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书房和小凳子斗了一会儿蝈蝈，被先生不分青红皂白的削了一顿，心里着实不痛快，迂腐陈旧的大胡子，愤愤不平的下了学，眼见日头不曾落下，大步流星的窜回四所里，拿出昨儿个准备的狼牙面具，准备叫上小稷稷，待会儿天黑把大胡子先生吓个半死，让他跟我摆谱。取了东西从屋子里出来，脸上带着一个狰狞的面具，小胳膊还夹着献给小稷稷的面具，一路飞奔，绕过花园子，从假山缝儿里蹦出来，还没站定，忽然看见岳今今迎面而来，赶紧缩了回去，想着等她过了再出来，否则又要叫她唠叨了。)@格晋陶令

（今日无雨，有风，但很轻。景仁的榴花开得很好，灼灼艳艳如烛盏半挂。万景皆宜，除了阴着脸的穹顶，除了躲在假山后的小矮子。）
（我大概知道他为何躲着我。事实上，如果不是风雨欲来，即便他藏得拙劣，小半个身子皆露于外，我也会假装看不见，径直走过去。不巧的是，风谲云诡，大雨将至。）
（停步，软声）快下雨了，小……（我本来想说，小矮子。）小阿哥。

(这面具从宫外头弄来的，起初在乾西四所里，夜里蹦出来，能吓倒一波小宫女，今儿若不是有正事要办，遇着岳今今走过来，少不得将她吓得飞起，让她不学好，成日家叫我小矮子，等我长大了，非提着个下巴让她高攀不起。方才折身一退，心里嘀咕着应该没让她瞧见，倘或她不识相的跟进来，吓她一跳也好，没想到她竟真的寻了过来，温声细声，听在耳中都要气炸了，扯下罩在脸上的面具，拉下脸对她。)“下雨了你还到处跑，不像话！”

（风继续吹，吹得人手冷。紧了紧身上披风，笑。）
因为我是大人。大人是可以冒雨而行的。（一面绕过假山，一面慢道）一蓑烟雨，吟啸徐行。等你长大了，就知道无畏风雨的人有多可贵了。
但是现在，小阿哥，你得回去了。等雨真的下了，我是抱不动你的。（弯了腰，于他鼻尖处一勾）回头感冒了，又不肯吃药。你额娘知道了，是要伤心的。

(她絮絮叨个没完，说着我一半半听不懂的话，总之不是什么好话，她也就仗着比我们高了一个脑袋的个儿，留成日家说她是大人，说起话来一套一套儿的，乾西四所里的哥儿，都让她糊弄过去了，可不幸得我机灵，没着她的道。不过照眼前这么说来，她倒比哥儿几个好说，没有一掌劈在我的脑门上，矮下身在鼻尖刮了一下，眼见着那纤柔的长睫如羽翼般眨动，心里冷笑着，又想在收买人心了。) “那姐姐你背我吧，我很好背的。” (难得叫她一声姐姐，赶紧张开手，垫着脚要抱抱。)

（此刻我终于知道，费雪为何那么讨厌小孩子了。因为他们是这世上最无理的存在。）
不行哦。（柳叶仍弯，慵道）姐姐生了病，恐怕背不起你。（直了腰，续道）何况，你是个男子汉。即便不是个骑在马背上长大的巴图鲁，也不该娇气到骑在宫女背上长大。
（在他大闹之前，将一只手递于他眼前。）这里是风口，你穿得太少，会着凉的。与我回去吧？

(张开双手，吧唧着小嘴巴，大眼珠子眨巴眨巴，勉为其难装出一副乖巧到人畜无害的样子，没想到她竟不吃这一套，要不然怎么说她岳今今是个人精呢。听她娓声推脱着，小脸儿也没多大客气，) “你生病了，那你说话还一套一套儿的。” (一看就是装病，但是高手过招，向来是看破不说破，她既言及巴图鲁，好歹我如今还没马背高，叫她一通冷水从头浇到脚，不乐意。) “拿着！哼！” (无视她伸出来的手，把手里的狼牙面具塞给她，双手交握负于身后，走她前头。)

