蹦哒蹦哒～

呼啦啦。
若官说，昨日雪下了一宿。
如今推开轩窗望去，只能见苍山白头。那些青石小径，亦是白茫茫地平整一片，落着枯黄叶子，藏着干瘦小草，唯独缺少几个鞋印，从极远的山外山，笔直地出现在试周郎外。
若官还说，远处有浓沉的雾。
以致于看不清墙角的凌霄，不知晓它早已枯萎。而它攀附生在的梧桐，此刻顶着满身白雪良久沉默着。
温暖室内，桌椅被撤至一边，正对大门处摆着一张小几，围着三两蒲团。我正跪坐桌边，拿火钳拨弄碳火。
“咔嚓，咔嚓。”
绣鞋踩踏积雪的声，在愈发沉默地环境里响起，一声接一声，不急不缓，落得沉稳又闲适。耳尖随着步履声轻轻颤动，螓首垂得更深，直至领边绒毛埋了下颌。
“若官，有客人来了。”

【风起，吹散了雾，吹迷了眼，吹落了我青丝之上白色的兜帽。扬手，从指缝间微阖眸望得路白一片，昨夜一场雪，今日人间素。回头，脚印深浅印着，再想望，却是望不见，只能往前走】
【手中锦盒微沉，独身一人，荀官儿未随，留了看家，实则是不放心屋中猫儿，这天，总能冷得人沉了梦乡，沉得醒不过来】
【绣鞋轻踏，“嘎吱”作响之声传来，有叶与草皆被我碾进雪里，抬首瞧见那枯萎的梧桐，深呼一口气，亦变成了雾散，我知晓到了地儿，却不知今日竟有人，转首微顿，复又浮笑于面颊，礼至带了三分疏，请她带路，道一声为夕雾娘子奉茶而来】
【入了屋，是一温暖袭来，与我鸦睫上的雾相融，润开了眼尾，水色含在眸中，见人都带着点不清。抬手揉揉，眨巴几下，见那跪坐的人，记忆中，仅有几面之缘的夕雾】
夕雾姑娘居屋不出，妾还以为同前几次般无人在家。
【我瞧着那被拨弄的碳火，零星火花噼啪闪着，倒是想着了桃林一事，端出茶盏落桌，轻声与人道】
冬冷，碳火虽好，也要注意闷着。
普洱茶，夕雾姑娘可喝？

脚步声近了。
我螓首低垂，在心间默默算着时间，嘎吱，他应是踏进了院门；哒哒，他这是踩上了石阶。啪嗒，哦，他入了门啦。
遂抬眸望去，入目不是熟悉青衣青裘，而是一窈窕姑娘。眼中欣喜啥那如潮水褪去，渐渐凝作一层薄冰，薄冰反射着太阳的光，鸦睫轻颤见，流露出些许辨不清冷暖的客套。
“冬日太冷，没人遮风挡雪，妾便不爱出门。”
扬首望着人解释，让若官引人坐下，茶几旁的红泥小火炉，温着一壶浊酒。闻人提醒，也只扫一眼敞开的门窗，不做回答。连带她递来的茶盏，也一并按下。
许是时间合适，未等来该来的人，却等来眼前的小姑娘。故将温好的酒倒上两杯，分她一盏。
“大姑娘喝茶怎过瘾，花菱尝尝妾这一盏猜心，瞧能尝出什么来？”

同甘共苦之人尚少，遮风挡雪之人怎多？屋内，是等不到的。
【我回了她，也不知错还是对，只心里如此想，便也如此说】
【大抵她会恼，因为我未错过她眼中的神色，在等什么人吗？一瞬灿如烟花，一瞬消失殆尽，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和那来时的雾一样让我难以看穿】
【大抵她也不会恼，因为与我何干。正如我的关心被敞开的门混乱，茶，也只做了桌上的装饰，她在意的，不是我】
【颔首轻笑，拢了青丝搁耳后，眉眼具清，睫上雾散，终将她看个仔细，和初见时的娇俏多了几分闲静，不知那以后她经历了什么】
【薄唇抿着，无关愉悦与否的笑意，坐在她对面，探手接着酒，摩挲杯沿，未饮先嗅，已醉三分】
茶是静，酒是燥，姑娘这猜心，怕妾喝了变成乱心，扰了姑娘清净，莫不是要被赶出门去？
【低笑一语，掩面饮尽，呛了眼鼻，红着生怜，摆手落杯】
猜不中尝不出，妾啊，恐不是有缘人。
倒是姑娘又尝出了什么？
昔日花厅一“俏”人儿，如今倒是变成了“妙”人儿了。

在雪覆苍山的时候，我总是不快活的。
杯盏中的浊酒翻滚着热气，我将它拨散又注视着它聚拢，总期待翻滚地白雾里，蹿出一只狐，八条尾巴在寒风中猎猎舞动，脑袋却真枕在我窗前。
双手捧茶浅啄一口，并未指望眼前人能说出什么来，无论宴会花厅上是如何熟稔模样，其实不过是见过寥寥几面，说了寥寥数言。
偏首瞧人勾发丝，眼底便蕴了笑意，清清淡淡地，不如往日活脱。
“妾搬了屋子，总怕一个人找不到路。”
我未说他爱饮酒，我煮着酒，他许能闻着味儿寻来，天太冷了，我不放心。
抬手为其再斟满，若无其事转个话题。
“花菱又经历了什么，说话也咬文嚼字起来？”

