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我躺在夷华偃草一处红顶的屋簷上，双臂按于后脑杓，翘着二郎腿，以面朝天。
簷下稀稀疏疏几声银铃笑，觉得太吵，于是将手中的小石子往下扔，片刻后，惊慌失逃的尖叫声，反觉悦耳。
本欲乘风归去，却让琼浆玉酿幻化成百川，而将我往山丘云顶送去。
当睁开双眼时，已是隔日。
少川在簷下喊了我几声，顿时懒腰一伸，动也不动地望着蔚蓝一片。
须臾一个翻身而下，丢了一句。
“家有喜事，走───回去换套衣服。”
良久，难得一副相貌堂堂的模样，再返夷华偃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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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下见君子，此人仪表堂堂之时，我着实少见，若是换上郑关河那套大红喜服，想又是一番风味。
我被燕南逍派来守门，美其名曰见见世面，我这哥哥倒好，一介武夫绞尽脑汁在里头共人寒暄，我在外边跟着管家收份子钱，忒无道理！面无表情将步一迈，偏挡在这自家兄弟面前，唇角一掀，正弯弯半月露八齿，一颗不多，一颗不少，假装一个一视同仁。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份子钱。”
扯了扯袖子，份子钱可以不要，把我带走吧，夷华偃草的门神少我一个不少。

我向来喜欢行旁门走道，大门不迈，尤其是走后门时亦或昼伏夜行时，总会让我瞧见那些法不传六耳、迎风待月之事，是以，飞簷走壁何乐而不为?
世俗的人都喜欢装，拿腔做样、女扮男装、挂羊头卖狗肉，就连佛都要金装，我还算是个人，这身衣装，以表我恭贺关表哥大喜之日。
只不过，守门的这位...。
我看着燕阕白，没给他一个好脸色，反手向他挥了几下，急道。
“过来，过来。”
“份子钱，我那小厮一会儿补上，你嘛───要不去喝一杯?”

“哇你竟然不带份子钱。”
唇角弧度愈发真实，我着实挤出了胸中那一点儿真情实意，笑得柔情似水。
“我哥说了，出不起份子钱的都要在这儿站满一个时辰的岗。”
黠眸在他面庞一扫，向人耳边一凑，电光火石之间，差点儿鼻尖碰鼻尖。
“你得先帮我个忙——”
只一息瞬间，未等他反应过来将我推走，已经撤开距离，两眸恹恹向管家一回首，复挥手，意图扬长而去。
“掌柜的，您受累，崔郎君同我说，我哥叫我呢，我就先过去了。”
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牵着人袖子就向夷华偃草里头走，这一个早上，笑得我说话都牙疼。

“哎!你───。”
双目睁大微微一蹬，食指在不远处的一张脸上指了几下。
“我看起来像是两手空空，白吃白喝的人吗?”
话才刚出，燕阕白忽然以面贴近，心头有股怪裡怪气的感觉涌上。
于是，跟在他后头，经过掌柜身边时，再次提醒一声。
“自家人别那麽拘谨，份子钱在路上，一会儿到。”
说罢，展臂一伸搭在燕阕白肩上，我问。
“什麽忙非得我帮?”

推了推肩上的手臂，没推开，偏头看了他一眼，忍了。
轻车熟路地，在小厨房偷了一坛酒，一边撬开泥封和红纸，一边跟他打商量。
“我哥最近看我看得紧，你帮我上空空斋那边接个头呗，说我哥最近正扯着一伙子人到处查地下刊物呢。”
或许是因为骊山那回受的刺激太大，又或许是因为科举在前，终于想起还有个弟弟可以卖了光宗耀祖，燕南逍铁了心要给我“找点正经事做”，从早到晚不定期地查我行踪，就怕我又偷跑出去“不务正业”。
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崔且哲，我社忠实的友军，他的重要性就体现了出来。
“就，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那样——接个头。”

待他将酒罈撬开，我一面听他的说话，一面捧起酒罈，张嘴将酒水往嘴裡送，不多时，放下酒罈，一抬宽袖擦拭嘴角溢出的酒液，停顿一刻，扬起嘴角，下巴稍仰的看着他。
“你就不怕乞丐赶走庙公?”
我哼声一笑，顿思片刻。好险老家那已成家立业，儿女双全的哥哥，生意作的大，自顾不暇，只管送钱富养我。
“罢了，这事我可以替你去挡，不过───。”俯身，贴近他耳边，低声中带着窃笑。
“份子钱估计已到帐，这份人情，就让你欠着。”
挺起身，目光炯炯，继续说。
“哎，不急着还我。”

“空空斋这座小庙，崔郎看上就拿去——记得把我也打包带走。”
动指在鼻尖左右晃了晃，落下来在人肩一点，有恃无恐。
“我看你呀，迟早要来一起写书。”
纵使求人，也一副骄矜张致，对于他口中所言暧昧非常的报酬，向人一扬下颔，眉目飞扬。
“随时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