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现下十月刚过，却已经寒风刺骨了。”宫野明美看着阴沉的天空，将手边的窗户紧紧合上。
此时还不到早晨六时，天空仍然漆黑一片，空旷的门庭廊道和呼呼而吹的寒风给大奥平添一股苍凉。
庭院中虽然一派萧条，但是幕府内部此刻却是万象更新，因为上一代将军工藤优作的让位，世子工藤新一在上个月继承将军之位，年仅十七岁的他文武全才，自小聪慧，深得其父的倚重和信任，因而小小年纪便已有了百余位家臣。只是这少年将军性情有些难以捉摸，让自己这个御年寄很是头疼。
“咚咚”的敲门声让她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宫野大人，时辰快到了。”门外传来的女声还带着稚嫩的嗓音。
“知道了，进来吧。”宫野明美转身跪坐在榻榻米上。
门外人应声推门进入，原来是几个已经穿戴整齐的侍女来伺候她更衣梳洗。
“宫野大人，今日穿着这件如何？”侍女手里举着一件苍青色印有幕府家徽的打褂询问。
宫野明美抬头看了一眼：“就这件吧。”
站在她身后的侍女则熟练地帮她将长发盘起，用簪子固定好，其一丝不苟的认真程度，仿佛有一根乱发都不允许似的。
一切准备就绪，她慢慢站起身，伸开两臂，侍女们便将振袖一层一层地套在她身上，束好丸带后再披上华丽的打褂，整个出门前的准备这才基本完成。
用过早膳，宫野明美便偕同其他几名女官一同前往御铃廊，也就是迎接将军的地方。虽说是一同前往，可实际上女官们之间的地位有别，众人仍是走在她身后，不敢稍有逾越。
进入御铃廊，已经有几个女子等在里面，看到宫野明美出现，一个个迎上去问好。
“宫野大人，您来了。”满面的笑容之下，却不知道究竟是虚情还是假意，不过宫野明美还是礼貌地笑着，并逐一回礼。
接着又有几人进入，引起了一阵喧闹，宫野明美一看，原来是将军的三位侧室进来了。她们个个争奇斗艳，唯恐打扮得不够漂亮，吸引不了将军的注意。
“阿达夫人，阿佑夫人，伦子夫人。”宫野明美一一致意，以示恭敬。
“宫野大人客气了。”为首的阿达回礼，然后又说，“要说起来，您才是大奥里在将军大人面前说得上话的人。”
她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做声。
大家又闲聊几句，便各自坐在御铃廊的两侧，整理好衣物，静待着将军的到来。
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绵延在众女官耳边。这个时候大家眼中都带着明显的期待，因为能够面见将军是一种无上的荣幸，只是她们还要顾及礼节而不能将这期待太过显露。
过了一会儿，御铃廊外传来了脚步声。
“将军大人驾到！”一个声音高喊道。
御铃廊的门已经打开，满座皆是俯首低头的女子。没有人抬头偷看将军，因为未得允许，直视将军是很无礼的行为。
这就是工藤新一自接任将军之位以来每天都会看到的场景。他从众女官中间走过，所到之处的女官便一一起身跟在他的身后。这些女人中，一如阿达所说，真正有分量的，也就御年寄宫野明美一人。
将军率众人来到御佛间，参拜祖先的灵位，然后御年寄向将军禀报大奥的事务。
宫野明美一人独身跪坐在前，看着眼前的将军。这无疑是一位非常俊朗的少年将军，他微微扬着嘴角，像是在笑，但是她却注意到，他的眼中根本没有笑意。
“宫野明美率大奥众人向将军大人请安，愿将军大人贵体安康。”她按照惯例先向将军请安。
“关于下个月朝廷来使事宜，大奥这边准备得怎么样了？”工藤新一开口，声音不大，却能让每个人都听清楚。
虽没有正面看清楚将军的面容，但是这清朗的男声也足以一众女官浮想联翩了。
“回将军大人，京都使者谒见事宜筹备得很顺利，预备进献的贡品也已经全部安排妥当。我们将各尽所能，不失礼数，请将军大人放心。”
“嗯，如此甚好。”他顿了一顿，又道，“近来天气转凉，大奥里各殿都要及时添加柴薪，以免有人染上风寒。”
“是，属下谨遵将军的嘱咐。”
“对了，听闻宫野你的妹妹已经进入大奥了。”工藤新一状似漫不经心地问起。
宫野明美有些惊讶，不过还是沉稳对答：“有劳将军大人挂心，家妹志保目前正跟在新出大人身边学习医理。”
“大奥中如有个女医师会方便许多，你要好生教导。”
“是，属下定当日夜督促。”
“嗯。”工藤新一颔首又朝众人道，“我有事要与御年寄私下相商，大家都退下吧。”
“是。”众人齐声应道，只有宫野明美心里微微一惊，捉摸不透他的用意。
等到众人离去，工藤新一便起身朝门外的空地信步走去。宫野明美知他有话要问，于是默不做声地跟在他身后。
御三之间
大奥中的女官并非每一个都有机会见到将军，而不能面见将军却又想了解这位她们终其一生侍奉的人，就只能靠听御目见以上级别的女官口述她们眼中的将军。尤其现任将军又是一位英俊少年，更是惹得女官们好奇不已。大奥中生活苦闷，女官们之间就靠着流言蜚语来打发时间。
一名身材瘦小却精神奕奕的年长女人从御佛间退出之后，在她十分熟悉的庭院走廊间穿行，大概绕了好几个弯以后，到达了她的目的地——御三之间。她名唤葛冈，自青春年少时起便在这大奥里工作生活，如今已有四十多个年头了。
“葛冈大人，今天也见到将军大人了吗？将军大人今天气色怎么样？将军大人今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葛冈刚才坐下，便接到了吉野这些细微之至的问题。
吉野是个快满三十的女人，为人胆小怕事，故而虽然也在大奥里呆了十年，地位却始终不高，不过不管怎么样，在一些初进大奥的女孩子们眼里，她也算得上女官级别的人物了。
她连珠炮似的急切态度，让葛冈极为受用。反倒是同坐一旁的白白胖胖的浦尾，似乎对将军的话题并不感兴趣，只顾着一直往嘴里送着可口的点心：“这进贡给幕府的点心就是比外头买的要好吃！”
“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说……”
葛冈将刚才早礼的过程一五一十地细细道来，谈及工藤新一嘱咐宫野明美为各个宫殿添柴加薪一事，使得吉野不禁沉醉在将军的体贴抚恤中。虽然她已经是个不再年轻的女人了，但是从未拥有过爱情的她，在内心深处依然向往着能有一个英俊体贴的对象。
“将军大人真是位温柔的男子，政务如此繁忙，心里还记挂着大奥里的众人。”
这时，浦尾发出的“真是美味啊”的惊叹打断了她的话，也引得葛冈伸手取了块点心，咬上了一口。
回过神来的吉野又接着感叹：“对下人尚且如此，想必几位夫人更能感受到将军大人的体贴吧？”
“那可不见得哦！”葛冈悠闲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带深意地说。
吉野不可置信地看着葛冈，而浦尾也终于咽下了嘴中的甜点，开口参与谈话：“这么说大奥中流传的那些谣言是真的？将军大人至今还未宠幸过几位夫人？”
视美食为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的浦尾，除了对吃的感兴趣之外，便是这大奥中的流言蜚语。在这大奥里，上位者都要小心谨慎，很多话都不能随便乱说，可是底下的女官们总是会悄悄讨论一切值得讨论的事，这其中又以将军与其妾室之间的关系最为受到欢迎。而只要是流传在大奥中的，就没有浦尾没有听说过的。
“不会吧？”吉野显然无法相信，“难道将军大人真的有断袖之癖？”她回想起浦尾曾私下里跟她说过的话。
“吉野，你的外甥不是在将军大人手下当御小纳户吗？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葛冈内心里对这个问题其实也颇为好奇。
“次郎没说什么特别的，只是奇怪将军大人除了办公之外，成日都只跟服部大人一起，有时候会带上外廷总管赤井大人。”
“服部大人指的是将军大人的近身武士服部平次大人吗？”
“就是他。”
“难道说这两人……”
“我不相信！”
“这可难说了，你见到过将军大人身边有哪个女人吗？”葛冈故意泼凉水。
“这……”吉野被难住了。
“有啊，御年寄大人不就是吗？”浦尾低声提醒。
终于找到一个和将军稍微有些关联的女人了。
“对啊对啊！葛冈大人不是说今天的早礼之后，将军大人单独把御年寄大人留下来了吗？难不成将军大人喜欢御年寄大人？”吉野在脑海里想象着两人站在一起的样子，却因为没有见过他们本人而无法形成具体的形象。
她不死心地又反驳自己：“不可能，御年寄大人可比将军大人大那么多岁呢！”
“不过也才大个七八岁罢了，而且宫野大人也是个美人啊！”浦尾倒觉得大奥里什么都有可能。
“那我可宁愿将军大人喜欢男子，这样将军大人就是属于大家的了。”充满着少女情怀的吉野发出了不符合自己年龄和身份的幼稚之言。
“不可胡说！”葛冈道，“将军大人可不属于任何人，可是这大奥中的所有女人都是属于将军大人的。”
“是，是，葛冈大人教训得是。”吉野方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失分寸。
“这么说来，果然还是将军大人和服部大人……”浦尾坏笑着望向葛冈。
是有些暧昧，她们都在心里默想，可是谁也不敢说出口。
“现在大奥之中关于将军大人龙阳之癖的谣言四起，想必身处西丸的工藤优作大人和有希子夫人也十分担心。我猜想，两位大人也该有所行动了。”葛冈意有所指。
“你说的行动，难道说是指……”浦尾似乎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
只见她微微一笑，轻轻点头。只有较为年轻的吉野，看了看葛冈，又看了看浦尾，一副摸不着头脑的丧气样子。
“二位究竟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都不明白？”
葛冈递了一块点心给吉野，笑着说：“等时候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西郊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策马奔驰在郊野，为首的翩翩少年自然就是将军工藤新一，而紧随其后的一名皮肤黝黑，腰间佩刀的少年便是众人口中的服部平次。
“你们不要跟上来，免得惊扰了猎物。”工藤新一吩咐随从。
众人果然乖乖听话，慢慢停下了马，只留服部平次一人跟随在后。
说起这位服部平次，年纪轻轻便可以深得将军信任，并跟在将军身边担任要职，武艺了得是一方面原因，而他父亲服部平藏也是幕府中的重臣，家世显赫。
工藤新一虽有一个弟弟，但是年纪尚幼，自然与他玩不到一起去。而这个年纪相仿的服部平次小时便是他的玩伴，两人兴趣相投，关系也就日益好起来。
待离侍从有一段距离以后，两人策马的速度也慢了起来。
“将军大人，现已入冬，只怕都没有动物在这林子里了。”服部平次凉凉地提醒。
“我知道，”工藤新一叹了口气，“不过是心里烦闷，出来走走。”
在大奥那个地方呆久了，自己是会窒息的。
“您还有什么烦恼？”服部平次表面上是在担心，但脸上却笑着。
“你给我好好说话！”工藤新一瞪他一眼。
“是是是，将军大人，哦不，工藤。”
在私下无人之时，可以直呼他的名字，这是工藤新一给他的特权。
“最近大奥里的流言越演越烈，似乎已经传到母亲那边去了。”
“这不正是你拖我下水的目的吗？”服部平次对于现在大家看他的异样的眼光很不习惯，但是为了这个虽是他主上，但情同兄弟的将军，他也没有抱怨什么。
“原本母亲擅自给我纳侧室，我是一时生气才想到这样的法子来气她。可是现在想一想，我实在有些冲动，以她的性格，只怕接下来会有我更难以招架的事发生。”工藤新一眼神游移在那些枯败的树枝上，只感觉到这个冬季过分的严寒。
“你的意思是……有希子夫人会直接让你娶妻？”
“下个月会有朝廷来使，今日她已经召宫野明美到西丸去了，我猜想就是为了筹备这件事。”
“可是你也没办法拒绝吧？”
“不仅不能拒绝，而且也不能用相同的态度去对待，毕竟，这已经不仅仅是大奥之中的事，更是牵涉到两个家族，乃至这两个家族背后的势力均衡问题。”这也是他真正的苦恼之处。
“你不是说宫野明美会帮你忙？毕竟你知道她的事情。”
“她不过是大奥中的御年寄，总不可能违抗母亲的命令。再说，就算我知道她和赤井之间的事，难道我还能真的做什么吗？我本就厌恶大奥里这些没有人性的规矩，又怎么会为了这些规矩牺牲掉两个难得我可以信任的人呢？”
“可是这件事你迟早都要面对的。我想有希子夫人毕竟是你母亲，不管怎么样，还是会尽可能地选择对你更有利的对象。”服部平次只能这样劝慰他。
“母亲自然是为我好。其实历来这政治联姻的目的，都只是为了权力的制衡，我初初登上将军之位，自然需要得到朝廷有力的支持。”他明白母亲之所以这样做，不仅仅只是单纯为了和自己斗气，更是想借此机会为自己铺路。她的苦心，他当然明白。
只是明白，却不代表着可以接受。
“或许，这就是你身为将军的无奈吧？”
工藤新一看了他一眼，他担心的眼神让他稍稍感到一些安慰。
“我看你还是早早妥协，生下一个儿子，然后把这将军之位尽快传给他，这样就不用再苦恼了。”他又开起玩笑来。
工藤新一白了他一眼：“让你对着大奥里那帮勾心斗角的女人，看你还会不会说得这么轻巧。”
“倘若她们又温柔又漂亮，那我倒是不介意。”服部平次笑了笑。
知道他是开玩笑，工藤新一也未加在意：“美则美矣，却没有灵魂；看到她们温柔地对着我笑，我却尤为感到厌恶，也不知道她们究竟是因为我还是因为这将军之位而笑。”
“也是。你自小看多了女人的笑里藏刀，口蜜腹剑，也难怪你对大奥里的女人提不起兴趣。”服部平次有时候很同情他，因为他虽为高高在上的将军，但是身边却没有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人。“不过，大奥里也有像有希子夫人这样比较善良的女子嘛，至少优作大人生活得还是挺幸福的。”
“也就是父亲喜欢，她那么任性又喜欢掌控别人的性格，我可受不了。再说了，就是因为父亲的宠爱，当年给她带来了多少危险，若非她生下两个儿子，只怕早就……”他没有说下去，但是服部平次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过正室夫人是从公家选出来的，想必应该会好些。最好再是一个美人，那你就可以……”服部平次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公家贵族还不是尔虞我诈，黑暗至极，我根本没抱什么期望。再者，你认为自小生活在大奥中的我，对美人还能有什么感觉吗？”工藤新一瞥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也是，且不说那近千个女官，就是看久了像有希子夫人那样的美人，只怕一般的美人都已经入不了你的眼了。”服部平次打趣道。
工藤新一没有接他的话，只是摇了摇头：“现在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等到了真正避无可避的那一天再说吧。”
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这位新任将军的面色始终也是暗淡的。

……
“怎么搞的，府邸建造得如同迷宫一般。”基德望向四周，仔细观察着地形。
