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旱逢甘雨，吾心明主知。
建安二十年初春，益州的烂摊子收拾了大半，正是一时恬然安宁。夜里未至戌时，左将军府前的兵士已昏昏欲睡，眼皮时不时打颤。不过未等睡意与警觉天人交战，门口一左一右两位便被一阵脚步声吵得顿然清醒。
“主公可在里面？”
“嗯……噢，原来是法正大人啊……”左边的兵士含混不清地嘟囔着，揉了揉眼睛，话出口，忽地惊出一身冷汗。
“回法正大人，主公在里面呢，大人若要见主公，小的便这就去汇报。”
右边的兵士显然反应更为机敏，恭敬谦卑地低头拱手，留下一双眼睛偷偷向上看去，他没见过这新来的太守大人几面，只知是个不好招惹的脾气——至少不似他们宽厚爽朗的主公与时常微笑的军师，而就现在看来也是如此，法正脸上阴晴不定，像是匿着灰沉的云翳，忽而眼神往下一翻，目光凛然。
“军师将军可也在内？”
“回大人，是。”兵士被突然而来的眼神杀得措手不及，声音发虚，脑子里却涌现出一些莫名其妙而又分外熟悉的情节来。
法正闻此默然，冷目对着那门环，像在忖度着什么，片刻即道：“不必禀报了，主公本就召我来的，只不过到这儿时辰早了些，你们开门，我在院内等候便可。”
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兵士费力想到白日里主公的嘱咐，说是太守要来，就直接放人进去，另外近日里也听过不少碎言，说法孝直与左将军关系甚好，如两人得闲那就是同吃同住，同进同出。想到这儿，兵士二人相顾了然，开了府门。
法正径直走进前院，自家主公所居尚清廉，府邸也不大，进了门便可见卧房几点烛光微微晃动，毫无疑问，里面是有人的。他随意寻了处石凳坐下等候，没多久便从屋里出来两个人。二人似乎谈到趣处意犹未尽，边走边聊，直到有谁惊讶地喊了声“孝直”。
法正起身几步走上前来，满面笑容地叫了“主公”，深深地行了道礼。
夜色晦暗，仅靠天穹星月是看不清的。刘备扶着他的手叫他免礼，一面又和旁边那人告别。诸葛亮各方面都识得时务，看出法正今日登府似是刘备亲召，交代几句便步履匆匆地离开，刚至门口还回望一眼，也不知是恋恋不舍还是放不了心，法正捕捉到他的小动作，冲人挑起一抹笑。
好了，玲珑心肝的军师将军更睡不着觉了。
仙人走了，来了个恶人。法正不怀好意地想，灼热的视线终于全然落在自家主公身上。
“孝直，来屋里坐。”刘备干咳了一声，转身便走。法正跟在后面，不老实地扯他的衣带，被瞪了一眼，又作乖鹌鹑状默默进了房。
“你怎穿得如此单薄？”刘备借卧房内的光亮，这才好好看清自家谋主，脖颈至锁骨裸露着一大片肌肤，身上挂着的青衫也是轻飘飘的，一想还是初春夜里，他就浑身不舒服。

法正又笑开了，上前一步，这下真和自家主公咫尺之距。他轻轻将手搭在刘备胳膊上，又一路向上，锢住肩膀，刘备微微挣了挣，便放任不管，但抬头看他的眼神里还带着一副“你好好说话别笑”的不满。法正心头一热，将人拽到自己怀里。
“想必主公应比正更知晓今夜来意。”
法正气息有些不稳，说话时紧贴在刘备的耳边，几个低哑烧热的音节蹦跳着入耳，激得他禁不住颤抖。不拖了，再把这位搁这儿，过会儿不知要僭越到什么地步。
他拍拍自家谋主的后腰：“榻上来。”
法正轻挑眉毛，低低地笑了声，一副不依不挠的模样，刘备心里发凉，这轻薄子的表情，上次看见就是那次酒后荒唐，再上次，便是他料定刘璋必不用郑度计谋时率尔脱口的“无忧也”。
