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银水仙——昼夜】
【一】
杨戬醒时依然还是觉得睡意昏沉。
记忆止步于桌案上堆成山的奏折公文，一睁开眼就已经躺在床上，银甲已褪，身上只留雪白的里衣。
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九重天上的泠泠月光停于神殿之外，之内就是千年如一的阴冷黑暗。
层层黑色缦帐遮挡，隐约能看见烛火微光。杨戬翻身轻轻揭开床帐，桌案后白衣执笔批阅公文，灯影幢幢，烛火摇曳时给人笼罩上一层昏暗的柔光。
杨戬从床上撑起上身坐起，脑袋依然是晕乎乎地发沉，他用手揉着额角，眉头轻皱，眼角有些许的干涩发红。
天眼不在体内，神识扫过偌大个真君神殿，哮天犬、三首蛟、逆天鹰等早就没了踪迹。黑衣惯常就爱招鹰逗狗、招摇过市，不知道现在又在人间找哪个妖怪的麻烦。杨戬不知为何此时尤为疲倦，头部隐隐作痛，侧躺在床上头靠玉枕，手指却还是勾起纱幔一角，双眸半睁半阖。
天庭现是深夜，人间刚过年关。
各地土地仙山河神有事无事都是勤上奏折，以墨水来表忠心。一片片墨香满萦的忠心全飞上三界大害的案头，黑衣未下界时翻了数封，撕了一半，纸屑飘飞仿若人间鹅毛雪。白衣坐在桌后，——神色还是一如往常的宁和平静，昏黄烛光下眉宇间甚至还有一两分缱绻的温柔情意——笔沾朱砂，在满纸墨迹之中见缝插针，造出密密麻麻的一片淋漓血色。
【二】
人间灯市，月有缺，星点痕。
火树银花不夜天。
逆天鹰不被允许别在头发上，被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扇坠悬在扇柄，跟着现在拿着他的人在人群里慢悠悠地晃荡。哮天犬跟在黑衣后面左瞧右看，惹得黑衣轻轻敲他一记。
身后的小尾巴躲躲藏藏跟了许久。
黑衣一路走来，路边杂乱玩意儿挑挑拣拣不知道买了多少，哮天犬怀里抱着嘴里还叼着，走得十分艰难。黑衣回头看他时不远处那几个还以为是发现了自己，在人群里躲藏之时倒是应了一个欲盖弥彰。
黑衣走走停停，登上正在放河灯的桥头。哮天犬叼着一盏花灯对着河水里飘转的河灯呜呜乱哼想说什么，黑衣接过他怀里的东西，叫他动手快一点。
哮天犬挑了一盏青色的莲花灯，要放时转过脑袋问他主人许什么愿。
黑衣淡淡说了声随便。河面波光粼粼，河灯放下映出一片破碎的倒影。哮天犬在心里默默许了个愿，黑衣等在旁边，青莲河灯放下推远。
身后沉香众人看着他停下想要靠近，就见桥头两主仆忽然没了踪影。
河面上有花灯，下有碎影，一片流光溢彩、光怪陆离。
【三】
上朝的不是杨戬。
白衣顶着眼角金色法印，未穿银甲，一身雪白常服站在灵霄宝殿听众仙奏事。
人间洪涝旱灾，地动山火。
天庭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真君神殿惯常的还是烛影幢幢，光暗不分。杨戬坐在密室内披着蟠龙氅，看着水镜内黑衣眼中的人间。白衣站在杨戬身边抬头看向水镜里的沉香一行，外甥在舅舅的追逼下疲于奔命。
白衣道：“他也越长越大了。”
杨戬淡淡道：“还不够。”
一道神识突降，杨戬神色微冷，真君神殿外光华流转，在那神识窥探下瞒天过海。神识主人转向人间，看到了如猫捉耗子一样追赶着沉香一行的黑衣，见沉香一行确实是狼狈不堪，随时都可能落网，便满意地抽离而去，回到瑶池。
白衣低头轻笑，眼角眉梢都藏着浅淡的笑意，一丝一缕没入皮肉骨血。
沉香没被抓上天来，时机不到，大局未成。
真君神殿守门的天兵天将长年练出了好本事，除守门之外目不斜视、装聋作哑，就算是半个时辰前二郎真君刚刚进殿，这段时间未曾出殿，现在又有个二郎神向着殿门赶来，他们也只当是真君神通，只管让开行礼。
九重天上寒风烈烈，吹起袍袖翻飞，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不似仙人。
【四】
孙悟空来的时间一点都不凑巧。