他走到庭院深处，看到一座建造精美的建筑，外头还站着几名守卫，心想这应该就是中森银三的居所，于是悄然跃上屋顶，从高处袭击，击晕了守卫，然后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了进去。
一进房间，基德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房里的摆设说明这分明就是女子的房间，刚想赶快撤退，屋里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孩子从屏风后走出来，突然发现有陌生人闯入，惊叫了一声，不自觉地倒退了几步，正好撞倒屏风。而当时正坐在屏风后面的中森青子，来不及躲开，被压到了双腿。
侍女早就惊恐地跑了出去，剩下基德与中森青子两人。
基德赶忙过去将屏风抬起，想要扶起中森青子，只听到她一声低呼，腿已然是受了伤，没有办法站起。她用力甩开基德的手，一脸戒备地看着基德。
“真的很对不起，你的腿有没有怎么样？”基德很抱歉地看着她。
他虽非有意害她受伤，但是她会受伤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
“你究竟是什么人？”中森青子有些惊讶他诚恳的态度。
“我叫做基德。”
“你就是城里那个有名的盗贼？”她马上警戒起来。
“小姐竟然知道我这等无名小卒之辈的名字，实在是我的荣幸。”基德不改本性，油嘴滑舌道，“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让我先看看你的伤势。”
基德半蹲在她身前，作势要掀开她的裙摆。
中森青子本能地抗拒，顺手抄起身边的烛台便向基德身上打去。她没什么力气，不过烛台却不轻，可是基德不闪不避，任由烛台砸到自己身上。
大概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逾矩，基德只好隔着裙子按压她的腿骨。而中森青子也因为刚才鲁莽的行为而暗自懊恼，于是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没有伤到骨头，实在是太好了！”基德一脸笑容地看向她。此时烛火已灭，清冷的月光洒在两人脸上，温柔如水。
看到他的笑脸，中森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恰在这时，收到侍女通知的守卫和中森银三已经赶到屋外。
“今夜侵扰了小姐，实在是万分抱歉，我向小姐道歉，希望改日有机会再见。”基德微笑着站起身，很快地消失在了中森青子的面前。
屋外一阵喧闹，过了好一会儿，中森银三进入房间，关心道：“青子，你怎么样？”
“父亲不用担心，只是小伤。”
“这个该死的基德，竟然敢潜入我们府上，还害得你受伤，我绝饶不了他！”
“经过今天这一番动作，我想基德这阵子都不敢再有所动作了。”中森青子宽慰着父亲，“时候也不早了，父亲还是早些休息吧。”
“嗯。明天一早请医师过来好好检查一下你的伤，免得落下病根。”
“知道了。”
几日后
晚饭过后，中森青子在侍女的搀扶下在庭院里慢步，因为医师交代要适当地让腿部得到伸展。
“我有些累了，先去亭子里歇会儿吧。”中森青子吩咐道。
“院子里起风了，不如直接回房间里好了。”
“我想再坐坐。这样吧，你回房替我拿件披风出来好了。”
“是，小姐。”侍女转身朝不远处的居所走去。
中森青子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黯然出神。
“今天的月亮没有那天晚上那么明亮呢。”她自言自语，然后那天晚上的画面又一幕幕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小姐此时莫非是在想我吗？”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中森青子惊讶地转过头，基德便如同第一次般让她猝不及防，便这样出现了。
她定了定神，怒视道：“你这轻浮之人真是胆大包天，竟然还敢前来滋扰，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大声呼叫，你就会立马被擒住。”
基德脸上没有显出一丝慌张，反而笑了笑：“那天夜里我第一次到府上尚能顺利逃出，如今我已熟悉了中森府的地形，要离开更是易如反掌，小姐若是不信，倒是可以试试。”
“你本就是窃贼鼠辈，竟然还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出现在这里，而且三番四次地与我父亲作对，究竟有何目的？”
“要说有何目的嘛，”基德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瞟了她一眼，“当然是因为这里有一位美丽的小姐咯！像我这般的轻浮之人，倘若能够得到小姐的青睐，那便是死也值了。”
“你！”中森青子面上一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基德哈哈一笑：“是玩笑，玩笑而已，请中森小姐不要生气。”
他们静静地独处了一会儿，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哎呀，不能再呆下去了。”基德注意到侍女已经慢慢走过来了，“那么，美丽的小姐，我们下次再见。”
中森青子佯装不理，把脸撇向另一边。
基德倒是不以为意，笑道：“夜风太凉，中森小姐脚伤未愈，还是快些回屋吧。”说完一个闪身便不见了踪影。
侍女很快走到了青子身边，一边为她披上，一边疑惑道：“刚才好像看到一个黑影似的。”
中森青子却不动声色，站起身道：“天色已暗，大概是你看错了吧？风越来越大了，回屋吧。”
“是。”
……
“自那以后，他每隔几天便会偷偷潜入府中，我原以为他是想了解我的康复情况，可是后来……”中森青子脸一红，没有再说下去。
聪慧的毛利兰接过她的话：“可是后来你的伤好了，他却越发频密地来找你，你这才明白他的心意。”
“了解了他所做的事情，虽算不上光彩，但的的确确是在做好事，我也就没有反对。原本希望他能正正经经谋个差事，为我们以后做打算，他也同意了，可是没想到却传来这样的消息。”说着说着，她的眼眶有些湿润了。
“你先别急，或许事情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毕竟幕府那边还没有正式向朝廷提出联姻的要求，我们可以趁这段时间想想办法。”
“办法？”中森青子摇了摇头，“可以想到的办法我都想过了，可是没有一个可行。”
“青子……”毛利兰了解她的伤心与失落，可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想到好朋友陷入困境，自己却一点儿忙一帮不上，她也不由得失落起来。
“小兰，其实如果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我还有一个最后的解决之法。”中森青子轻声开口。
“是什么？”毛利兰看着她。
“其实基德知道这件事之后说要我跟他离开。我也曾想过事已如此，干脆抛下这里的一切，跟着基德离开这里，天大地大，总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中森青子苦笑了一下，“可是这样做，不仅会让家族蒙羞，更会让父亲替我受罪，从此他便一个人无依无靠，所以我拒绝了基德的请求。但是我也没有办法逼迫自己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所以，我想到，倘若我此时死去，或许就两全其美了。”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仿佛只是说着“今天天气很好”这般无关痛痒的话，毛利兰看在眼里，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恐惧和担心。
“青子，请你不要做傻事！我请求你！”
中森青子笑了笑：“小兰，你不要害怕。其实我这几天想了很多，每个人最终都是要死的，不过是谁先谁迟的问题。如果我现在死了，便可以解决一个大问题，父亲和基德也就不必再为这件事担忧发愁了。”
“不，青子，你错了！”毛利兰大声道，“人的生命是最宝贵的东西，有了它，我们才能在这世界上体会一切美好的事物与情感，你不该只想到死后可以解脱，可以解决这件事，而应该想到，倘若真的发生了什么事，爱你的人流下的眼泪，中森大人和那位基德该会多么伤心！还有我和园子又会多么难过。青子，请先不要这样悲观，无论如何都要珍惜自己的性命，答应我，好吗？”
毛利兰的眼里也凝着眼泪，她担忧的神情让刚才还有些神情恍惚的中森青子坚强了些。
毛利兰见状稍微松了口气：“你知道的，负责这件事的白马大人从前曾经跟随过我的父亲，我想先了解清楚事情的原委，我们再来想办法，好吗？”
中森青子眼中闪过希望之光。
“嗯！”她感激地看着毛利兰，“多谢你了，小兰。”

江户，西丸
“以后关于这桩婚事的事情都不用再来告诉我，全凭母亲和宫野拿主意就行了，我没有意见。”
柯南压低声音，一本正经地端坐在侧，照着在中奥看到的场景原原本本地做给工藤优作和有希子看。他与工藤新一本就相像，模仿起来简直就像是他本人在说话。
“新一他真的这么说？”竟然这么配合，这简直都不像他了。
柯南马上又恢复了他那童稚的模样，奶声奶气地回答：“是啊，我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哥哥这个消息，他就直接打断我的话，然后让人把我送回来了。”
有希子却一反常态，看着丈夫不无沮丧地说：“大人，新一他一定是生我的气了，他一定在心里怪我这个独断专行的母亲……”说着竟带了哭腔。
工藤优作连忙轻抚她的肩，轻声地安抚：“不会的，不会的……”
一旁的柯南只是斜眼看了看，并未将母亲的反应放在心上，反而道：“既然母亲不想哥哥生气，那么取消这件事不就好了？”
工藤优作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柯南，你年纪还小，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也是自然。作为将军，那就是可以得到一切他想要的，可是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他必须接受一切他不想要的。”
柯南似懂非懂，只是觉得哥哥当上那万人敬畏的将军之后却不那么开心了。
“这都怪我。”有希子闻言越发伤心起来。
“母亲，你别难过了。”柯南到她身前去安慰。
有希子看到小儿子贴心的模样实在可爱，忍不住转忧为喜。
“可惜柯南你晚出生了十年，不然也不会让新一有机会这样天天让我为难。”有希子宠爱地将柯南搂进怀里，“还是柯南最乖，新一长大了以后变得一点也不可爱了。”
柯南长大以后恐怕也会变得不可爱，工藤优作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来。
良久，有希子长叹一声：“明明是费尽了心思，好不容易有了转机这才要来这样好的女子，可是到头来却让他心怀怨怼，大人，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作为过来人，有希子很清楚新一此时的心情，可是却不得不去逼他接受这门婚事，她心里也很不好过。
“新一心里是明白的，他不会真的生你的气。”
“原本还想告诉他这个好消息的。”
工藤优作哑然失笑：“对你来说或者确实是好消息，不过对新一来说，正室妻子换成谁都是一样的。”
“那自然不一样，我也有我的打算。”有希子微扬嘴角，却不再说下去了。
一个月后
“将军大人，有希子夫人催促您即刻前往西丸迎接新夫人。”这已经是田中次郎第三次打断新一处理公务了，他战战兢兢，生怕眼前的将军会大发脾气。
“我已经说过了，我现在要处理政务，没有时间。”工藤新一连头都没有抬，目光完全投注在公文上。
“可是……”
“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不怒自威的反问让跪在堂下的田中次郎紧张不已，连忙道：“没有了，没有了。”
“既然没事了，就退下吧。”
“是。”
“吩咐下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任何人再进来打扰。”
“是。”
田中次郎小心翼翼地退出房间，这才抬手将额上的冷汗擦去。一转身，就看到服部平次朝这边走过来，连忙迎上去：“服部大人。”
“嗯。将军大人在里面吗？”他认出他是跟在工藤新一身前伺候的御小纳户。
他刚要进去，就被田中次郎客气地拦住：“服部大人，将军大人正在办公，他吩咐不让任何人打扰。”
“偏偏挑在这时候，分明是故意的。”服部平次小声嘀咕，“可是逃避又怎么解决问题呢？”
不顾田中次郎的阻拦，他还是继续往前走。
“服部大人！”他用身体挡住他的去路。不是他不识相，只是他实在怕将军会在事后治他一个不遵命令的罪名。
“你敢拦我？”
被他的怒容惊到，田中次郎愣愣地让开了道。作为将军的贴身侍从，他是最清楚服部平次在将军心里的地位的。原本流传的所谓断袖关系，他是不信的，可是有一次被他无意中撞见，私下里服部平次竟然不对将军使用敬语，而将军却不以为意，反而说说笑笑，一副有别于平常的爽朗模样。那时他突然觉得，这流言可能是真的。
他可不敢开罪这位将军面前的红人。
服部平次行至堂中，只见工藤新一正在认真地批阅公文，完全没有要外出的打算。
“将军大人。”服部平次没好气地喊他。
工藤新一懒懒地抬眼看了看，然后当他不存在似地继续看公文，一边想这个田中次郎真是一点也不把他的话当回事。
服部平次很了解他，看他这样的反应，就明白了他的态度。
“工藤，这样真的好吗？做得太过恐怕那位小姐还有她身后的家族都会不满的。”
工藤新一停下笔，看向他：“去迎她的人那么多，不差我这一个。”
“可是你才是要娶她的人啊！”
“从来就没有规定将军一定要去迎接新夫人，再说，我确实公务繁忙，没有时间。”
服部平次知道这不过是他的托词：“难道你对你这位新夫人就一点儿也不好奇吗？”
“有什么可好奇的？左大臣的千金中森青子，我知道她是谁了还不够吗？”
“诶？你还不知道？”
“我还应该知道些什么？”工藤新一的注意力总算从工作中被转移了出来。
“你要娶的人不是这位中森青子，人选早在一个月前就换了。”
“是吗？”工藤新一无所谓地耸耸肩，然后慢条斯理地说，“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并不在意。”
“这话实在是无情，倘若被你那位新夫人听到了，恐怕要伤心的。”
“伤心？为了要成为将军夫人而不择手段的人，为了荣华地位可以牺牲自己一生幸福的人，你真的认为她还有心吗？”工藤新一的表情变得严肃，“原本定下的中森青子却可以临到婚前被换成她，足以想见她的手段。”
“或许吧。”服部平次不置可否地附和，心里却觉得他的想法过于悲观了。
“不过，难道你打算一直这样冷漠以待？”
