第二章 灵药惊现江湖,护镖战强敌
京城外三十里处有一家茶肆,不起眼,旧得破破烂烂的招风旗,永远是前几年的旧茶梗子,永远只收1文茶钱。路过的客人若不跑江湖,是怎么都不会相信这种地方对于江湖人来说有多重要。传闻这里曾是天下第一帮天幽帮的一个联络站,虽说几年前天幽帮随着帮主司马潇、总护法左冲与八大护法相继阵亡早已烟消云散,但这个茶肆却丝毫不减其热度,依旧是人来人往,交换情报的好去处。
此时,茶棚的一角正坐着一位白衣青年,纶巾长袍,腰间别着一把折扇,秀才打扮,像个读书人,浑身上下一尘不染,白得发光,与这茶棚的风尘仆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引起周遭的频频侧目,可这少年却仿若不知,只自顾自地吹着茶杯中的茶叶沫,好像不将茶叶沫全部吹开,就绝不喝茶。
“师兄,看那小子的样子,弱不禁风的,不像是江湖人物!”邻桌坐着四个人,个个背着一把镀金的大环刀,显然是来自河北的金刀世家,其中一个年纪最轻的汉子轻声道。
“看样子是个酸秀才,别理他,正事要紧!”年轻人正要起身,却被他称为师兄的汉子低声止住。那师弟听了,点点头,重新坐下。
小小茶棚中坐满了人,每一桌都各自有规制的穿着打扮,显然都是来自不同的门派,这些人各自一边喝茶,一边警惕着向外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不久,茶肆外马蹄声起,众人往外一瞧,远处有四匹快马正由远及近。等来人一下马,众人才看清,正是无极门的海镇方海门主。海镇方与昆仑派的掌门洪仲余是连襟,两帮素来交好,海镇方此来正是应了昆仑派的邀约为其助拳的,昆仑派的大弟子常雄见他到了,立即迎了上去:“海师叔!怎么样?”
海镇方一摆手,沉声道:“进去再说!”
甫一走进,便被众人围上,嵩山派的贺老三标志性的高嗓门响了起来:“海门主!那边儿到底什么情况?!您倒是快说呀!”
海镇方点点头,道:“长风镖局出镖应该就是这一两天了!”
“哦?!那好!那咱们索性等他们出了京城,前后无援,在路上下手!”青城派的人道士打扮,说话的神态狠辣,不像个方外人士。
“好大的口气!长风镖局岂是好惹的?扪心自问,咱们这儿谁是郭旭的对手?”有人闻言反驳道。
“那你说怎么办?!听说你们点苍派和长风镖局的程铁衣交情深厚,不如就由你直接找上门去?”青城派针锋相对,毫不相让。
眼看两帮就要争吵起来,海镇方咬咬牙,道:“各位,请听海某一言!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会儿更该同仇敌忾,千万不要再起争端,要是走了正点子,今天在这儿的这些人,一个都没法回去交代!”
“老哥,您说得有道理!这些人里头以您年纪最长,见识最广,咱们以您马首是瞻!”金刀世家的师兄拱手。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海镇方老于江湖,岂有不知,怎奈各大门派此时犹如惊弓之鸟,若没有人挑这个头,只怕互有心结,什么事都办不成了,于是当仁不让,开口道:“万兄弟抬爱了!那海某倒有些计较,大伙儿看看能不能成?”
“海门主请说!”
“咱们身在江湖,讲得就是个义字!不管怎么说,咱们各门各派这些年来跟长风镖局多少都有些交情,若是直接动手,免不了落个不仁不义的罪名!可这次事关大家的身家性命,一门荣辱,没说的,总是要落在长风镖局身上!依在下看,不如等他们出了镖,咱们与长风镖局当面锣、对面鼓,好言好语、好酒好菜地把话挑明了!要是郭旭顾念朋友之情,自然有话说,否则……他不仁,就休怪咱们不义了!”海镇方缓缓道来,说到最后,面上露出一丝狠色。
“说得不错!最好等到有人来劫镖的时候咱们再现身!届时他们若不答应咱们,就是腹背受敌!咱们岂不又多了几成胜算?海师叔,我们听您的!”常雄没有多考虑,显然是早已作此打算。
其他各门各派略商量会儿,有人觉得此举不妥,有人表示事到如今也顾不得了,无论如何,谈到最后也没有人离开。
“哼!”正在商量得如火如荼之际,只听得旁边传来一声十分清晰的冷哼声,众人不禁回头望去,只见一直坐在角落的白衣秀才低眉垂目地专心吹着手中的茶盏,若不是离得近,众人几乎怀疑这声冷哼是否出自此人。
“小子!你阴阳怪气的,哼哼什么?!”贺老三的武功只算二流,但脾气之大却是一流的,哪里忍得住,当下怒道。
“贺兄,何必与这酸秀才计较呢?”常雄劝道,“大事为重!”