这只猴子看着杨戬天庭上朝、人间捉人，捉人到一半拐了道又去降妖，火眼金睛看不出端倪但怎么看怎么奇怪，心里或多或少有些猜想，一拍脑袋就直闯神殿要问个清楚明白。闯的是内殿。
有人敢拦，无人拦住。
冲进去前听到了一些细细碎碎的声音，猴子心里以为杨戬在吩咐梅山兄弟，大大咧咧就推门进去。一封明黄奏折直飞面门，啪地一声糊了一脸。
“杨小圣！你——”
一声怒喝：“滚！”
孙悟空听杨戬像是气得不轻，疑惑不解之下扯了糊脸的奏折，眼睛看着内殿一转，心中道声奇怪。他明明听得杨戬在和谁说话，怎的这地方没人，火眼金睛对着殿内扫过，看着杨戬时用毛手揉了揉眼睛。
杨戬神魂形迹浅淡，似有溢出。
神魂又不是面团，怎么还可擀扁变大？
“杨小圣，你这是？——”
杨戬见他开了火眼金睛，心里怒气更盛，天眼闪过一阵金芒，法光冲着猴子面门直撞而去。
“你***！”
猴子滚进了刑房。
【五】
孙悟空被沉香救走。
杨戬坐在桌案后沉思，银甲墨氅，眉眼间却隐隐有些不该出现的靡艳之色。他的两道分神孤魂野鬼似地飘在空中。
白衣在十个太阳的火焰中产生，黑衣则要更早。
伏羲水镜依然映着人间。
寒来暑往，秋去冬来。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沉香一行依然在山水之间跋涉修行。他遵循着杨戬的规划一点点变强、变优秀，很难说他的进步不算喜人，特别是对于将数年看作数天的神仙来说。
更漏一声催一声。
黑衣道：“他还不错。”
白衣道：“因为你遇到的和他遇到的不一样。”
杨戬抬头看了他们两个一眼。
水镜里的沉香确实大有不同，对于习惯于天界历法的神仙来说，这种不同尤为明显。
黑衣道：“但现在还不行。”
白衣轻笑：“他还拿不起开天神斧。”
杨戬看着水镜里飞速流转的人间景象，他又开始觉得太阳穴处隐隐作痛。
“不过是多等几天罢了。”
【六】
神仙与人不一样。
即使时间对这两者来说同样漫长，但换种说法会让人好受得多。
天上三年听起来比人间千年要短很多。
【一】
杨戬醒时依然还是觉得睡意昏沉。
记忆止步于桌案上堆成山的奏折公文，一睁开眼就已经躺在床上，银甲已褪，身上只留雪白的里衣。
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九重天上的泠泠月光停于神殿之外，之内就是千年如一的阴冷黑暗。
层层黑色缦帐遮挡，隐约能看见烛火微光。杨戬翻身轻轻揭开床帐，桌案后白衣执笔批阅公文，灯影幢幢，烛火摇曳时给人笼罩上一层昏暗的柔光。
杨戬从床上撑起上身坐起，脑袋依然是晕乎乎地发沉，他用手揉着额角，眉头轻皱，眼角有些许的干涩发红。
天眼不在体内，神识扫过偌大个真君神殿，哮天犬、三首蛟、逆天鹰等早就没了踪迹。黑衣惯常就爱招鹰逗狗、招摇过市，不知道现在又在人间找哪个妖怪的麻烦。杨戬不知为何此时尤为疲倦，头部隐隐作痛，侧躺在床上头靠玉枕，手指却还是勾起纱幔一角，双眸半睁半阖。
天庭现是深夜，人间刚过年关。
各地土地仙山河神有事无事都是勤上奏折，以墨水来表忠心。一片片墨香满萦的忠心全飞上三界大害的案头，黑衣未下界时翻了数封，撕了一半，纸屑飘飞仿若人间鹅毛雪。白衣坐在桌后，——神色还是一如往常的宁和平静，昏黄烛光下眉宇间甚至还有一两分缱绻的温柔情意——笔沾朱砂，在满纸墨迹之中见缝插针，造出密密麻麻的一片淋漓血色。
【二】
人间灯市，月有缺，星点痕。
火树银花不夜天。
逆天鹰不被允许别在头发上，被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扇坠悬在扇柄，跟着现在拿着他的人在人群里慢悠悠地晃荡。哮天犬跟在黑衣后面左瞧右看，惹得黑衣轻轻敲他一记。
身后的小尾巴躲躲藏藏跟了许久。
黑衣一路走来，路边杂乱玩意儿挑挑拣拣不知道买了多少，哮天犬怀里抱着嘴里还叼着，走得十分艰难。黑衣回头看他时不远处那几个还以为是发现了自己，在人群里躲藏之时倒是应了一个欲盖弥彰。