“世上的事从来都是对等的，答应这桩婚事就是我最大的容忍，所以她也必须全盘接受我的漠视。好了，不说她了。”工藤新一正色道，“黑衣组的事情你查得怎么样了？”
“已经有些眉目了，相信只要再多些时日，我们派去潜入黑衣组的人就会有好消息。”
“如此甚好，唯有除去这一毒瘤，天下才能太平一些。在此之前，就先辛苦你了。”
“一定不负所托。”
两人相视而笑，眼中满是信任。男人间的友情，有时候就只是一个眼神。

西丸
缓慢前行中的驾笼终于在毛利兰既不安又紧张的心情中停了下来。她身着素雅淡色的十二单衣，却不显单调寡淡，长发绾起，说不出的端庄美丽。
轿外依稀传来的人声和乐声都在提醒着她，全新的生活即将开始。正当她整理衣物，就听得驾笼外响起咚咚咚的一阵拍打声。声音停了片刻，复又响起，像是极为不耐。
毛利兰有些惊讶，走出驾笼时看到的却是个年约六七岁的可爱男孩，他正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柯南，不得无礼！”一个温和却有威严的声音喝住了眼前的小男孩。
被唤为柯南的小男孩听到了那个男人的话后果然收敛了许多，乖乖地让出了一条路，只是眼睛仍然骨碌碌地围着毛利兰看。
“姐姐，快过来。”柯南伸出手，想把毛利兰牵出来。
毛利兰兀自觉得奇怪，但见这个名唤柯南的孩子衣着华贵，又生得极为讨人喜欢。他对她这副亲热态度让她不由得对他心生喜爱。她拉住那只稚嫩的小手，朝人群那边走去，然后印入眼帘的是一名中年男子，他身边站着的美妇，以及站在他们身后的一众侍从。
还没来得及多想，她已被柯南拉着向他们走去。
“父亲，母亲，你们瞧，她生得好漂亮！”
毛利兰已清楚到这一男一女的身份，柯南如此称呼，看来他便是现任将军工藤新一的幼弟不会错了。
“京都毛利兰，见过工藤大人，有希子夫人，给两位大人请安。”她面上虽带着拘谨的笑意，礼数却分毫不差，态度也落落大方。
“哎呀，终于把你盼来了。”有希子高兴地一把拉住她，“小兰。”
毛利兰微微惊讶地看向有希子，因为没有想到第一次见面她便会如此亲密地唤她的名字。抬头再仔细多看两眼，竟觉得这美妇人有些眼熟，只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或许是自己记错了吧？她这样想着，压下了心头的疑惑。
“小兰……”一旁的柯南学着母亲的口气也这样喊她。
“柯南，你应该叫她小兰姐姐才有礼貌。”
“哦，小兰姐姐。”他又带着撒娇的语气喊了一遍。
毛利兰回以温柔的一笑。
“别站在外面说话了，我们先进去吧。”工藤优作终于发话了。
毛利兰被领到内堂。此时无关的人都已离去，内堂里仅仅只有她，工藤优作，有希子，柯南，还有一位不明身份的年轻女子五个人而已。
毛利兰跪坐在工藤优作和有希子的下侧，柯南便也跟坐到了她的身边。他的这个小小举动让毛利兰备感贴心，仿佛自己已经被这个之前还素不相识的孩子全身心的信赖和喜爱着。
工藤优作和有希子相视一笑，很乐于看到这幅融洽的场景。
“半月之后你便会由此被接入大奥，正式成为将军夫人。而在此之前的这半个月，你将在西丸，也就是这里，接受大奥中的礼仪学习。”工藤优作看向那名年轻女子，“这位是远山和叶，是负责指导你礼仪的女官。”
“请多多指教。”远山和叶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
“我初来江户，关于大奥礼仪所知浅薄，还请多多指教。”她进退得宜的话语显得极有教养。
“我也要跟小兰姐姐一起！”柯南连忙嚷道。
“好好好。”有希子生怕他吵吵嚷嚷便赶忙答应，“这孩子怎么突然这么爱撒娇了？”她暗自嘀咕。
“长途跋涉地从京都来到这里，想必你也累了。这样吧，让远山先带你回房休息休息，学习礼仪的事明天再开始。”
“是。”
毛利兰起身准备离开，却见工藤优作似要说话，只是欲言又止，难以开口。她探询地望向他：“工藤大人有何事情要交代吗？”
“说来实在是有些失礼。今日你来，原本新一应该前来迎接，可是……”他思量着该怎么措辞才显得出这只是儿子的一个无心之失。
倒是毛利兰淡笑着福了福身子，然后柔声道：“将军大人忙于公务，这不过是件小事，没什么要紧的。”
她心里清楚，联姻虽是幕府提出，但却并非出于将军本人的意愿。从古至今，由京都嫁到大奥的女子中，真正得到将军宠爱的寥寥无几。而她，从决定替中森青子嫁过来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做好了受到冷遇的准备。
向他们告退以后，毛利兰安静地跟在远山和叶身后来到安排给她住的别院，柯南也跟了过来，说是要带她参观西丸。
“这间别院是将军大人小时候住过的，因为毛利小姐您来了，所以特意收拾出来，被榻都是新换上的。”远山和叶介绍道。
柯南很少到这个别院来，一进来倒是比毛利兰更为好奇，左看看右看看的：“这里真是哥哥住过的地方吗？我怎么不知道？”
“那是因为在柯南大人您还没有出世的时候，将军大人就已经搬入大奥同工藤优作大人还有有希子夫人同住了。”
“咦？怎么将军大人幼年却没有和两位大人同住？”毛利兰不禁好奇。
“毛利小姐有所不知，现任将军大人出生之后立刻被定为世子，但是当时大奥中的环境还相当复杂，有希子夫人是为了将军大人的安全着想，这才将年幼的将军大人安置在了西丸。”
“这个是哥哥的东西吗？”毛利兰还想问些什么，却被柯南的声音打断，抬眼看去，他正举着一把旧弓箭细细把玩。
“大概是将军大人小时候用过，留在这里没有带走的旧物吧？”远山和叶猜想。
毛利兰看那弓箭制作得十分精良，手握之处已经磨白，显然经常使用，可见是将军的喜爱之物。
可是纵然喜爱，也不过落得个被遗弃的下场。
大概呆在将军的身边最好的结局，就是被遗忘吧？毛利兰苦笑了一下，但马上就阻止自己这些消极的情绪继续蔓延。
这弓箭的大小倒是适合现在的柯南用，只见他不停地做出拉弓射箭的动作，仿佛自己是一个射猎高手。
远山和叶见她沉默不语，便道：“毛利小姐，对于将军大人今天没有露面的事，还请毛利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诶？远山大人你……”
“是这样的，我有个相识的朋友在将军大人身前当差，所以我时常听到关于将军大人的事，总之，将军大人并非无情之人。”她看出了毛利兰内心的低落，故而想安慰她。
“对哦，哥哥是很好的哥哥，他很厉害很聪明。”柯南在旁边玩得开心，还不忘要插嘴说话。
远山和叶的关心和柯南的童真让毛利兰暂时放下心防，她温柔地绽开一个笑容道：“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她灿烂的笑颜如同和煦的微风轻拂，眉眼弯弯，齿如编贝，让同是女子的远山和叶都不禁看呆了。
“远山大人，怎么了？有何不妥吗？”
远山和叶回过神，讪笑了下：“不，不……我只是突然想到毛利小姐今后大概会很受将军大人宠爱吧，性情如此温柔，又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毛利兰想到未来的人生就要和这位将军大人一起度过，不由面上微红。不过她又想到远山和叶毕竟没有生活在大奥中，更不了解凡居上位者，他们的爱总是转瞬即逝。
毛利兰有些感慨：“草木易凋，红颜易老，这种事情强求不得。”
“可是这一天毕竟还很遥远，毛利小姐不必过于忧虑。”远山和叶又是一笑。
千里迢迢嫁到关东，离开至亲的家人，来到这个母亲口里的修罗场，毛利兰心里不是没有忧愁的。但是她知道，即使伤感也改变不了什么，倒不如安下心来。而且，这位远山和叶的开朗性格也让她感到格外自在。
她微笑道：“你看起来同我一般大，还是不要称我做毛利小姐了，就叫我小兰吧。”
“这万万不可，毛利小姐即将成为御台所，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官，怎可僭越？”
“可是我的朋友都是这样叫我的。”
毛利兰将她当成朋友这件事让远山和叶很是开心，她本就胸无城府，也就不再多做推托，笑着建议道：“倘若在公众场合，我仍会称你毛利小姐，倘若是私下里，我就叫你小兰，怎么样？”
“嗯！”
“所以你也不要大人大人地叫我了，就叫我和叶好了。”
“和叶！”
两人随即相视一笑，仿若多年好友。
“和叶在大奥里做女官吗？”
“不是，我是在有希子夫人身边伺候的，所以平日里都呆在西丸。小兰你呢？我听说你小时候不是住在京都的？”
“我小时候因为身体不好，所以被送到京都郊外的净水寺里休养。每日有僧人为我诵经祈祷，以求得恢复健康。稍大一些后，慢慢习惯了晨钟暮鼓的生活，喜欢上了那份宁静，所以就一直住在那里，几年前才回到京都的。”
“难怪我总觉得小兰你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毛利兰淡笑：“我原本以为会这样平静地过一辈子，却没想到现在竟然嫁到了大奥。我想这也是佛祖给我的一种试炼吧？”
“别人我不清楚，但如果是小兰的话，一定可以得到幸福的。”远山和叶坚信道。
“谢谢你，和叶。”
毛利兰把目光转向几步之外的柯南，他正自顾自地玩得开心。夕阳照进房间，他的投影斜斜地映在地上。伴着他时不时的嬉笑声，毛利兰突然感到了一种平静。

毛利兰抬眼看去，那是一座修葺得十分精致典雅的屋宇。行至此处，已经隐隐可以听到鼓乐之声了。
在屋外稍作等候，便听得里面的乐声渐止，一个声音高喊着：“宣御台所大人晋见。”
宫野明美领着毛利兰走进屋子，却没有看到饮宴理应出席的三位侧室和一众女官，只有已经退到一旁的的乐师舞姬，还有独自一人坐在上座，手端着杯子正品茶的将军工藤新一。
看来他此番确是特意来找毛利兰，却不知他究竟打算做什么？
毛利兰甫一进屋，便注意到了端坐在内堂的工藤新一，只是碍于礼节，她仅是匆匆扫了一眼便跟着宫野明美跪在堂下行礼，没能看清楚他的样子。不过显然，他并未如她一般，对未来的伴侣有些许的好奇，因为自她进来，他根本都没有正眼瞧过她。
“属下给将军大人请安。”
“怎么来得这样迟？”工藤新一懒洋洋地放下手中的杯子，这才望向堂下的两人。
虽然都低垂着头，但因为截然不同的着装风格，让工藤新一立刻就分辨出两人。
“回大人，中途有些事情耽搁，还望将军大人见谅。”她几乎是一接到传令就马上带着毛利兰过来，怎么样也说不上一个迟字，不过她不会反驳什么，因为她很清楚，这不过是工藤新一故意而为，若真辩解，反倒将事情复杂化了。
“算了，我也没兴致了。”他扬声向一旁的乐师道，“你们都退下吧。”
只听得一阵悉悉索索，是衣服在地面轻轻摩擦的声音。不一会儿，屋内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就只剩下两个候在一旁的侍女了。
“你们也免礼，起来吧。”
“谢大人。”
宫野明美用余光注意到，毛利兰虽然已经端坐一旁，却因为没有得到将军的许可而一直垂着头，并未看向他，这也使得工藤新一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她。
只见工藤新一的眼光静静地投向毛利兰，却始终不动声色，也不开口跟她说话。这样沉默地承受着来自于幕府将军的目光，换做别人恐怕早已经按捺不住心底的不安了，不过毛利兰在净水寺时便已习惯了打坐诵经，越是安静，她便越能沉得下心。此时，她的紧张消散无踪，心底一片澄澈。
但一直沉默也非良策，虽然她不知道她这位夫君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但是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你就是御台所？”工藤新一问道。
“妾身名为毛利兰，将军大人直唤妾身的名字即可。”
礼节周全，态度恭敬，可以说毫无差错。虽然是第一次见我这个将军，不过却没有丝毫的胆怯，这份淡定自若不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该有的。
不过他没有理会她的话，仍道：“御台所何以没有穿着我们武家的服装？该不会人已经嫁过来了，心里却还想着念着京都吧？还是说，你认为你们京都的服饰才配得上你这贵族小姐？”
宫野明美连忙解释：“将军大人，这是因为衣服还没有准备好，所以兰夫人这才没有换上。这是属下的失职，请大人恕罪。”
“怎么会呢？昨日那吴服之间的井野向我汇报，声称和服均已准备妥当，只等着御台所来呢！”他故意道。
原本宫野明美也不想将井野的失误上报给工藤新一，但是此事若不解释清楚，只怕他要误会毛利兰。不过她转念想到，以工藤新一的性子，想必也不会太过责备井野，可这么一来，也就跟井野结下了梁子。她自是不敢对我怎么样，可是就怕她暗地里联合那些武家的女官，将矛头对准与我一同在场的毛利兰。
正在为难之际，毛利兰却开口道：“那位井野大人确实将衣服备好了，宫野大人也劝我换上武家和服再来面见将军大人。只是我私心里想着，今日进了大奥，只怕以后便没有机会再穿这套十二单衣了，所以才没有听从。”
工藤新一随意打量了一眼她身上的衣物：“要论华贵富丽，这套十二单衣远远不及我幕府的和服。”
毛利兰却微微一笑，满心怀念地道：“虽然不够华贵富丽，但于我却有特别的意义。这褂裙上的花纹乃是我家族的家徽，这些家徽都是我的母亲亲手绣上去的。母亲希望我能在家族的荫蔽之下一路平安到达江户，故而在临行前为我准备了这套衣物。”
原来她那时抚衣微笑是因为这般缘故，宫野明美暗自放下心。工藤新一也是一位孝顺将军，看来不会因此而有所怪罪了。
工藤新一闻言，原打算借题发挥一下的心思，也只好讪然作罢。
“御台所孝心可嘉。既是你母亲的心意，那便穿着吧。”
“谢大人。”
“不过，这大奥有大奥的规矩，三日后，你必须换上武家的和服。”
“是，大人，妾身明白。”
三日时间，想必那位井野大人也该将衣服改好了。想到可以将身上这衣服多穿三日，毛利兰心中说不出的欢喜。
不过工藤新一却没让她的欢喜多做停留，面上严肃而冷峻：“御台所今日之所以会身在这大奥中的原因和目的，我想我们彼此都很清楚。御台所是个聪明人，我也就不绕圈子了。你既然嫁我为妻，以后便是我幕府中人，凡事应当以我幕府的利益为优先考虑，这一点，你明白吗？”
毛利兰虽没有看到工藤新一的脸，却听出了他语气中毫无遮掩的，甚至可以说带着一丝厌恶的情绪，这让她有些惊异。
看来这位将军大人比他母亲说的还要讨厌女人。
还是说，他讨厌的其实是她？
这也说得过去，毕竟她不是他因为喜欢而娶来的女人，一切不过都是基于利益罢了。
毛利兰无可奈何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因这联姻他满腹怨气，她又何尝好受呢？只是他不似她一般懂得开解自己罢了。
“为何不答话？难道说御台所对我说的话不以为然吗？”他料想毛利兰既然是京都贵族，自然不会赞同他的话。步步紧逼，就是希望毛利兰会忍受不了他的态度，最好是能发发小姐脾气，好让他有个远离她的名目。就算她隐忍不发，日后自然也会主动对他退避三舍。
“人们常说，幕府的将军大人心系天下安危，关心万民福祉。我想，幕府既是为万民谋福祉，也就是说幕府的利益是代表着百姓的利益。如此博大的仁爱，我自是欣于听从。”
好一个狡猾的女子！
工藤新一听出了她言中之意。表面上对他的话表示认同，可是却没有表达任何愿意忠于幕府的意愿。不但没有落入陷阱，反而巧妙地转移了重心，让工藤新一无法反驳。