贺老三一听,压下怒火,转头不再理他,谁知那白衣秀才又是一声冷哼,这一下,连常雄都面露不快之色。海镇方瞧着那秀才,觉得他行为举止,打扮做派不像是普通读书人,于是耐下性子,温声道:“这位兄弟,不知有何见教?”
“见教嘛,不敢当!只是听阁下刚才那番话,忍不住好笑。”那白衣秀才答话,头都不抬,态度傲慢。
“有什么好笑的?!”海镇方脸色一变,声音拔高。
“我笑你们这些人,枉称名门正派,妄谈江湖道义,简直沽名钓誉!”白衣秀才这时抬起头来,面貌俊秀无比,气质风流倜傥,一对桃花眼骨碌碌地转,灵动非常。
“你说什么!”众人齐声怒吼。
“怎么?我说错了吗?昆仑、点苍、嵩山、青城、无极门、金刀世家,人还真不少!怎么,自家的招牌被砸了,想拿长风镖局撒气?下三滥的卑鄙勾当,还谈什么义字当头、先礼后兵?”
听那白衣秀才的话,显然对他们的谋划非常清楚,众人俱是恼羞成怒,此事若将来传扬出去,今日在场的诸多门派必然沦为笑柄!
“你究竟是什么人!?”贺老三喝道。
海镇方瞅着那白衣秀才半晌,突然脑海中蹦出一个人来,拱手问道:“这位兄弟,恕爷们眼拙,阁下是否江湖人称‘苏州二进士,江南一秀才’的石琇石大侠?”
“不才,正是区区在下是也。”石琇摇头晃脑地放下手中茶盏,从腰间掏出折扇,“唰”地一声在众人面前展开,只见扇面上龙飞凤舞七个大字“我笑他人看不穿”,石琇笑道,“可惜可惜!郭旭是我的好朋友,你们却要劫长风镖局的镖,今日遇到我石秀才,只好算你们命运不济了!”
“石大侠,误会了,咱们并非有意要劫镖……”海镇方早就听说石琇的名头,知道其外表文弱,实则一手“游龙戏凤”的独门武功,早已跻身江湖一流高手,实力不在“盘龙神棍”程铁衣之下。他刚要解释,只听贺老三一声怒吼:“海门主,您还跟他啰嗦什么!石秀才!咱们与你无冤无仇!今儿你要充好汉,强出头,那就别怪兄弟们不仗义!”说着拔出了随身的青钢剑。
“仗义?就凭你,也配提这两个字?”石琇讥讽地嗤笑一声,“啪”地一声合上折扇,遥指贺老三。光听扇子合上的声音便知,那是以精铁铸成的扇骨,正是石琇的兵器“游龙铁扇”。
“哼!好吧!既然阁下咄咄相逼,只有得罪了!”海镇方见双方势成水火,情知今日难以善了,见对方只有孤身一人,己方人多势众,索性不再客气,也亮出了赖以成名的金银双环。
此时,茶棚中的各派人物也纷纷随着亮出兵器,成合围之势,将石琇团团围在中央。
石琇丝毫不见慌乱,脸上始终挂着毫不在乎的笑容,拍拍自己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道:“还等什么?一齐上吧!”