无论怎样，都是肚子里坏水一滩无处可泄，最后只能他这个仁厚大度的主公来包容着了。
“主公，请允许正在此处服侍主公褪下衣裳。”法正敛起笑，一本正经地要动手。刘备连忙护住衣带，阻止道：“不允。”
“请容正问主公一句，这是为何？”
“不习惯，”刘备道，将法正向榻上拽，“孝直，你正常些，不必用敬辞了。”
那些话一出口，配上法正那副公事公办的神情，还以为是见了自家诸葛军师，刘备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更是觉得违和。
“那好，”法正神态切换自然，“正伺候主公睡下？”
有你伺候，我才是睡不下。刘备郁闷想道，登时又被法正的眉眼吸引注意。方才瞧过舒展开的，这个他熟悉，自家军师就老是这番淡定的姿态，就算当即跳出来个曹操叫嚣要咬他，人家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浓眉大眼的，又像赵云，但没那般“千万敌军在前吾犹不惧”的气魄。
很像是，多年埋进泥土，天光星莹皆不见，一朝苦水呕尽，乌凫沉泅白雁升天，世事冷冷暖暖，在他额头间打了个结。
刘备盯着盯着，笑将起来。
那可不是自己吗。
法正看自家主公笑起来，自己也开心，既然开心，就忍不住要讨个香。他趁刘备不注意，飞速地在人左脸上啄了下，那处就有了濡湿红润的痕迹。他左看右看都觉喜欢得紧，半搂着主公往榻上压下去。
落在榻上一瞬，刘备本就绾得松松散散的发丝也尽数散落，一些凌乱地遮住脸。法正替他拂开，低头吻了下，觉得不够，在那处又用牙齿细细绵绵地磨，刘备被这臊人的爱抚弄得心里发紧，连忙侧过脸，在人的唇上亲了下。
“桃花齿痕。”法正轻抚着自己刚刚咬过的那处。
“怎好意思比作花？”刘备笑道，“孝直，别学狗儿。”
“正此刻就是属狗的了，”法正又忍不了含住身下人被自己吻得湿润的嘴唇，“不知主公是否是属那狐狸的？”
刘备被亲得迷迷糊糊，闻此一愣。
“狐狸可是祥瑞之物，正如主公，善良仁厚，神灵庇护。”法正挑起刘备的一缕发丝，指尖摩挲着，闭上眼吻了吻。
“但它同时又乱人心神，魅惑难遮。”

有新粮，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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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哟法玄大法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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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玄场合
诸葛亮深觉自己真是和自家主公有缘，刚包好一袋烤肉亲自手捧着去左将军府，那边就传话让军师将军过来喝酒。
“还有太守？”马车停在府邸门口，诸葛亮跳下车，向传令的侍从问道。
“是。”答毕，愣了一瞬，侍从眼神复杂地向府中看了一眼。
门口的兵士小哥前几日给自己抱怨过法正大人阴森森的眼神，就是问了句“军师将军是否在内”，如今看来这两人似乎不大能同处一个空间，也不知那位左将军如何放宽心老是将这二人同时召来。
诸葛亮面上波澜不惊，以至总是给人一种心思很重城府很深的感觉。哪想人终究是个不到三十的美青年，也会有些许年轻人单纯的想法。譬如现在，他皱着眉头看手里的烤肉，旁人见了以为他不高兴，其实只是担心本是两个人的份儿匀出来要给第三人究竟够不够。