“好，好。没想到我竟有福气，娶了你这样一位心怀天下的御台所！”他讥诮的口吻透露出了他对这位新婚妻子越发浓重的反感。
“将军大人见笑了。”毛利兰不为他的态度所动，不卑不亢地继续道，“妾身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是想着，这天下虽大，归根到底也是由许许多多的人组成的。人生苦短，可是大家仍然为了小小的幸福而不断努力生活。在平民家中，一顿温饱便是幸福。倘若这位心系天下的大人能让他们始终拥有这样安稳的幸福，那便是很好的。而这位大人是谁，代表着什么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呢？”
工藤新一闻言一愣。
为什么她的反应会不如他所设想的那样？她不是公家贵族的千金小姐吗？为什么却似乎并不像其他公家之人那样对幕府统治心怀不满？还是说，她现在所说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种伪装？
这个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工藤新一看着她微微低垂的侧脸，内心充满了疑惑。
“毛利兰，抬起头来。”他清冷的声音传到她的耳中。
毛利兰平静的心湖突然间似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了点点涟漪。

第四章
工藤新一此时的心情有些复杂，说不上凝重，却也实在不算轻松。
走在通向御小座敷的路上，工藤新一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会一时冲动，便向宫野明美提出了留宿的要求。那时，她看向他的眼神中，分明是惊讶和难以置信，仿佛他做了一件相当奇怪的事情。
事实上，做完这个决定的当下，他就立刻有了悔意，只是他堂堂将军，说出去的话便是一言九鼎，绝无反悔，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到了门口，两边的侍女拉开了门，工藤新一却觉得自己难以跨出脚步踏进去，心脏也逐渐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这时，一股若有似无的淡雅清香飘了过来，这香气他很清楚从何而来，不由心中又是一阵震荡。
他对自己这样的反应很不高兴，蓦然地深呼了一口气，暗自告诫自己，绝不能失了理智。她是一个不怀好意的公家女人，工于心计，善于伪装，切不可轻易被她迷惑。
他捏紧了手里的文书，跨步走了进去。
门前是一道用于遮掩的木质屏风，他绕到左侧，越过屏风，终于看到了那个他口中的公家女人，毛利兰。
此时的她，正安静地坐在榻榻米上，等待着他的到来。她褪去了十二单衣，仅仅穿着一套乳白色的，毫无美感可言的寝衣。之前盘起的长发被放了下来，妥帖地垂在她的背上，乌黑光滑。脸上不施粉黛，素净清雅，在昏黄的烛光里，显得更为动人。
明明就穿着普通的衣服，也没有做任何的打扮，可是为什么他竟然还是觉得她很美丽？
工藤新一懊恼不已。
毛利兰看到他进来，连忙弯下身子向他行礼。
“大人。”
“不用多礼了。”
直起腰身的毛利兰却并没有看向他，反而一径地避开他的眼神，以此来缓解自己内心的不安与紧张。侍寝这件事她虽然知道避无可避，但却也没有料到会发生得这么快。白天与工藤新一见面时，她分明感受到了他对她并无好感，还暗自庆幸或许无需侍寝。没想到他却突然让宫野明美传话过来，说是今晚便要留宿大奥，这实在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工藤新一此时也是心绪纷繁，倒是没有注意到她的不自然。
“日间我在中奥政事繁多，还余有一些文书没有看完，虽说有些不妥，不过我还是带过来了。”工藤新一扬了扬手上的文书，像是向她解释。
“公事要紧，妾身明白的。”毛利兰知道大奥里不允许女人干涉政务，尤其她还是公家来的女人，更需要避忌。
她望向房间一侧的矮几道：“将军大人尽管安心批阅公文便是，妾身在这里等着就好。”虽然她也觉得有些奇怪，将军并不信任她，却又将公文带进来，难道是想考验她不成？
她却不知道，工藤新一这些公文纯粹只是为了让他不至于在她面前露出动摇的痕迹而随手在桌上拿的罢了。
工藤新一吩咐侍女送茶水进来，自己便安然坐下，拿起公文真的看了起来。
进来送茶水的侍女见到毛利兰一个人坐在一边，工藤新一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样子，不由奇怪。等到退出房间后，突然觉得自己知悉了什么大秘密一般，想着明天又可以好好跟朋友们讨论一番了。
毛利兰眼见工藤新一专注于公事，并未看向自己这边，于是静静地将目光投注到他身上。他的眉眼与其父十分相似，但又不似柯南的满脸稚气，整体的轮廓分明，带有着年轻人特有的飞扬神采，不得不说确实是一个很俊朗的男子。
只可惜……毛利兰心中也很矛盾，她虽答应了有希子要让工藤新一幸福，可是倘若他的幸福并不在自己身上，倘若他无法改变对女性的看法，她又有什么能力可以让他幸福呢？究竟应该怎么做，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为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远处的案几上，熏香炉里似有还无的青烟袅袅溢出，然后又消散在空气中，连绵不断。毛利兰就这样盯着熏香，发起了呆。
这样的孤独的夜晚，恐怕以后就是常事了。被困在这大奥的高墙中，亲情，友情，慢慢地都会变淡了吧？
她想起了远在京都的父母，中森青子，远山和叶，甚至于有希子和柯南，一股无可名状的悲戚突然涌上心头。
还有园子……她一定还在生气吧？此番她嫁入大奥，只恐毕生都没有办法再见到她了。
她强自压下自己的悲伤，但眼中所见却仍慢慢变得模糊。她从不是一个脆弱的人，却偏偏在这样的夜里，变得这样多愁善感起来。
毛利兰，你要坚强些。
她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调整好了呼吸，抛下心头的思念与离愁，闭上眼睛默诵起了以前在净水寺打坐时经常念诵的佛经。
渐渐地，只觉整个世界都沉静了下来， 天地间仿佛只余她一人，无牵亦无碍，复得返自然。
工藤新一拿起公文，微侧身子，想要换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却瞥见毛利兰正坐着闭目养神。他撑起左脚，将拿着公文的左手手肘搭在膝盖上，被举起的书将他的脸遮去了大半，却也成了他最好的掩护。他甚至无需抬眼，便能清楚地看到毛利兰的一举一动。
他不由自主地又一次回忆起白天与她初见时的情景。
……
毛利兰出乎他意料的回答让他十分困惑，这也勾起了他的一分好奇。原本他想着今天是她初进大奥，如若能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清楚他的态度，清楚自己的身份定位，这样也可免了两人以后可能会发生的一些冲突，将公家和武家的矛盾降至最低。如果她足够聪明，他倒也不介意在人前与她一起假扮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但如果她得寸进尺，那么便也不能怪他无情了。
可是偏偏这个毛利兰，让他看不明白。任他以自己一向为傲的聪明才智来度测她，得到的却始终是如镜中花水中月般的模糊印象。
她当然是聪明的，这只消看她面对他颇为无礼的问题却能迅速做出反应便可知晓。然而她的聪明却没有攻击性，反倒让人觉出一股圆融大度之感。虽为公家之人，却似乎并不对他这武家将军抱有本应该有的倨傲与敌意。
她表现出来的一切，他都看不明白。
然后，便像是鬼使神差一般，他开口说话了。
“毛利兰，抬起头来。”
他不知道毛利兰听到他的要求后脸上是怎样一副神情，但是他认为倘若与她之间能有眼神接触，自然可以分辨得出她的真伪，毕竟他对自己的观察能力十分自信。
只看见毛利兰沉默了片刻，身子缓缓转向他。
她抬起头看向他，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
“将军大人。”她轻唤他。
工藤新一却置若罔闻，没有任何回应。他看着她的脸，有些失神，仿佛听到了自己的扑通扑通的心跳，一下一下，回响在耳边，又仿佛被人施了巫术，坐在那里竟一动也不能动。
良久之后，他轻轻叹了口气，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这世上也确有所谓绝世无双。
他见过不少美人，其中也确有美艳不可方物的程度，然而那种美丽，却是浮于表面，一眼便能望尽，余下的只有索然无味。
但是她却不同。
她的眼睛如同一泓清泉，纯净而清冽，她的微笑，生动得几乎让人忍不住也要扬起嘴角。她的美，似乎并不局限在小小的五官之中。透过她的眼睛，他仿佛能看到另一个美丽的世界，那里与世无争，平静安宁，而她生活在其中，悠然自得。
倘若以水来喻女子的容颜，那些女人就有如海上的波涛，看似力大无穷，却只引得一时喧嚣；毛利兰就宛若静谧的湖水，看似无风无浪，实则是静水流深，蕴含无穷的力量。
他摆摆手：“没事了，今日我也累了，你们回去吧。”
他察觉出了自己的心旌摇曳，不禁暗叹自己毕竟还是年少，沉不住气。
他以为，一切的事情都会在他的掌控之中，可是现下，他却变得不那么确定了。他原本笃定，毛利兰就是一个为了荣华尊宠不惜可以牺牲婚姻和幸福的自私女人，可是当他看着她的眼睛时，心底却有个声音反驳着他：她不是这样的人！
正待两人准备一齐告退之时，工藤新一却又突然开口：“御台所，你先行在殿外等候，我有几句话要吩咐宫野。”
毛利兰微微一愣，眼里有些许的不知所措，不过她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有礼有度地告退，静静地走了出去。
宫野明美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虽然她也注意到工藤新一面对毛利兰时似乎被她的外貌吸引，可是他却很快地恢复如常，并未表现出更多的好感。她心里拿不准工藤新一究竟是怎么想的，于是也只好等着他先说话。
“今夜我会过来，你早做安排。”
“将军大人……”宫野明美惊讶地看向他，不能确定他说的意思是否如她心中所想。
“她毕竟代表了公家。”他轻叹一声，“我不可能假装看不到。”
宫野明美了然地点了点头：“属下这就去安排。”
她转身便打算告退，没想到工藤新一又叫住了她。
“宫野……”
“大人还有何事吩咐？”
工藤新一忍不住在心里想象，毛利兰那张不谙世事的脸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会是一副什么模样，会不会脸红害羞，心绪难平？还是会觉得他堂堂幕府将军，却行事唐突，而心生抗拒呢？
好好跟她说，别吓着她……
心里虽这样想着，但这样的话，他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没事。我也该回中奥了。”
宫野明美闻言恭敬地退到一旁，让他先行：“属下恭送大人。”
而等在门外的毛利兰原以为会是宫野明美先出来，却没料到工藤新一脚步匆匆地走来，她闪避不及，一惊之下竟差点与他撞个满怀。
然而被他的力道一带，她登时便倒退了一步，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工藤新一眼疾手快，一手伸出轻贴她的后背，然后轻轻使力，这便扶稳了她的身子。待她站定，又不露痕迹地将手收了回来。
“多谢将军大人。”毛利兰勉力让自己镇静下来，躬身对他行礼致谢。
他与她不过一步之遥，她身上的淡淡香气正萦绕在他周围，沁人心脾。
“嗯。”他故作冷漠，便要离开，却突然瞥见，在那乌黑柔亮的盘发之下，她如玉脂般透亮的小巧耳朵，泛出了红色。
毛利兰看到他走远了，这才站直身子。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实在让她有些尴尬，毕竟她从未与陌生男子靠得那么近。
他一定瞧见了，那时她慌乱失礼的样子，所以那声回应才显得那样不耐。
“唉……”她已经尽力让自己保持仪态了。
她却没有看到，背对着她，渐行渐远的工藤新一，嘴角微微地上扬。

御三之间
“今日是兰夫人第一次早礼，不知她表现如何？”浦尾端来几盘九州岛进贡来的点心，与葛冈和吉野围坐在一起。
“那自然是毫无差错。兰夫人端庄娴静，温文有礼，女官们无不钦慕敬重。”
“兰夫人入大奥之前先被有希子夫人接到西丸，接受礼仪教导，这可是天大的恩宠，百年来进入大奥的女子之中，可从没有过有第二个如此倍受重视的人。”葛冈说道。
“看来有希子夫人是十分喜欢这位兰夫人了。”
“光有有希子夫人疼爱她，在这大奥里是站不稳脚跟的。”
“兰夫人生得如此标致，又是新婚燕尔，想必将军大人也是极为宠爱的吧？”吉野一副憧憬羡慕的表情。
“是啊，兰夫人的美貌让几位侧室大为嫉妒，可是偏偏将军大人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给过她。”浦尾心里也十分奇怪。
“难道将军大人真的不喜欢女人？”吉野又想起了那个传言。
“不光是今日，听昨日在御殿侍奉的松岛说，将军大人召兰夫人过去饮宴，可是对兰夫人的态度却是很不客气呢！” 浦尾一边品尝着糕点，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
“不过昨夜里，将军大人不是留在大奥过夜了吗？兰夫人甫入大奥，便蒙召侍寝，此等恩宠，可是之前的三位侧室所没有享受到的呢！”
“只怕也是为了要做样子给公家那边看吧？我听说，将军大人不仅带了公文进去，还命人奉茶，与兰夫人两人之间气氛十分古怪呢。”
“浦尾大人了解得真是清楚呢！”吉野向来羡慕她消息灵通的能力。
“这是因为昨晚进去奉茶的正是她带的部屋子松江啊！”葛冈凉凉地提示。
年幼便进入大奥的小女孩便称为部屋子，由女官抚养照顾，这也算是女官们培植自己势力的一种方法。一旦部屋子长大，有幸被将军大人看中，那么这无疑是天赐的恩宠。不过这新任的将军工藤新一算是指望不上了。
“会不会是昨夜伺候将军大人时出了什么问题？”吉野难以想象像兰夫人这样的女子竟会得不到将军大人的垂青。
“有可能。毕竟这位将军此前拒绝了为其安排的御内证，而兰夫人也年纪轻轻，不懂人事，或许还真是这方面的原因。”浦尾妄加揣测起来。
葛冈却突然压低了声音，在她们耳边说了一句话，惹得她们惊呼不已。
“什么？兰夫人昨夜根本没有侍寝？”吉野禁不住内心的惊讶，喊了出来。
“吉野，小声一点！”葛冈提醒道，“这可是不能传出去的秘密。”
吉野被她的表情吓得不再出声，反倒是年长些的浦尾很快恢复了冷静。
“将军大人与兰夫人如此私密之事按理说根本不会有人知晓，葛冈姐是从何得知？”
“你忘了侍寝一事会有御添寝在房外监听吗？而且听闻今晨侍女进去收拾床榻之时，未见凌乱之象，而且也未发现……”说到这里，她变得有些吞吞吐吐。
不过另外两人都明白了她指的是什么，便也不再往下问。
“果然将军大人钟意的是男子……吉野子悲观地得出结论。