海镇方自出江湖以来,从不曾被人如此奚落,奈何确实是理亏在先,闻言老脸一红,沉声道:“小子!口出狂言!常雄、贺老三,且替海某掠阵,待海某会他!”言罢怒吼一声,双环一舞,抢先攻了上去。
石琇喝一声“来得好”,铁扇迎了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只见金银双环旋转,翻出一白一黄两道光影,将石琇的身影罩在其内,耳中传来“叮叮叮”数十声清越的金属撞击之声,却是二人电光石火间交换了数十招。
“不错不错!你还有些本事!”石琇脚步微晃,身法轻盈,仿佛一个潇洒的公子在园林子中穿花绕树一般自在。戏谑的声音从战圈中传来,语气轻松,气息丝毫不乱。
反观海镇方一言不发,手中抢攻,看似凌厉,可阵中几名眼光老辣的人物却看出他已渐渐落了下风,正在勉力支撑。
等再过了二十余招,连其他弟子也都看出石琇十招之中倒有九招为虚,仗着身法灵活,不与海镇方硬拼,只一味虚耗对手的力气。常雄听海镇方方才所言,知他动了真怒,原本不敢上前,如今看他受人愚弄,想他是为了昆仑派前来助拳,自己又岂能装聋作哑?然而此时再上总免不了被人说是车轮战,犹豫半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只听得石琇笑道:“早就叫你们一齐上,还客气什么?”常雄眼见海镇方已是险象环生,再也顾不得,一心只想保全海镇方的颜面,只得咬了咬牙,拔出腰上青钢剑加入战圈。昆仑派的八卦剑名震江湖,然而常雄却并没有练到最上乘的境界,不过中游水准,比之海镇方尚且不如,只配合着本门精妙的八卦步法游斗其中,以收欺敌之功罢了。
石琇练的就是身法,除了当年在灵山上输给了侠盗道有道之外,还从来未逢敌手。眼见常雄步法有些门道,有心与他斗一斗,索性脚下加速移动,将“惊鸿步”发挥到了七分以上。
茶棚本来就小,如今更是处处都只见石琇穿梭不停的道道白影,形同鬼魅,每一次都踩在常雄下一步将要落脚的地方。观战者看不清石琇,却只见常雄跳来跳去,像是踩到自己尾巴的猫一般,众人又惊又惧,想笑又不敢笑。却不知道常雄此时苦不堪言,恨不得多长两条腿出来才好。想跑却又跑不了,想打却又打不着。
海镇方更苦!双环原本可以克制各种短兵刃,舞得密不透风时,短兵刃难以近身,更有一招“以圆化方”是从太极中演变而来,可以绞得各种长短兵器脱手而去,从而使对方毫无还手之力。可偏偏这石秀才步法鬼魅,一柄折扇使得变化多端、出神入化,展开后扇骨为盾、扇面为刃,合起时犹如判官笔一般,上下翻飞、灵活打穴!更甚者,穿环而过,无孔不入,自己左支右绌,渐渐被他牵引着,每每反而与常雄撞在一起。百招之后,头晕眼花,胃中更是一阵阵止不住地难受。
“兄弟们!这厮全靠脚下功夫油滑!大伙儿齐上,叫他动弹不得!”这时旁观者中有人看出门道,招呼一声,众人瞬间在茶棚方寸之地围成一堵坚实的肉墙。
谁知不仅没有影响石琇,反倒使他更加得意起来!倏地!只见一条白影在人群中穿过,几乎每个人都在同时挨了一记扇击!十九人,十九击!此时各人脑中浮出两个字“好快”!幸好石琇追求速度,内力并不刚猛,否则只怕此刻早已有人躺下了!
石琇秀了这一手,心中得意,哈哈大笑:“可惜可惜!是十九个臭男人!要是十九个美人儿该有多妙啊!”
话音刚落,只听茶棚外传来一声娇斥:“好你个石秀才!在这儿想美人儿!可让我找得好苦!看你这次还往哪儿跑!”
海镇方只觉眼前一花,压力顿减,自己收势不及,差点撞上贺老三的剑尖,幸而贺老三及时撤剑,这才终于站定,然而刚才眼前的白琇早已不见踪影。定睛一看,白琇的身影已经跑出了十丈开外,身后还跟着一名绿衣女子,身法也是极快。白琇频频回头,看见那绿衣女子跟看见鬼一样,“妈呀”一声,逃命般地飞奔而去,竟然是连交代都没有一句就突然离开了。
“海、海师叔,咱们还去不去长风镖局?”常雄第一个回过神来,呆呆望着石琇与绿衣女子相继远去的方向,迷茫地问道。
众人都是垂头丧气,半晌后,贺老三长叹道:“想不到……唉!长风镖局高手如云,还有石秀才这样的人物相助,咱们恐怕……”
海镇方更是如同老了十岁一般,憔悴颓丧,声音有气无力:“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老了,江湖事,再也管不了了。各位,此事请恕在下力不从心,先行告辞了。”说完不顾常雄阻拦,头也不回地走了。
棚中众人不知所措时,茶棚外的山丘上一只信鸽被放飞,没入云端,一名神秘的中年男子隐于光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