听闻法正出身称得上显贵，早年应是个少爷，生活也清闲不了。那市上千金难买的蜀茶随随便便沏好了搁置在石桌上，冒着白花花的热气。刘备端着茶出神地听法正说话，目光不移，眼眸睁大，薄唇微张，乍一看像某种起了好奇心的小动物，神情煞是可爱。
诸葛亮缓步走上前，似乎是闻到焦熟的香气，刘备这才回过神来，亲切地道了声“孔明”，眼神示意他上座。法正这边也起身行礼，三个人这才全然落座。
“今日事少，这才邀两位过来一叙。本想和众位外出游玩，又想着一日怕是不够尽兴，这才折中准备些酒食，来这庭院里且作休憩。”
“能休息，在哪儿都是好的，”法正这边刚品完茶，又抓起酒壶倒酒，“这酒可是主公珍藏已久的，以往哪次正来讨要两口都不给，孔明一来，主公就把宝贝拿出来了，正可是羡慕得很呀。”
可我是不爱喝酒的。诸葛亮郁闷想。
“主公待我等宽厚，好酒须待日而饮，孝直想必是等急了。亮也是走了运，头一次在此处畅饮便喝到孝直心心念念的佳饮。”
“是啊，孝直，”刘备给自己倒了杯，顺手又把法正饮了一半的酒杯斟满，“你这么着急，恨不得日日催我，哪里会尝到这酒最好的味道。”
“主公此言差矣，正哪是贪恋这酒。”法正两指轻捏着杯沿，晃了晃，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只与主公在此处赏景交心，哪怕是清汤寡水，正也如饮醴醪。”

共事几年，诸葛亮也清楚法正的说话方式，但就现在看竟亲密得不太寻常了。更让他奇怪的是刘备的反应，以往任法正如何不拘礼数地逾越，刘备与他同种性情，是不会太过介意，相较自己这种严丝合缝地遵照礼节的做法，主公似乎在法正面前更随意自然些。
而现在，诸葛亮悄悄留神看了自家主公一眼，也不知是酒劲过于厉害，颊上竟飘出两朵淡淡的红云，和身后将将绽开的桃花相得益彰。那粉红浅得实在让人看不出，不知不觉盯了好一会儿。待自己回神，刘备也注意到了，扭头对他笑了下。诸葛亮低头搓了搓酒杯，突然将身前的杯盏向前一推，对刘备温声道：“亮也想尝一口这酒，主公可否替亮斟满？”
刘备愣了下，立即又笑了起来：“孔明难得喝酒，定倒你满满一杯。”
只是为何非得让我斟酒，孔明也不像那位难伺候的，哪次提出过半点儿要求？
虽说心中疑问重重，但对此刘备还是挺受用的。每次的奖赏诸葛亮总要找各种理由退回一些，自己总有种亏欠的感觉，即便这样生活里的小事，能帮上自家军师将军的忙，他也是满足的。
日头渐渐西沉，酒壶渐空。诸葛亮不好饮酒，但出乎意料地是三人中酒力最好的。法正平素便酷爱酒，被冷落那几年又常常借酒浇愁，酒过三巡倒也能保持清醒。可唯独刘备，闷着头趴在桌上睡了起来，露出的一小片脸颊肉泛着桃色，俨然是醉了。
法正起身甩甩袖子，道：“这样睡下去恐怕会着凉，正先送主公回房。”
诸葛亮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满，也不知是不是借着酒劲儿的缘故，闷声道：“孝直公事繁重，应早些回去，亮来收拾此处便好。”
法正面色一僵，暗想诸葛亮平日一直是个不爱争的脾气，莫非是醉了，连送人回房这种小事都要抢着做起来？
但毕竟人不好得罪，法正为难地瞧了自家酣睡的主公一眼，心道，既然睡得这样熟，怕是不能借酒偷香了，再者，诸葛亮不比自己，如此一个拘于礼数的谦谦君子，怎会做出越轨之事。
“好，”法正行了礼，勾着唇笑道，“那便劳烦孔明了。”