“今日早礼之后，将军大人又与服部平次大人外出了，看来大奥中的传闻也并非空穴来风。”
新娶进来的夫人毫不在意，新婚的第二天便又和自己的部下结伴出行，这简直是在给毛利兰难堪。
三人都想到了这一点，却都不愿捅破。一时间，御三之间变得安静起来。
“不过，宫野大人对兰夫人很是照顾和回护。”葛冈突然又打破了这股沉默。
“此话怎讲？”浦尾被她的话挑起了兴趣，右手却没忘了伸向点心。
在大奥的女官眼里，宫野明美是一个对有希子夫人极度忠心的人，也正是受了有希子夫人的请托，才愿意继续留在大奥以方便就近替她照顾这位年轻的将军大人，其他人她向来是不太在意的。
“先前我不是说几位侧室暗中对兰夫人心存怨怼吗？兰夫人她必定也察觉到了，不过或许是因为她的性情温和，所以并未与之计较。不过当时在兰夫人身边的宫野大人就立马替兰夫人教训了她们，让她们不要忘了大奥中的规矩。”葛冈简单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景。
吉野若有所思。宫野明美对一个因为联姻而嫁进大奥的毛利兰如此维护，这背后恐怕是优作大人及有希子夫人的授意。
将军大人要想装作对兰夫人视而不见，避而不谈，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毕竟她的身后还有两位大人的加持。看来这位兰夫人进入大奥以后，还会发生许多有意思的事情。
葛冈笑了笑，突然对接下来的日子有了几分期待。

第五章
几日后中奥
“我说工藤，你这才新婚几天？成天呆在这里办公，你的夫人会不高兴的吧？”服部平次随意地绕着工藤新一办公的房间大厅踱步。
“她高不高兴与我有何关系？”他故作冷漠。
“好歹你也把人娶进了门，难道就这样把她晾在那儿不管？”
“我正是如此打算。”
自从察觉到自己意志不够坚定这事实之后，他便时时提醒自己，绝不能被毛利兰的表象迷惑。
“可是倘若长此以往，朝廷那边也会不满吧？”
“朝廷那边即使不满又能怎么样呢？大概也只能忍了。”工藤新一很清楚，朝廷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而跟幕府翻脸，联姻已经是双方可以做到的最大让步了。
“说来也是，前面几任将军的正室夫人大都受到冷遇，而且膝下无子嗣，朝廷方面也并未有所动作。”
“他们只要确保有人替他们镇守在江户就行了，至于这人过着怎样的生活，他们也是不管的。”
“这样说来，你的这位夫人也挺可怜。”服部平次手抵在下巴处惋惜道，“说真的，她确实是个美人。”
服部这家伙不是向来都不关心这些吗？工藤新一抬头看到他的表情，内心有些疑惑。
“连你都注意到了她的容貌。”
“反正比和叶温柔漂亮多了。”
瞧见他提起自己未婚妻时的神情，工藤新一才确信他并没有对毛利兰产生兴趣。
“其实你也差不多到适婚年纪了，怎么还没到远山家提亲？”
“提……提亲？”服部平次瞪大了眼睛，“我和她什么时候成了这种关系了？”
“不是你告诉我你们两家在你们小时候就已经定下了婚约？”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谁会当真啊！再说，就她那种个性……唉，我至今都不明白怎么有希子夫人会把她留在西丸做女官。”
可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说起远山和叶的时候眼中闪动的光芒是多么耀眼。
“说真的，之前我听说她负责教毛利兰大奥礼仪我都担心，怎么看都是毛利兰的气质风度更胜一筹吧？”
“即使她并不那么完美，你不也喜欢她吗？”工藤新一凉凉地说了一句，然后笑等着看他的表情。
果然服部平次像是被他说中了心事，面上微微泛红，却仍嘴硬着不松口：“谁……谁喜……喜欢她了？我……我才没有……”
“你都结巴了。”工藤新一笑得更开了。
“谁……谁结巴了？”
回应他的是工藤新一一连串爽朗的笑声。
这时门外的田中次郎轻叩门扉，然后禀报：“将军大人，京都有加急信件送到。”
京都？工藤新一对这信件的内容大概猜到了几分。
他吩咐田中次郎将信件送进来，然后慢悠悠地拆开来看。信的内容与他所猜想的并无二致，他的嘴角不由泛起了一丝冷笑。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服部平次关切地问。
工藤新一抬起手，直接将信递给他看。
片刻之后，服部平次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什么？还要再送一名世家千金过来？”
“不错，这正是他们打的主意。说得倒好听，什么交流两地风俗民情，不过是想逐步在大奥建立起公家的势力罢了，毕竟我父亲当年娶过来的那位雅子夫人早逝，大奥里没能留下什么可用之人。如今毛利兰只身嫁入大奥，势单力薄，难免落了下乘。再送进来一个，倘若被我纳入侧室，京都方面在大奥中无疑又多了一股势力，倘若我未将她收入，她也可以在毛利兰身边替她出谋划策。”
“照你这么说，接下来要进入大奥的这名女子，身份应该也颇不简单。铃木园子……铃木……这个姓氏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服部平次皱起眉头，努力回忆着，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惊道，“该不会是那个铃木吧？”
工藤新一的表情肯定了他没有说出口的话。
“铃木世家确实是一个十分了不起的家族。”工藤新一想到铃木世家的家财，也不禁有些佩服，转而又想到，或许这个铃木园子会更不好对付。
一个毛利兰就已经够让他头疼的了，再来一个手执这个国家一半以上经济命脉的铃木世家二小姐，怎么想都是相当棘手的问题。
再棘手，也终是到了这一天。除了早礼便绝不踏入大奥一步的工藤新一，因为要接见京城来使铃木园子而再次走进大奥。
走进御殿中，毛利兰，宫野明美，还有他的三个侧室都已经在内堂里等着他了，见到他来，纷纷向他请安。
阿达笑得娇媚，望着他的眼神情意绵绵。不过他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没有回应。
相比之下，毛利兰的表现就显得颇为不自然。她虽努力克制，却仍隐藏不了眼底的一丝忧虑。
平日里工藤新一虽然有意待她冷淡，但是她不以为意，该有的礼数和恭敬的态度总是恰到好处，落落大方，可是今日，她双眉轻蹙，心不在焉的样子，让他觉得有些不妥。
但是，走过去问她原由，这样的事，他是做不到的。
罢了，她都已经身在大奥了，还能有什么事呢？工藤新一不愿让自己多想她的事情，旋即坐到了堂中上座。
铃木园子虽说是京城来使，但是终归不是朝廷有品级的女官，故而接见她的地方是一个较小的殿室。这样可以拉近会见双方的关系，显得不那么严肃和正式，但是也有些不便之处。就像现在，工藤新一完全用不着看向她，仅仅是余光就已经将身边距离不过一尺的毛利兰打量了个清清楚楚，甚至于她的表情变化，她的呼吸吐纳，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他都尽收眼底。而她现在僵硬的肢体，交缠在一起的双手，还有她绵长低缓的叹息，这一切都在告诉他一个讯息：她此刻十分忐忑。
新婚那晚，他明明见她流泪，想来在这陌生的环境里，又不受夫君喜欢，她应该是越来越消沉。可是那夜以后，她却很快地习惯了一个人在这大奥里的孤独，除了必要的与大奥中人的会面外，便终日呆在自己的寝殿，安安静静，既没有向他父母抱怨，也没有自怨自艾，倒像是自己乐得清静一般。每日早礼见到她时，她总是带着澄静的微笑，得体地扮演好将军夫人这个角色。他看得出来，她的笑容并非伪装。后来从宫野明美那里旁敲侧击后他才了解到，她是在禅寺里长大的，所以心境总是平和无争。
可是今日她却一反常态，失去了往日的镇定，这不得不让工藤新一怀疑，她与京都来的铃木园子之间是否有着某种关系。
只要铃木园子一到，他的疑惑就马上可以解开。
没过多久，在侍者的引导下，一名装扮华贵的年轻女子便来到了堂内。
“京都铃木家铃木园子，拜见将军大人，”她顿了一下，又道，“拜见兰夫人。”
工藤新一感受到身旁的毛利兰自铃木园子出现在这厅堂之时，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
他看向毛利兰，她却只是看着低伏在地上的铃木园子，眼中满是内疚之色，嘴唇微启，却碍于场合没有出声。
她们二人果然早已相识。不过，内疚？难道她做了什么对不起铃木园子的事？
他不动声色地等待着事情的发展：“铃木小姐不必多礼，请上座。”
铃木园子抬头的时候，与毛利兰有短暂对视，不过她也仅仅是报以使者应有的态度。
毛利兰低下了头，不知该如何请求铃木园子的原谅。
她与铃木园子的相识相交再普通不过，两人虽有着南辕北辙的个性，最后竟然成了最要好的朋友，这不得不说是一种难得的缘分。毛利兰很珍惜这段友情，可是自己的固执和不告而别却毁了这一切。
不能怪园子生我的气，确实都是我的错。
毛利兰想起当时铃木园子对于她决定嫁来关东这件事十分反对，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她们之间出现了第一次不愉快的对话。

铃木园子到幕府之后，毛利兰也逐渐恢复了少女的心性，变得越来越开朗，笑容也越发灿烂起来。
这天，她与铃木园子正在寝殿里聊天说笑，宫野明美身边的侍女却突然传来口信，说是将军要在大奥中举行赏花宴，请她们换好衣服准时出席。
两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工藤新一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兰，你不是说工藤新一平日里不会到大奥中来吗？”
“是啊，他很少到大奥里来。自我进大奥以来，除了每日早礼，加上这一次也不过是他第三次过来。”
“他到底想做什么？”铃木园子皱了皱眉，想弄明白这其中的原由。
毛利兰笑着挽住她的手道：“别想这么多了，也许他就是处理公务有些累了，所以想休息休息。走吧，跟我进去换身衣服。”
侍女们早已经把可供挑选的衣服摆了出来。
“今天这么好的天气，倒也很适合到外边走走。”铃木园子走到衣服旁边，左瞧瞧右看看，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一套粉红色的打褂上，“既然是春天，自然要穿樱花的颜色。”
毛利兰笑着看向另一件乳白色的打褂道：“我倒是喜欢这件。”
铃木园子摆了摆手调侃：“哎呀，人美穿什么都漂亮啦！”
不过当她换上之后，铃木园子觉得她的装束似乎过于素净：“我说怎么觉得怪怪的，这颜色不是跟你之前在净水寺修行时穿的袍子颜色一样吗？”
毛利兰低头一看，果然如此，自己久在山中，就连穿衣服的习惯都下意识地保留下来了。
“算了，我都穿上了，就这件吧，这件也挺好看的。”
“那怎么行！今天那几个女人也是会出席的，你可不能输给她们！”
“那几个女人……啊，你说的是阿达夫人她们三位。我没跟她们比，又怎么会输？”毛利兰看得很开。
“一听就知道你很少出席这样的场合。”铃木园子摆出一副前辈的姿态，“像这样的宴会，名目繁多，但主要目的都是让与会众人尽情娱乐，放松身心，我在京都也去过不少上流贵族举行的什么赏花会啊和歌会啊，其实不过是那些无聊的贵妇们借机炫耀家财和地位的场合罢了。你作为幕府的女主人，当然应该艳压全场。”
“听你这么说来，这个赏花会好像没什么意思？”
“也不尽然，女人们聚集在一起争妍斗艳，本就是一件极为有趣的事。再加上宴会大多会请来城中有名的艺人进行歌舞表演，总之不会闷的。”铃木园子笑嘻嘻地指挥侍女将毛利兰身上的衣物除下，然后递上她为她挑选好的衣服。
毛利兰被动地换好衣服，却不太习惯：“这个颜色会不会过于艳丽？”
铃木园子撇了撇嘴，故意指着另一件大红色的说道：“那要不然换这一件？”
毛利兰看了看那件红得发紫的外套，顿时觉得身上这件主色为红，配有浅紫色暗纹的打褂也不算很花哨了。
“不过我们这样悉心妆扮，不也成了你口中的无聊贵妇了？”
铃木园子耸肩笑道：“没办法，这大奥里着实无聊，也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乐子了。”
毛利兰深知，不同于她的安于现状，铃木园子是个生性活泼的女孩子。她的这位挚友其实很不善于长时间地专注在同一件事情上，更别说适应大奥这个一成不变的古板环境了。
一定要尽早为园子谋好离开大奥的办法，毛利兰暗自在心里说道。
“兰，该走了。”
“嗯，走吧。”
说是赏花宴，地点自然就在能看得到春日美景的户外。宴席之上，除了工藤新一以外，从侧室起依次按照等级往下排列，而将军身边的空位自然是留给毛利兰的。
晴空之下，春色之中，景致确实让人感到心旷神怡。众女官们都挑选出自己美丽的衣服，希望能吸引到将军的目光，整个宴会上处处花红柳绿。
可惜工藤新一的注意力全在宴会上正表演能剧的艺人身上，对于她们的秀色未能多加留心。
当毛利兰和铃木园子到达的时候，能剧的表演刚好告一段落。毛利兰没想到她们俩竟然是最后到达赏花宴的人，不禁面上微红，拉着好友悄悄入座。
鼓掌声和喝彩声中，总算没有太多人注意到她们的迟到，不过座位就在工藤新一旁边的毛利兰免不了要与他打个照面。
与其被问起时尴尬，不如主动道歉。
毛利兰这样想着，身子微转，朝向工藤新一垂首低语道：“将军大人，很抱歉今日来晚了。”
工藤新一闻声转头，就看到毛利兰一身艳丽而不失庄重的和服，衬得她羊脂白玉般的肌肤在阳光下更显柔嫩，乌黑光亮的秀发与玉肌恰恰形成鲜明对此，眉眼之间温柔如水，嘴角是淡淡的笑容，这般纯粹的美丽让工藤新一有些移不开眼。
不过想到她嫁入大奥极有可能是另怀心思，他不由眸色一黯，转而显出凛冽之色。
女子向来都是用美色作为武器为自己夺取利益，美丽单纯的外表之下往往有着难以想象的城府，像毛利兰此等外貌出众的女子，想必野心更甚，倘若这般轻易便被她的美貌迷了心智，我这将军当得未免也太没有定力了。
他收回目光道：“今日的赏花宴原本就是我的临时起意，也不算什么正式场合，御台所不必如此拘束。”
此言一出，毛利兰心中舒了口气，于是不再看向他。她端坐在侧，观看着台下的歌舞，不时与一旁的好友说笑两句。
台下各式各样的男女艺人们纷纷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在将军面前一展所长，想着倘若能因此得到将军的赏识那便是再好不过。可惜此时的工藤新一早已没有了观看的兴致，他心里虽告诫自己不能为美色所惑，但是一想到她就坐在身边，难免有些分心。
坐在工藤新一另一侧的侧室阿达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想着或许是这些助兴的表演不得他心。她看了看一脸笑容的毛利兰，一个念头忽上心头。
待得这一轮的表演结束，阿达主动走到毛利兰身前问安道：“兰夫人，刚才妾身过于专注，未能察觉夫人到场，没有及时过来向夫人请安，还请夫人原谅。”她顺势坐到了毛利兰和铃木园子之间的位置。
毛利兰被她这么一提起，有些心虚地连忙应答道：“不，不，阿达夫人不必如此多礼，今日原本就是我来迟了。”
她递给毛利兰一杯酒，又笑着说：“怎样都好吧，兰夫人毕竟刚来大奥不久，对很多大奥中的人与事还不很熟悉，今日我先借这杯酒敬兰夫人以示亲近。”说完她把自己手中那杯一口饮下。