【初见时我觉着她是向阳花，字字句句都透着真，还搅了一场花厅乱后拂袖而去，那会儿我就知道，她不是我要寻的人】
【现在，我饮酒，她饮茶，好似换了初衷，她静了，我反而燥了。眼儿微低，不再看她眸，那笑，太淡了，淡得我无法将它留在脑海里】
【执杯押舌，再尝辛辣，就一口，我都觉得这“猜心”变成了“噬心”。扬首目光未落人身上，反望了那枯萎的梧桐】
妾也怕找不到路，所以啊，才觉着夕雾姑娘院中那梧桐树格外好看，纵使它现在光秃秃的，有点丑，也挺欢喜它还在。
【眸子微眯，指腹沿酒杯摩挲，碳火烧得有点旺，真真暖和。她说我咬文嚼字，我也如此觉得，就如我觉得那梧桐有点丑】
经历的是过去的，夕雾姑娘想听？
【我问她，却没有说的神色】
【只解了外衣袍放腿上，烘烘那有些润的地方，一下一下的拍着，一句一句的轻述着】
人前闹，人后静，人前装疯，人后独醒，妾啊，挺喜欢这样的。
【抬眸，瞳色微沉，笑，却是阳春白雪】
……夕雾姑娘难道不是这样吗？

手心捧着茶，目光却留恋在酒盏上，忽忆其初见时，那句喝酒的姑娘，何必将就他。如今确是将就习惯，再捧酒水便要倒上一杯茶，复喝着苦茶嗅着酒味。
阖眸听着门外风声，那风声很大，以致于听不太清眼前姑娘说的话，唯剩一点怅然飘进心房，然后嘭一下炸开。目光顺着她指引，落在窗外梧桐上，那树比不得清香木，刚入秋叶子便簌簌落个干净，厚厚地叶将树下枯死的凌霄尽数掩埋，只待来年长出更好看的花。
骤将黛眉舒开，命若官端来碗酒酿圆子，伸手将她目光引回来，给人换上一盏茶。
“花会重开，树会发芽，若是真的欢喜，那便值得庆幸，只是呀，大猪蹄子不值得？”
倏而又叹。
“嘿，自己都没安慰好，还劝慰你来了。要是没劝慰好，反抱头痛哭起来，可得被人笑话死。”

【我不知她想到了什么，也不知那梧桐对她有何意义，只见她黛眉舒展，似乎想通了什么，但我知，她定然与我是不同的】
【因为我从未想通，也想不通，便常常不去想，压心底，压得严实，偶尔露一下，比如现在】
【落酒换茶，亦换了副面色，只入口有点凉，恰能浇灭心头燥，去了浮世忧。嗅着那酒酿圆子的香味，再听她一句“大猪蹄子不值得”，仿佛又见到那个花厅中言辞犀利的人儿，嘴角上扬，真真笑着】
确实不值得。
不过也挺好吃！
上次螃蟹宴妾记得夕雾姑娘可吃了不少。
【眼儿微眯，替人倒酒而非茶，打趣轻笑】
哭一哭也是好的，若那人真能笑死，也是他命该如此。
与我们，可没甚关系呢！

许久以前午夜梦回，道过半句夜深忽梦少年事。便总有琐碎心事涌上心头，将自己领入冰天雪地里冻上半晌，待次日天明，日出东方又消解。
听人顽笑话，挑眉配合着递上一抹浅笑，接过温酒轻抿，是难得的甘醇。
彼时浓雾恰好散开，楼外风雪消停，浮光金日照亮山头。
“呀，雪停了。”
余光掠过山头雪，再深深饮上一口酒，复换跪坐为蹲，笑眯眯捧来酒酿圆子，啊呜便囫囵含住一勺，直塞得脸颊鼓囊囊，杏眼愉悦眯成缝。
“你笑起来好听。”
含糊着莫名夸她一句，愿其能永得欢喜，再也不说其它，只招呼人吃东西。
“来来来，次次次，次饱才有力气哭。”

是呢，雪停了，雾也散了，这路倒也明了。
【我望那门外，望那光秃秃的梧桐，金色的光微微散着，遮住眼的东西都逃开了，这雪，也应该要化了】
【眯眸颔首，瞧着暖洋洋的，让人都不由得舒了心】
【转首，瞧着她吃得欢快，脸颊鼓鼓的模样像极了屋中贪吃的猫儿，也不知荀官儿有没有把它们照顾好】
【那句话我是听得的，便也落了心去。嘴角扬起，大抵是我不知道的弧度，和我不知道那光有多暖一般。】
吃饱了妾便呼呼睡去了，哭？等醒了再说。
【我好像忘记告诉她，自己早就不想哭了，所以啊，还是睡一觉最好】
【圆子入口软糯，着实补了不少力气，才让我能够重整了烘暖的衣袍披上，提着锦盒慢悠悠的离去】【回首，我瞧着那引我的梧桐，不知花开是何模样，应是很美的】
【下次，给她送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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