黑衣走走停停，登上正在放河灯的桥头。哮天犬叼着一盏花灯对着河水里飘转的河灯呜呜乱哼想说什么，黑衣接过他怀里的东西，叫他动手快一点。
哮天犬挑了一盏青色的莲花灯，要放时转过脑袋问他主人许什么愿。
黑衣淡淡说了声随便。河面波光粼粼，河灯放下映出一片破碎的倒影。哮天犬在心里默默许了个愿，黑衣等在旁边，青莲河灯放下推远。
身后沉香众人看着他停下想要靠近，就见桥头两主仆忽然没了踪影。
河面上有花灯，下有碎影，一片流光溢彩、光怪陆离。
【三】
上朝的不是杨戬。
白衣顶着眼角金色法印，未穿银甲，一身雪白常服站在灵霄宝殿听众仙奏事。
人间洪涝旱灾，地动山火。
天庭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真君神殿惯常的还是烛影幢幢，光暗不分。杨戬坐在密室内披着蟠龙氅，看着水镜内黑衣眼中的人间。白衣站在杨戬身边抬头看向水镜里的沉香一行，外甥在舅舅的追逼下疲于奔命。
白衣道：“他也越长越大了。”
杨戬淡淡道：“还不够。”
一道神识突降，杨戬神色微冷，真君神殿外光华流转，在那神识窥探下瞒天过海。神识主人转向人间，看到了如猫捉耗子一样追赶着沉香一行的黑衣，见沉香一行确实是狼狈不堪，随时都可能落网，便满意地抽离而去，回到瑶池。
白衣低头轻笑，眼角眉梢都藏着浅淡的笑意，一丝一缕没入皮肉骨血。
沉香没被抓上天来，时机不到，大局未成。
真君神殿守门的天兵天将长年练出了好本事，除守门之外目不斜视、装聋作哑，就算是半个时辰前二郎真君刚刚进殿，这段时间未曾出殿，现在又有个二郎神向着殿门赶来，他们也只当是真君神通，只管让开行礼。
九重天上寒风烈烈，吹起袍袖翻飞，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不似仙人。
【四】
孙悟空来的时间一点都不凑巧。
这只猴子看着杨戬天庭上朝、人间捉人，捉人到一半拐了道又去降妖，火眼金睛看不出端倪但怎么看怎么奇怪，心里或多或少有些猜想，一拍脑袋就直闯神殿要问个清楚明白。闯的是内殿。
有人敢拦，无人拦住。
冲进去前听到了一些细细碎碎的声音，猴子心里以为杨戬在吩咐梅山兄弟，大大咧咧就推门进去。一封明黄奏折直飞面门，啪地一声糊了一脸。
“杨小圣！你——”
一声怒喝：“滚！”
孙悟空听杨戬像是气得不轻，疑惑不解之下扯了糊脸的奏折，眼睛看着内殿一转，心中道声奇怪。他明明听得杨戬在和谁说话，怎的这地方没人，火眼金睛对着殿内扫过，看着杨戬时用毛手揉了揉眼睛。
杨戬神魂形迹浅淡，似有溢出。
神魂又不是面团，怎么还可擀扁变大？
“杨小圣，你这是？——”
杨戬见他开了火眼金睛，心里怒气更盛，天眼闪过一阵金芒，法光冲着猴子面门直撞而去。
“你***！”
猴子滚进了刑房。
【五】
孙悟空被沉香救走。
杨戬坐在桌案后沉思，银甲墨氅，眉眼间却隐隐有些不该出现的靡艳之色。他的两道分神孤魂野鬼似地飘在空中。
白衣在十个太阳的火焰中产生，黑衣则要更早。
伏羲水镜依然映着人间。
寒来暑往，秋去冬来。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沉香一行依然在山水之间跋涉修行。他遵循着杨戬的规划一点点变强、变优秀，很难说他的进步不算喜人，特别是对于将数年看作数天的神仙来说。
更漏一声催一声。
黑衣道：“他还不错。”
白衣道：“因为你遇到的和他遇到的不一样。”
杨戬抬头看了他们两个一眼。
水镜里的沉香确实大有不同，对于习惯于天界历法的神仙来说，这种不同尤为明显。
黑衣道：“但现在还不行。”
白衣轻笑：“他还拿不起开天神斧。”
杨戬看着水镜里飞速流转的人间景象，他又开始觉得太阳穴处隐隐作痛。
“不过是多等几天罢了。”
【六】
神仙与人不一样。
即使时间对这两者来说同样漫长，但换种说法会让人好受得多。
天上三年听起来比人间千年要短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