毛利兰有些惊讶，阿达的主动攀谈原就够奇怪的了，她还主动示好，这跟之前数次的接触里毛利兰所了解到的阿达似乎有些不同。
“我不胜酒力，不过还是十分感谢阿达夫人的美意，饮下这杯酒，希望日后能共处愉快。”毛利兰将酒送去口中，好在不太呛口，还带着清甜的梅子香气。
“这是自然。”
“这酒的味道很特别，是用梅子酿制的吗？”
“正是，妾身采摘了新鲜的梅子亲手酿制的，兰夫人若是喜欢的话，等会我命人给你送去一些。”
毛利兰只是觉得梅子酒颇为新奇，却没想到阿达热情至此，只好答应道：“那就多谢阿达夫人了。”
一来二去之间，毛利兰与阿达倒是聊起了天，颇为和睦的样子，而一旁的铃木园子除了不高兴以外，更多的是对阿达此番行为的目的的质疑。她看了眼坐在正中间的工藤新一，他似乎并没有注意旁边正聊着的毛利兰和阿达，只是看着台下的表演，表情有些不耐。
算了，当着将军的面，估计她也做不了什么的。
就在铃木园子这样想着的时候，她听到阿达的声音再次传来。
“听闻兰夫人曾在净水寺修行？”
“是的，回想起来也有十年多了。”
“听闻净水寺可是有几百年历史的古寺，祈福相当灵验。”
“心诚则灵，只要真心祈求，上天自会庇佑。”谈及熟悉的事物，毛利兰不自觉地微微扬起嘴角。
“说起来，净水寺地处偏僻，可却是上流贵族必去朝拜之处，想来多半跟传说中那场祈雨仪式有关。”
毛利兰惊喜地一笑：“阿达夫人也听说过这个传说吗？”
“绝色的舞姬以‘白拍子’感动上苍，为久旱无雨的土地带来了甘霖，如此动人的故事早已传遍整个江户了。”
“我曾问过寺院里年纪较长的僧人这传说的真假，不过他们也都是听上辈的僧人说的，并未亲眼目睹。”
“不管这传说是真是假，毕竟已经成为了净水寺一年一度的盛会了，每年前去观赏祭祀祈祷的人一定很多吧？”
毛利兰微笑道：“是的，那是寺里每年最热闹的时候，通常需要提前一天到达预定席位。”
阿达脸上满是遗憾：“真想看看啊，这传说中的连上天都能感动的白拍子之舞，可惜今年祭祀的时节已经过去了，何况江户与净水寺千里之遥，即使想去也没有办法。”
毛利兰刚想安慰她几句，却见她眸光突然一亮：“兰夫人既然在净水寺修行了十余年，想必这祈福之舞也是会跳的，不知兰夫人今日能否让妾身开开眼界？”
“会是会，不过……”
毛利兰正在犹疑，就听到铃木园子厉声斥责。

另一边。
“兰，就快下雨了，先去避雨吧！”
毛利兰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她的手，两人一同朝屋宇下走去。
“兰，你在笑什么？”
“园子，你知道吗？我今天很开心，真的很开心。”毛利兰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让人忽略了屋外阴沉的天气。
她并不觉得在身份比自己低微的人面前跳舞有什么不妥，众生皆平等，跳给将军看和跳给平民看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这支白拍子唤起了她对净水寺的平静生活的回忆，让她在这纷扰的大奥之中再次感受到了久违的快乐。
铃木园子当然感受到了好友发自内心的喜悦，只是她还是没办法像她那么豁达，最让她生气的地方还在于竟然被那个工藤新一说中了。她没有想到那个平日里高高在上，对妻子漠不关心的将军竟然真的懂得她的心思。
他是碰巧说中而已，不过是个爱装模作样的男人罢了，哼！
“有什么可高兴的，经过今天，你被侧室阿达牵着鼻子走的事情就会不胫而走，以后在大奥中你就再也没有地位可言了。”铃木园子分析道。
“我不在意那些，园子。”毛利兰笑眯眯地挽住她的手，“只要你和我都能平平安安地生活就好了。如果大奥里的地位要像阿达夫人那样处心积虑地生活才能换来，那我宁愿不要。”
“你知道阿达她是故意的？”
“今天她确实有些奇怪，而且将军大人帮她又帮得这样明显，想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侧室对她心怀不满倒也正常，可就连心怀天下的将军都有意刁难她这个无足轻重的小女子实在让她有些意外。
铃木园子跟她想到了一块：“你说这个工藤新一是怎么回事？竟然帮着阿达？这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难道咱们公家就好欺负吗！”
“我听宫野大人提起过，将军大人其实很不满这一次的联姻，加之我又是公家的人，所以他的态度才会这样。不过也没什么，日子久了他就会发现，其实我对幕府不构成任何威胁，他自然也就不会为难了。”
“宫野大人？就是那位御年寄宫野明美大人？”
“是啊，她人很好，也很照顾我，是在我无所适从的时候一直帮助我的人。”毛利兰对她充满感激。
“今天赏花宴好像没有见到她。”
“是啊，今早早礼时见她有些憔悴的样子，大概是身子不舒服所以没来吧。”毛利兰推测道。
事实上，宫野明美去了赏花宴，只是比毛利兰她们稍晚到达，她躲在暗处看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此时她正在西丸向工藤有希子报告她在赏花宴上看到的情况。
“侧室阿达夫人借机请求兰夫人跳白拍子，京都的铃木小姐很是生气，后来将军大人以将军的名义向兰夫人要求，所以最后兰夫人还是顺从了。”宫野明美努力回想赏花宴上她见到的场景，只是她腹痛得厉害提前离开，故而没有看到毛利兰的惊世一舞，自然没有留意到工藤新一看她的眼神。
她的据实以报让有希子勃然大怒：“新一这个臭小子竟然如此折辱于小兰！”
工藤优作的态度较为冷静，他分析道：“先是大费周章摆个赏花宴，再来是与侧室显示亲密，最后不顾御台所的颜面和地位对其提出无礼要求，这每一步似乎都是新一的有意安排。”
“做得如此明显还如此排场，显然最终目的就是要传到我的耳朵里，好向我证明他的绝不妥协！”
也难怪她这么生气，因为当年在她还没有成为御台所的时候，因为工藤优作的独宠也让她时常遭受到侧室们的羞辱甚至威胁，故她十分明白被人这样对待是什么心情。只是那时她身边尚有工藤优作可以予以抚慰，可是现在的毛利兰却得不到任何补偿。
“小兰实在是太无辜了。”有希子不由得为这个善良的孩子感到心疼。
她原本以为以毛利兰这般温柔体贴的女子会改变他对女人的看法，在得知毛利兰进大奥的当晚工藤新一便留宿大奥的事情后，她信心满满地觉得自己的愿望成真，可是事实证明，那不过是他敷衍朝廷的手段，他跟毛利兰根本就什么也没有发生。若是就此平静度日，那也没什么，可是他对待毛利兰的态度却日渐无礼，简直就像是故意找她麻烦一般。
“对了，明美，你刚刚说京都的铃木小姐，是指的铃木园子？”工藤优作问道。
宫野明美有些头晕目眩，不过还是回话道：“是的，前些日子她以京都使者身份来到大奥，据闻在京都时她与兰夫人就是好友。”
“那么，就给她安排一个高级女官的职位，让她在小兰身边照应。”
“这个铃木园子我也有所耳闻，性子很强，就是有些冲动，不过正好可以跟小兰互补。”有希子赞同丈夫的作法，“那么，明美，这件事就有劳你去安排了。”
“是，请有希子夫人放心。”
“不过，女官到底只是女官，若是新一非要插手，她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有希子思忖片刻，“看来是时候让新一看看我的态度了。”
这时，工藤优作注意到了宫野明美苍白的脸上冒出了薄薄一层汗。
“明美，你是不是身体不适？”
被工藤优作一提醒，有希子也发现她的面色十分难看：“哎呀，要知道你身体不适，我就不会那么着急召你过来了。”
“有希子夫人不必担心，不过是老毛病，休息几天就好了。”
“那你就先回去吧，至于小兰的事，我再想想该怎么处理。”
“是，明美先行告退。”
强忍着腹部的痛意，宫野明美脚步虚浮地走到了离开西丸必经的一条长廊里。疼痛使她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脚下一软，即刻便要摔倒在地。
突然一股来自身后的力道将她带入一个结实的怀抱，仅凭着那人身上凛冽冰冷的气质，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无力却坚定地推开了那人的怀抱，她调整出公式化的微笑，转过身对那人道：“多谢赤井大人。”说完便转身离开。
她并不奇怪为什么赤井秀一会出现在这里。工藤新一毕竟太过年轻，其父颇为担心他处理政务的能力，所以会让赤井秀一定时来到西丸向他报告。
一瞬的沉默之后，赤井秀一望向那个始终没有看他一眼的女子开口道：“明美，你恨我吗？”
宫野明美脚步一滞，该面对的始终还是要面对。
她走回到他身前两步远，迎视他的目光。他的眼睛里波光不动，却意外地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可惜的是，她从来无法从这双眼睛里读出些什么。
“这对你很重要吗？”少了那些虚假的客套称谓，她显露出了性子中倔强的的一面。
“是的，很重要。”
他的坦诚让她莫名地有些愤怒。从来都是这样，他总是以那么平静的口吻说着让她动摇的话，难道在他心里，她是只要他一声召唤便会乖乖听话的宠物？
她已经不想再陷进去了。
“赤井大人，您不用费神去考虑这样的事情。”宫野明美侧首看着天空，“我的爱与恨全都系在那个叫诸星大的人身上，与赤井大人没有半点关系。”
赤井秀一垂下眼睛。
他想起了曾经总是挽着他的胳膊，温柔地喊着"大君"的宫野明美的样子，想起了他决绝离开时她的眼泪和心如刀割。
他的心，坚硬而无情，可是这样的心却还是被她的柔情辟开了一个缺口。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进驻到他的心里，只是当他发觉的时候，她的笑与泪早已经印在了他的心上，不可磨灭。
“明美，你还是一点都没变。”虽然极力想隐藏自己真实的情感，却总是让他一眼看破，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背地里却自己偷偷伤心。
宫野明美诧异地看向他，对上他那了然的眼神后又有些心虚地避开。
“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体贴的诸星大，有的不过是我这个冷酷的赤井秀一罢了。”他淡淡地自嘲。
“是啊，你是赤井秀一……”不再是那个陪在我身边最后却又弃我于不顾的诸星大了。
“所以……”赤井秀一低沉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当初你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
当初……说过的话？
宫野明美有些心慌意乱地阻止自己回忆过往，她不愿再回想起那段岁月。
只见她别过脸去，沉静地说道：“过去的事我都忘记了，赤井大人也请都忘了吧。”
不等他回应，宫野明美忍着痛意快步离开。
赤井秀一对她的逃避态度不以为意，他的眸中有着志在必得的坚定。
这么些年都等过来了，只剩最后几个月而已，等到我亲手将黑衣组覆灭，一定把我真正的心意传达给你。
明美，等着我。
大奥
“姐姐，你觉得好些了吗？”宫野志保坐在宫野明美的床榻边，为她把脉。
嗯，脉象已经恢复平稳，体温也正常了。
“有你这位医术高超的医师在，我这点小毛病当然已经没事了。”宫野明美微笑着安抚妹妹。
“姐姐……”
“嗯？怎么了？”见她面上似有为难之色，宫野明美有些紧张，“是不是在大奥里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
“大家都知道我是你的妹妹，又怎么可能让我不顺心？”宫野志保难得地开起了玩笑。
“那是有什么话要跟姐姐说吗？”
宫野志保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开诚布公：“姐姐，你老实告诉我，那个男人是不是还在与你纠缠不清？”
几乎是一瞬间的反应，宫野明美脱口而出：“没有，我和大君……我的意思是赤井秀一，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可是答得越快越让宫野志保感到可疑。
“姐姐，我不管你心中是否还存有什么幻想，但是关于赤井秀一这个人，你该不会忘了他当初做过些什么吧？”
平日里宫野志保总是尽量避免在姐姐面前提及两年前的事情，但是她察觉出虽然遭到那个男人欺骗，她的傻姐姐却始终无法忘怀这段虚幻的感情。尽管她在她面前表现得已经释怀过去，但她很了解她，一切不过都是伪装罢了。
“志保，给我时间，我会做到的。”宫野明美无力地别过脸。
对此，宫野志保的态度倒是相当明晰：“姐姐，你应该很清楚，他是一个没有心的男人，他做每一件事情都是有目的的，与你的相遇是这样，通过你与我结交也是这样。”
想到自己还曾一度将他视为好友，宫野志保的眉眼间就满是恨意。
“可是……”宫野明美忍不住为赤井秀一说话，“我们俩如今能脱离黑衣组，过着平安的日子，也全是因为大……赤井秀一的帮忙啊。”
“他那样对你，大概多少也有些过意不去吧。”宫野志保随口应对。
“只是过意不去而已……”宫野明美小声呢喃。
所以，黄昏时在西丸他问她还恨不恨他，为的是想让自己安心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大君，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
她凄然一笑，孤独而美丽。
宫野志保见她如此，心知自己态度有些过分逼迫她了，于是也不再接口这个话题了，转而道：“好了，姐姐，别想这么多了，好好休息，身体要紧。我也该走了，明早还要跟着新出医师去到郊外采药。”
“其实志保你在药理方面已经十分擅长，又何以跟着新出医师从头学过？”她一直不解妹妹不愿直接进入大奥做医师，反而提出要先跟从新出智明学习半年的原因。
宫野志保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因为我想跟过去彻底告别，一切重新开始。”
过去对于宫野明美是一道伤疤，对宫野志保来说何尝不是不堪回首？
志保她……我一直沉湎在自己的伤痛里，却忽略了志保吗？
“志保……”
“不用担心我，姐姐，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会好好的。”
“跟现在的志保比起来，我还真是不像个姐姐。”
“所以，姐姐要赶快振作起来。”
“我知道了。”宫野明美扬起一丝恬淡笑容，“志保明天还有事的话就赶快回去休息吧，今晚好好睡一觉。”
看到姐姐总算有了一些干劲，宫野志保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而宫野明美也决定不再让感情的事困扰自己，强迫自己去忘记是做不到的，倒不如把他深埋在心底，不去触碰也就是了。

第六章
几日后，大奥中发生了一件令众人震惊的事。
这日早礼结束后，毛利兰和铃木园子像往常一样，回到寝殿。不过中午时分，宫野明美领着一个让毛利兰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她面前。
“柯南君！”