（面具的画工不够好，虽然隐约瞧得出是头狼，但獠牙不够尖，看着更像狼狗。）
你喜欢面具吗？（这只是一个话头。）我的姐姐会画面具，未入宫时，我也曾与她一起画过。倘若你喜欢，等天气暖一些，我们可以一起画。
（他仍负手向前，步子迈得雄赳赳，小腿却走不快。我在心底笑，脸上也笑）我想画虞姬，你要画谁？

(和她过了几招，半点好处也没捞着，她惯是巧言令色，以我如今年岁，自不是她的对手，依旧负气前行，欲将人甩在后头，只闻得她言及面具，这方脸色缓和些，可是要我开口叫她给我画面具，那是肯定做不到的。就这么走着，她依旧喋喋不休，不由得有些心动，这狼牙面具终究不够火候，若能她添上两笔，指不定能将先生吓得跳起来，这么一想，蓦地止住脚步，转过身朝她，)“我要兰陵王……哎哟……”(也不知她在想什么，一句话没完，让她结实的撞在鼻梁上，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

（花丛处有蝴蝶飞来，于我裙间一绕，复向百花去。思绪渐随飞蝶飘远，他撞入怀中时，那只蝴蝶正停在假山旁的一束满天星上。）
（低了头，小矮子正皱着眉头，使劲揉着鼻子。原本就穿得厚，如今弯了腰捂着鼻子，更像粉团了。叹了口气，笑）兰陵王，你入阵了。（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趁他呜呼之时，吩咐一旁的随侍）听见主子的吩咐了？回去取一套画具，再去畅音阁那儿寻两个面具过来。

(与她相撞那一瞬，鼻梁是真的疼，俯下身子揉着，疼痛渐渐缓解，幼时嬷嬷也没少夸赞我鼻梁生得坚挺，方才差点让她给毁了，闻她一语玩笑落在耳中，顿时气得松了手，站直了身故作坚强，再无半点疼痛。) “岳今今你分明是蓄意的……”(一抬眸对上她脸不红的模样，万一一会儿她反咬一口，说我撞了她，反倒不妙了，不知怎的，就是说不过她，只得打了牙往自己肚子里咽。本是气得不想同她说话，但又见她嘱咐人回去取东西，难不成她真会在面具上作画，心有所向，少不得拉下脸问她了。)“那你会画兰陵王面具吗？你若画成了，我就许你一个条件。”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条件。可是）我要你的条件做什么呢？（左右无人，出言也不再迂回）你还没有我高。（这一次，是我笑出了声。）
（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很自负，这其中的某些人——比如眼前的小粉团——口含金匙，便也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把剥削和施予都当成恩赐。但实际上，对于一个跳脱生死的人来说，这很幼稚。）
（蹲下身子，与他平视）其实，只要你同我说谢谢，就可以了。

(其实岳今今不口齿伶俐的时候，看起来还挺好的，只是谁让她从前总仗着自己年长，事事拿我当小孩子，如今在她跟前，自然是无半分示弱。待她矮下身来，与她眼神想交，如她所言，她并不指望什么允诺，不过一句言谢既可，如此说来，倒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好，你若画成了，我便谢你，从今以后，再也不说你是坏女人了。” (言语间，方才离去的宫人，已快步折返，取来了画笔和颜料，另一边的小太监捧着两只面具小跑而来。)

成交。（说真的，我烦他这句“坏女人”很久了。）
（取过宫婢手中的花枝俏，蘸了半毫泥金。落笔之时，他如新生的小兽一般好奇地凑近，吃惊而入迷地看着一张纯白面具被填成赤金。）
（我有意地往后退了退，想要离他远一些。可他如中了蛊一样，痴迷地靠近。我于是不得不分神来转移他的注意）你为什么想要画兰陵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