毛利兰惊喜地蹲下身子迎接他的到来。
柯南轻轻挣脱宫野明美的手，飞跑着冲进毛利兰的怀里：“小兰姐姐！”
铃木园子尚未见过柯南，见到毛利兰与他如此亲近的样子，不禁奇怪。
“兰，这孩子是谁啊？”
“我来给你介绍。”毛利兰笑眯眯地抱起柯南，“这孩子叫做工藤柯南，是将军大人的弟弟。来大奥之前，我曾在西丸住了半月，那时候柯南一直陪在我身边哦。”
“我喜欢兰姐姐哦。”柯南奶声奶气地宣告着。
铃木园子听到这话，心中腹诽道：你这么个小鬼，竟然还敢说什么喜欢！
毛利兰显得很高兴，她没有把小孩子的童言童语置之不理，反而认真地笑着对他道：“柯南君好乖啊，我也喜欢柯南君。”
“柯南君，这位是铃木园子，是小兰姐姐的好朋友，你可以叫她园子姐姐。”
“园子姐姐。”柯南敏锐地感觉到铃木园子对他不像毛利兰对他那么喜爱，不过还是听话地跟她打招呼。
“你好。”铃木园子只是敷衍地回了一句就不再搭理他，反而轻声在毛利兰耳边坦诚道，“兰，我对小鬼头可没有耐性。”
“柯南君不是很可爱吗？园子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是吗？”铃木园子并不这么想，光是看到那张和工藤新一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她就会下意识地把他们归为一类。
毛利兰突然注意到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的宫野明美，不好意思道：“宫野大人，抱歉我失礼了。请坐吧。”
“不要紧。”
“宫野大人前几天似乎生病了，现在好些了吗？”毛利兰将柯南置于她身边，握着他的小手。
“多谢兰夫人关心，已经没有大碍了。”
“今日你将柯南君带过来看望我，真的十分感谢，我很高兴。”
虽然有些看柯南不顺眼，不过听到毛利兰这么说，铃木园子不由得也扬起嘴角，也就不那么在意他的存在了。
“事实上，自从兰夫人离开西丸进入大奥后，柯南殿下时常向有希子夫人提起对您很是挂念。”
“真的吗？”毛利兰低头看向柯南，却不想他早已害羞地将头埋入她怀中。
哼，小鬼就是小鬼！铃木园子撇撇嘴。
“对了，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阿达等三位夫人过来请安？”
“她们三个原本就不是真心实意要来请安的，经过赏花宴之后，想来对兰就更不放在心上了。”铃木园子言下之意她们三人估计是不会来了。
“大奥规矩岂容她们无视！”宫野明美面容严肃地喝令下人将她们三人召来。
待下人走后，毛利兰抬头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她们不来我还更轻松呢。”这是她的真心话，阿达她们三人言辞间的明枪暗箭要躲起来也实在不容易。
“兰夫人放心，明美自不会再让她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御台所的尊严。”
“也没那么严重……”
“宫野大人说得对，必须让她们清楚究竟谁才是大奥的女主人。”铃木园子豪迈的声音瞬间盖过了毛利兰。
一旁的毛利兰无奈地笑笑，决定专心陪柯南游戏，不再参与对话了，反正她的意见通常也是不大合大奥规矩的。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通报声：“阿达夫人、阿佑夫人、伦子夫人到。”
只见阿达夫人走在最前面，脸上颇有自得之意。阿佑夫人和伦子夫人素来是以她马首是瞻的，姿态谦卑地跟在她的身后。
然而，当她看到殿内除了毛利兰和铃木园子，竟然还坐着宫野明美，不禁一愣，忙将自己的不屑与自傲收敛起来。
她恭敬地带领其余两人向毛利兰请安，这举动却换来铃木园子一声嗤笑。
阿达脸上显出怒色，但是宫野明美在场她不便发作，只得忍着。
“阿达夫人、阿佑夫人、伦子夫人，不必多礼，请坐吧。”
见到有人到访，原本还在嬉闹的柯南马上正经危坐，摆出一副大人模样。
阿达这才注意到与毛利兰同坐的小孩子竟然是将军的幼弟，工藤柯南。他虽还只是个孩子，但是地位尊崇，又深得前任将军及夫人还有现任将军大人的宠爱。如果说如今幕府之中有谁是绝对不能得罪的，那一定就是这位柯南殿下。
“柯南殿下，妾身阿达向您请安了。”
其余二人也马上有样学样，向柯南请安。
“免礼。”
毛利兰头一回看到柯南这么严肃的样子，回想他之前种种幼稚又可爱的模样，忍不住捂嘴轻笑。这孩子，真是越看越讨人喜欢。
想到宫野明美和工藤柯南同时出现在毛利兰的寝殿，阿达深感不安。工藤柯南向来是与前任将军居住在西丸的，很少来到大奥，可是此番宫野明美带他来到毛利兰这里，显然是有着某些用意。
“宫野大人怎么这么巧也在这里？”
自她三人到后一直没有说话的宫野明美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冷声道：“我是专门在此等候三位夫人的，只不过没有想到三位夫人姗姗来迟罢了。”
按照大奥里的规矩，侧室必须每日按时来给御台所请安，违令者当以不敬之罪处置。
阿达慌张解释：“今日实在是因为有事耽搁，所以才会晚到。”
“今日？只是今日吗？阿达夫人，当着宫野大人的面前，还是不要说谎的好吧？”铃木园子戳穿她。
宫野明美看向她：“还是阿达夫人认为这大奥的规矩不必遵守了？”
宫野明美在地位上虽说低于将军大人和御台所，但是在这大奥中真正掌握生杀大权的其实是她。
阿达不敢与宫野明美对视，只是低下头不住地道：“妾身不敢，妾身以后会按时来向兰夫人请安的。”
铃木园子这才像是出了口恶气般得意地笑了笑。
“好了，三位夫人只要时刻谨记大奥的规矩，自然也不会出什么差错的。”她顿了一顿，又道，“其实我今日前来是有两件事情要宣布。先前人未来齐，所以我也就没跟兰夫人及园子大人说。现在人齐了，我这就宣布了。”
此言一出，大家把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
“铃木园子大人远自京都而来，于大奥也有半月多了。有感铃木世家名门之后，克己复礼，慎言慎行，故特奉大御台所大人之命，赐封铃木园子大奥官阶——上臈御年寄，侍御台所兰夫人侧。”
“什么？”阿达惊呼。
“这是工藤优作大人和有希子夫人的决议，难不成阿达夫人有什么意见？”
“不，不，妾身不敢。”
上臈御年寄是大奥中超越御年寄的存在，有着每年切米50石，合力金60两银的薪俸，却只需要负责在举行茶道等活动时为将军及夫人充当顾问这样的简单工作。在职位和待遇上来说虽比御年寄要好，但其实只是虚有其名，没有实权。也正因为如此，幕府才能放心地将这一职位让铃木园子担任。
不过，这对于铃木园子来说，已经足够了。上臈御年寄是大奥最高级别的女官职位，这也就意味着阿达等人在她面前也须礼让三分。
“园子，恭喜你了。”毛利兰笑看着她，眼中满是由衷的开心。
“小兰，以后有我在，就不许任何人再欺负你。”包括那个工藤新一。
座下的阿达三人不由一阵紧张。毛利兰虽然好欺负，但是铃木园子可不好惹。
“宫野大人，还有第二件事是什么？”
“第二件事……”宫野明美看向毛利兰，笑着说道，“这第二件事，就是自今日起，柯南殿下将会交由兰夫人您代为抚养。”
一时间，大家都愣住了。
还是铃木园子最先反应过来，有些不满：“柯南殿下在西丸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入大奥来？再说，抚养孩子怎么看都应该是亲生母亲去做的事情吧？”如果他真的住进来，依小兰那种喜欢照顾人的性格，肯定是成天都要陪在他身边。问题是，我可不想整天陪着个小鬼。
毛利兰也不无担忧：“宫野大人，能和柯南君生活在一起我当然是很开心，陪他玩耍没有问题，可是要说抚养……柯南还这么小，我真的很怕照顾不好他。”
宫野明美似乎料到了毛利兰的反应，微笑着示意她无须担心。
“柯南殿下的日常起居饮食会有专人照料，兰夫人需要做的也只是陪伴他玩耍而已。”
“诶？”
毛利兰有点想不明白。
如果说是担心我在大奥中孤独，有希子夫人已经让园子做了上臈御年寄，不需要再将柯南送过来啊。
铃木园子知道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她看向正倚在小兰怀里撒娇的柯南，突然想起了几个月前还在家里时，曾听到长辈们的一次谈话的内容，脑中灵光一闪，对于这件事似乎明白了几分。
原本还有些担心小兰在大奥孤立无援，可是现在看来，将她挑进大奥的有希子夫人确实很疼爱她，怕她受委屈。
思及此，她便不再反对。
“若兰夫人实在担心，就暂且先试几日，看看柯南殿下能不能习惯这里的生活。如果不行，到时候我再禀告有希子夫人，将柯南殿下接回去。”
“这样就再好不过了。”听到宫野明美这么说，毛利兰也放下了心。
她将柯南环抱在怀里，笑着说：“可以跟这么可爱的柯南君一起生活，肯定会很有意思。”
柯南害羞地吵闹着要逃出她的怀抱，却又没有用力挣扎，扭捏了几下就不动了。
比起毛利兰的喜笑颜开，阿达三人的脸色极为难看。
“铃木大人，这是工藤大人及有希子夫人的授命书，请收好。”
她将一个锦盒交给铃木园子。
“兰夫人，倘若在照顾柯南殿下的事情上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我一定竭力解决。”
“那就有劳宫野大人了。”
“兰夫人太客气了。”宫野明美站起来欠了欠身子，“我还有事，就不久留了。”
才刚走出门，就被御坊主拦住。
“宫野大人，将军大人有请，请随我至中奥一趟吧。”
宫野明美忍不住在心中叹息：我不过刚刚把柯南殿下送过来，将军大人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想到要面对那位少年将军，不禁有些头疼。
“算了，这也是迟早的事。”她安慰自己，反正这对母子之间每一次的对立不都是她在中间当传话筒吗？
“走吧。”

阿达等三人在随后也告辞离开。憋了一肚子火的阿达一回到自己的寝殿就爆发了。
“有希子夫人究竟在想些什么？怎么能把柯南殿下交给那个公家的女人抚养呢？”伦子道。
“就是啊，而且竟然还让那个凶悍的铃木园子当上了上臈御年寄，这不是摆明了要为兰夫人出头吗？”阿佑的胆子小，即使是在私底下的场合，也不敢不尊称她为兰夫人。
“什么兰夫人？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所以就想着可以诱惑将军大人的***罢了！”阿达想到宫野明美为了维护毛利兰，一直对她刻意打压，就越发生气。
“阿达夫人，你说有希子夫人到底有何用意？按理说，有希子夫人自己也是武家出身，没有理由让她不支持我们，反而去帮一个公家的外人啊？”伦子是三人中较为冷静的一个。
“也不知道那个***是不是施了什么巫蛊之法，才让西丸的两位大人做出如此不寻常的决定。”
“对啊，对啊，那天赏花宴，不过就是跳了一支舞，竟然就真的下起雨来了，太邪门了！”阿佑越想越害怕，“阿达夫人，我们还是离她远一点比较安全！”
“可恶，好不容易让她颜面尽失，没想到有希子夫人竟然会暗中相助那个***！”
伦子倒没有像阿佑那样胆怯，也不似阿达那样愤怒：”阿达夫人，其实你也不必这么生气，这事情的关键原也不在有希子夫人或者那个公家女人身上。”
“此话怎讲？”
“在这大奥之中，如有势力强大者撑腰，固然可享一时之荣宠，可是那都是不能长久的。得到将军大人的青睐，早日生下世子，才是冠绝大奥的唯一方法。”
听了伦子的话，阿达冷静了下来。
“可是……将军大人他喜欢的是……”阿佑不敢把那两个字说出来。
“将军大人同那位服部大人的关系确实有些蹊跷，不过，阿达夫人，”伦子看向她，”依我日前在赏花宴上的观察，将军大人对阿达夫人您并非毫无情意，毕竟也是为了您的一句话，他才对那个公家女人下了命令。”
听她提起赏花宴上的事，阿达面露得意之色，对工藤新一喜欢她这件事越发肯定了。
“伦子，你说得对，那个***就算有有希子夫人帮助，可是没有将军大人的钟爱，现在也不过是强颜欢笑，撑不了多久的。如今我要做的，就是专心地伺候好将军大人。讨得了将军大人的欢心，那个***又何须放在眼里呢？”
伦子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稍加引导就马上喜形于色的女人，心中充满不屑。但是现在的她需要的是忍耐。西丸两位大人的态度已经十分明确，她可不会笨到要和那两位大人对着干，唯有将冲动无脑的阿达的注意力引开，免得被她拖累。
“不过那个铃木园子实在是太碍事了。”阿达始终记得铃木园子是如何对待她的，“之前她未被赋予官职，都敢对我出言不逊，如今她当上了上臈御年寄，就更不会把我放在眼里了。”
“听说这位铃木大人的家世十分了不得，就连将军大人也要忌惮三分。”阿佑畏畏缩缩地说道。
“这就是她敢目中无人的原因。”伦子分析道。
“那又如何？难不成就这样由着她骑到我头上来？”
“阿达夫人无需烦恼，我倒是有个办法，或许可以一试。”
“伦子，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阿达的注意力被她吸引。
“任她铃木家族如何家大业大，倘若她触犯了大奥的法令，一样要接受惩处。”
“你的意思是……”
伦子凑到她耳边，对她细细耳语着什么。阿佑在一旁看着她们，又是好奇又是畏惧，却不敢上前询问。只见阿达的脸上慢慢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笑容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样就算她铃木家可保她平安，她也绝不能再留在大奥了。”
“好极。伦子，这件事就交给你，找个信得过的人，口风可得严实点。”
“阿达夫人请放心。”伦子在心中嘲笑着阿达的简单好骗，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送走了宫野明美和阿达等人，毛利兰仍然沉浸在柯南到来的喜悦中，将他搂在怀里不肯松手。
一位较年长的体型肥胖的女官走上前来：“兰夫人，园子大人，我是专职负责照顾柯南殿下的江户川文代，我身后的这二十名女官都是随行人员，将会随时配合兰夫人您，照顾好柯南殿下。”
“这么多人？”毛利兰不禁咋舌。他不过还是个孩童，用得着这么多人照顾吗？
铃木园子见此阵仗，更加确定心中的猜想，脸上露出了然的微笑。
“那么，这位江户川大人，就先把柯南殿下的一些随行物品运进来吧。”铃木园子这个刚上任的上臈御年寄马上进入状况，开始指挥起来。
“是，铃木大人。”
铃木园子又将目光投向毛利兰怀里的柯南，不过她的语气却很是温柔：“柯南殿下，你刚来大奥，想必这会儿也累了，不如先入内室去休息一下？”
在毛利兰温暖的怀抱里，柯南确实有些睡意了，也就顺着她的意思，跟着江户川文代一起离开了。
“小兰，你知道这个工藤柯南是什么身份吗？”
“当然知道啊，他是有希子夫人的第二个孩子，也是将军大人的弟弟。”
铃木园子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小兰，你太天真了。”
毛利兰不解地看向她，用眼神询求解答。
“如果只是这么简单的身份，怎么可能一下派出二十个女官？且不说你我，就连将军大人身边，真正贴身伺候的也不过是十数人吧？何况他还只是个孩子。”
“园子，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可以瞒过我铃木园子的双眼。”她一副知道所有内情的表情让毛利兰更加好奇了。
“这工藤新一当上将军已经有半年多了吧？听说他甫一继位，有希子夫人就为他纳了如今的这三位侧室，照常理来说，如果他的身体没有问题，那么她们早就应该怀上孩子了。可是，据我了解，除了和你大婚那日，他却从未在大奥留宿，也从未召过任何一个大奥中的女人侍寝。”毛利兰告诉过她，那天晚上事实上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又跟柯南有什么关系？”
“你先听我说完。我私下里问过新出医师，他说工藤新一的身体并没有任何问题。问题就在这里，既然他身强体壮，又正值少年，却为什么对女人没有兴趣呢？”
“园子，你前些日子跑去叫来新出医师就是为了问他这个？”毛利兰的脸红扑扑的，“这也太不好意思了吧？新出医师一定觉得你很奇怪。”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跟他说，是奉了你的命令来问的，他自然不会觉得奇怪。”
“什么！”
“唉呀，有什么关系，反正名义上你们是夫妻。”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的铃木园子一边打哈哈一边转移话题，“小兰，大奥中那个关于工藤新一的传言你听过吗？”
“什么传言？”
“就是因为工藤新一不近女色，所以大家都在私底下传，说新任的将军大人其实喜欢男人。”铃木园子压低了声音。
毛利兰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知道这很难让你相信，可是小兰，你想想，那三个侧室也算得上漂亮了吧？可是他一点意思也没有，就连你他也完全不予理睬。这一切的一切，都只证明了一个事实。”
这个事实不言而喻。
毛利兰想起工藤有希子跟她说过的话，提及工藤新一因为见多了大奥中女人间的勾心斗角，所以对女人产生了反感之心。这么说来，将军如今厌恶女子而喜欢男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件事整个大奥上上下下都传开了，不过碍于工藤家族的颜面，大家都秘而不宣，可以想见，优作大人和有希子夫人也是知情的。”铃木园子继续分析，“她既然知情，却仍然将你迎入大奥，而且还对你说希望你能带给他幸福什么的，现在看来，是有希子夫人认为以小兰你的才情姿色可以打动他，将他引回正途。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工藤新一早已坚定了决心，即使是面对小兰你，也丝毫没有动心，而且还处处让你难堪，有希子夫人眼见希望落空，觉得让你受了委屈，于是就将工藤柯南送到你的身边。”
“你想，既然工藤新一喜欢男人，自然就不会有孩子，那么世子之位，势必要落到工藤柯南身上。我之前在家中偶然听到父亲母亲与次郎吉叔叔闲谈，他们都说工藤柯南会是世子的有力人选。由此想到，倘若这未来的将军从小与你感情深厚，那么你在大奥未来的生活也就有了保障。”
毛利兰觉得铃木园子前面的话有些夸大其词，不过说到柯南这一部分，确实有几分道理。
“不过将军大人喜欢男子一事根本就不能确定，倘若今后他遇上了钟情的女子，还是很有可能生下自己的孩子。要说柯南就是未来的将军，还言之尚早吧？”
“小兰，你忘了吗？在这大奥之中，不论是谁生下了儿子，只要被立为世子，就会被送到你的身边，由你抚养。这样一来，不论下一任将军是工藤新一的弟弟还是儿子，都一定会照顾好你。”
毛利兰差点忘了这个大奥里残酷的规矩：“对啊，我竟然忘了，倘若是侧室的孩子被立为世子，是不能称自己的亲生母亲为母亲，却要认御台所为母亲的。”
年幼的孩子被迫要与亲生母亲分离，生离同死别也是一样痛苦。
“这也是为了平衡罢了。”铃木园子道，“不过有希子夫人算是个特例，由侧室当上了御台所，孩子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
大奥中的女人大多都是不幸，一辈子被困在其中，不得自由。没有爱情，也没有亲情，想到这里，毛利兰不禁一阵冷颤。大奥中的这些禁锢着女人的规矩条文，每一条都足以让一个正常的女人走向极端。她不想卷入这中间的是是非非，可是很多事情不是她可以控制的。
果然，还是她太天真了吧？
铃木园子注意到了她的神情有些不安，搭上她的肩安慰道：“我原本也替你担心，不过有希子夫人为你想得如此周到，你也无须再有所顾虑。我瞧你也很喜欢那个小鬼头……咳咳，我是说工藤柯南，所以你就安心地带大他就好了，至于工藤新一还有阿达她们几个，根本就不用放在心上。”
想到柯南，毛利兰脸上总算有了笑意。
算了，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了，过好眼下的生活最重要。
“可惜的就是小兰你这么早就嫁了人，没有机会再多认识些优秀的男子，自然也就失去了享受爱情的机会。”铃木园子为毛利兰感到不值，要知道，一个女人一生最大的幸福就是可以找到一个相爱的人厮守一生。
“这我倒是没怎么想过，就像现在，没有爱情我也一样生活得很快乐啊。”
“我都忘了，小兰你从小在净水寺，大概心如止水，根本就不明白男女之情是怎么回事吧？”铃木园子很清楚好友在这方面的迟钝。
“难道园子你明白吗？”
被问住了的铃木园子哑然失笑。她还不是毫无经验，竟然五十步笑百步了？
“是啦，我也说不明白。”铃木园子坦率承认，“不过，我非常期待哦！”
看着好友憧憬的表情，毛利兰打心底里希望她能收获幸福。当年母亲可以离开大奥嫁人，想必要离开是有办法的，改日我再去向明美打听一下。

中奥
“将军大人，宫野明美大人到了。”御坊主在门外禀告，打断了原本在房间内商讨着什么的工藤新一、服部平次和赤井秀一三人。
宫野明美静静地站在三步开外，看着面前陌生的中奥，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中奥这个地方与大奥虽然只是一墙之隔，可是却与大奥完全隔离，连她这大奥御年寄都是第一次来。
如此郑重其事，特意将她召来中奥，应该是有需要保密的，且更为重要的事情。国家政务自然不会需要她这小小女官，可以想到的就只有一件事了。
她眉头深锁，眸中有忧愁之色。
没有等多久，就看到跟在工藤新一身边的田中次郎打开了门，并且唤她进去。而她一进门，他就将门从外面关上了。
宫野明美深呼吸了一下，将自己的气息沉静下来，然后走进了内堂。
抬头一看，最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身着深色武士服，站立在工藤新一右侧的赤井秀一，不由一愣。
赤井秀一看了她一眼，然后又飞快地移开目光，一如往常的冷淡。
宫野明美也不过瞬间就恢复常态，稳稳地迈出脚步，走到工藤新一面前。
“拜见将军大人，赤井大人，服部大人。”她一一请安，语气波澜不起。
虽然只是极为短暂的对视，但赤井秀一和宫野明美之间涌动着的细微的不自然的氛围，工藤新一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与服部平次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又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免礼。”
就在她起身的同时，就听到赤井秀一低声道：“既然将军大人与御年寄有事相商，那我就先退下了。”
他说得事不关己，仿佛她跟普通的其他人一样，只不过是不相干的人罢了。
宫野明美垂下眼眸，却突然惊觉自己对他的一举一动仍然如此在意，不由又羞又恼。
“无妨的，赤井，你留下吧，毕竟你与宫野也算是老相识了。”
宫野明美望向书案前的工藤新一，试图从他脸上的表情来解读他这一举动背后的含义，可是他坦荡荡的回视，似乎不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奇怪的事。
赤井秀一倒像是早已摸清了这少年将军的脾性，对他的话习以为常般没有给予任何反应，只是默默地遵从，站在原处打消了离开的打算。
“未知将军大人此番召见有何要事？”她决意不再让从前的回忆阻挡自己，撇下心头的异样之感，恢复如常。
“我问你，你将柯南送到御台所那里去做什么？”
“将军大人，我是奉了有希子夫人的命令才这样做的。”
“你是母亲最信任的人，你一定知道她这么决定的原因。”
“有希子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其实将军大人您早已心中有数，又何必故意让我说出来惹得您更加不快呢？”宫野明美不卑不亢，心知工藤新一不过是心里不痛快，故而想找个理由发泄发泄罢了。不过她既不是惹他不快的真正原因，也就没有理由自己冲上去做他指桑骂槐的靶子了。
“就是啊，将军大人，宫野大人说得对，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是接受有希子夫人的安排吧！”服部平次显然有着事不关已的轻松感，还一脸无畏地劝着工藤新一。
“那要不要我给你安排安排你的终身大事，然后你再用这样的口气笑着接受？”工藤新一语带威胁。
“不用不用，我可不想娶和叶那个凶悍的女人！”
“我说了远山和叶的名字了吗？还是你心里早就视她为成婚对象了？”
“哪……哪有……”他黝黑的皮肤上透出一道红。
宫野明美看到两人间的相处，不似君臣，倒像是兄弟，不由心中感叹，将军大人原也有这般与其他少年一样的幼稚言行，看来，他的真性情还没有被大奥完全吞噬。
这下有希子夫人可以放心了。
工藤新一又道：“我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柯南极有可能成为下任将军，现在让他与御台所培养感情，无非是在为御台所未来的生活铺路搭桥。不过，有必要为那个女人思虑得如此周详吗？甚至不惜把柯南也牵扯进来！”
称呼从御台所直接变成了那个女人，看来将军真的很不喜欢兰夫人。
可是，为什么呢？宫野明美有些不理解。
有希子夫人为他纳那三个侧室时，他虽也表达了不满，而且不惜闹出了一桩丑闻，可是对那三人倒是尚算客气，且事情过了也就过了，事后他也没有再提起。可是兰夫人自初春嫁入大奥到如今已经是夏初了。三个月过去，他对兰夫人的态度却有越来越恶劣的趋势。以她对工藤新一的认识，他不应该是一个会如此无礼对待女性的人。可是他不仅三天两头在毛利兰面前明里暗里地嘲讽以待，即使毛利兰不在场，他也毫不吝于表现他对她的厌恶。
这样没来由的厌恶实在是奇怪。还是说，他如此在意兰夫人其实另有隐情？
她身为女子，又对年少的工藤新一真实的性格不甚了解，自然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不过他身边正怀着一丝狡黠笑意的服部平次，显然是明白他的真实想法的。
斟酌着用词，宫野明美谨慎地道：“据属下了解，兰夫人性情温和，与柯南殿下也很投缘，相信彼此间会相处得很好。倘若将军大人对此有所顾虑，其实大可不必担心。”
似乎对宫野明美为她说话这一举动感到生气，工藤新一变得有些激动：“柯南现在不过是七岁的孩童，哪里懂得分辨人心善恶？”
“或许将军大人对兰夫人缺乏了解，所以才会顾虑重重，不过，您也应该相信有希子夫人看人的眼光才是。”
面对他的怒气，宫野明美虽吃了一惊，但仍保持着有条不紊的语气，这让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可恶！
“是我失态了。”工藤新一平缓了自己的情绪，抬眼看向服部平次，却见他别有含义地冲着自己笑，不由瞪他。
“总之，你去告诉母亲，自作主张的安排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作为交换，只要她把柯南照顾得好好的，我也不会再去为难她。还有，从明日开始，每日早礼结束以后，柯南都要到中奥来跟我学习处理政务。”虽然不满母亲将弟弟交给毛利兰，但是对于她认为柯南会成为下任将军的判断，他还是认可的，他可没有打算让大奥里的女人为他生孩子。
宫野明美微微一笑：“属下一定把话带到，请将军大人放心。”
余光却瞥见赤井秀一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脸上一红，赶忙将视线移开。
“将军大人，若无其他事情……”宫野明美刚想告退，就听到工藤新一打断了她。
“事实上，还有一件事，我认为应该让你知道。”
宫野明美看向他，只见他一改刚才的态度，变得严肃而果决。见他如此，她也不禁有些紧张。
果然，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
正当工藤新一要开口的时候，赤井秀一却少见地不顾君臣之礼，打断他道：“将军大人，臣下认为，此事宫野大人无需知晓。”
不光是工藤新一，在场的其余两人都因他的话而一怔。
“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不认为大奥的御年寄能帮上什么忙。”他冷冷的声音一字不差地传入她的耳中。
她隐隐感觉出他们要说的是黑衣组的事情。作为黑衣组曾经的一员，却被他轻易地排除在外，宫野明美心中一阵苦涩。
是啊，对他来说，自己早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这不是早就清楚了的事吗？
可是，为什么心还是会那么痛？
“你考虑清楚了？”他问赤井秀一，没想到宫野明美却早一步开口。
“将军大人，赤井大人的判断向来都不会有错，您是清楚的。既然赤井大人认为属下不应该知道，那么，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宫野明美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赤井，你这么做不怕伤了她的心吗？”
“此番覆灭黑衣组的任务凶险异常，我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现在告诉她，难保他日她不会更伤心。如果我能够活着回来，到时候再向她解释吧。”赤井秀一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坚定。
工藤新一虽然对他们俩的过去有所了解，但是未曾体会过爱情，自然不会懂得赤井秀一与宫野明美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羁绊，就连生死离别也无法阻隔。
“赤井，一定要活着回来。”工藤新一沉声道。
“你就放心吧，有我们三个人费尽心思部署了几个月的计划，绝对可以把黑衣组的人一网打尽的！是吧，赤井？”服部平次笑着说。
赤井秀一没有答话，只是嘴角有细小的拉扯，那抹笑容表明了他的信心。
工藤新一也意味深长地笑了：“说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