末了，诸葛亮起身收拾杯盏，法正转身欲去，绕过刘备时，低首看向那人腰际的玉佩，勾起指尖拨弄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脆响，转而暗笑着离去。此番小动作低调而迅速，但诸葛亮垂眸看了个清楚，方才温润的神情全然敛去，他盯着刘备因趴着而裸露的一段白皙的脖颈，眼神一时晦涩不清。

诸葛亮试了试力气，又见四下无人，没用扶的，弯腰用胳膊轻轻兜住自家主公的腿弯，揽着人的肩膀，一个提力抱起来，脚步稳稳地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卧房。此刻天色发昏，若是有人看见这一身素衣飘飘，估计要惊呼是哪里下凡来的神仙哥哥。
可惜刘备还浅睡着，要是知道自己被人搂着在怀里，那人还是诸葛亮，指定要惊得跳下来。笑话，他一直以为这人身子弱得最多有个缚鸡之力呢，怎会想还抱得动他这七尺男儿。
卧房里的装饰乍一看和诸葛亮那里差不多，大概是多年潜移默化，两个人的喜好渐趋一致。诸葛亮把人轻放在床榻上，端了碗水，坐在边儿上候着。刘备徐徐醒来，视线还有些模糊，只看到一个轮廓，他下意识道：“孝直？”
“不是孝直，是我，主公。”诸葛亮低声道。
“哦，孔明啊……”刚刚转醒的刘备自然没有意识到诸葛亮自称的变化，缓缓坐直了身子，温声道：“喝得太多，恐怕有些失态，多谢孔明。”
“主公把这碗水喝了吧，免得难受。”
刘备接过一饮而尽，喝得太急，几滴水液顺着碗沿流到脖颈，又钻进锁骨处的衣襟里。诸葛亮静默着，身上莫名燥热。
“孔明可有事忙？”刘备将见底的碗放在一边的桌上，问道。
“嗯……暂时没有。”诸葛亮想了想，鬼使神差回答道。天知道他还有一大堆公文处理，能者多劳的军师将军此刻悔恨至极，心里想着不再好心帮人办事儿，有时间要好好让他们认识到什么是尽职尽责。
“没有的话，”刘备拍了拍床榻，笑道，“孔明过来陪我聊会儿天可好？”
诸葛亮微笑着点头，从善如流地坐在刘备旁边，两个人紧挨着，空气一时有些窒闷。
刘备还未想好要说什么，诸葛亮这边兀自拿出个东西，搭在手掌上，定睛一看，是质地上好的串玉，一颗颗光润细腻，上面雕着些精美的纹路，仔细些便可看出是人或喜或怒的表情。
他瞧了又瞧：“这玉好熟悉……”
“熟悉？”诸葛亮似乎有些诧异，“这是孝直的。”
刘备抬起脸，皱着眉看他。诸葛亮被自家主公的眼神盯得不自在，轻咳了声。忽然间刘备抚掌笑道：“这是我送给孝直的，没想到他至今还存着。”
想到什么，刘备又好奇道：“孔明怎会拿着这物什？”
出乎意料地，诸葛亮并未像从前那样含笑着回答他，反而是沉默地垂下眼，看不清情绪。
刘备感到似乎要有大事，心中警醒顿生，神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主公，亮知晓此事不能多问，但……”诸葛亮一时支吾，转而又定了定神，抬眼继续道，“您和孝直……”
话到此谁都明白了，刘备神色不变，只是捶了一下床榻，发出一声沉闷的响音。诸葛亮旋即撩了衣摆跪下，低声道：“亮失言，请主公责罚。”
“责罚什么？”刘备失笑道，扶人起身，神情不太自然，像在思忖什么，“你说的……又不假。”
他如此爽快地便承认了，毕竟诸葛亮心思缜密，又与他亲近，纵然他压着瞒着，定也逃不过。刘备料想这事儿也算琐事闲事，他军师将军看重的是军务政务，怎会过问这些。
被人点破，刘备心里却轻松许多，转而微笑着看向诸葛亮。然而人并未如他所想一般或是忧心忡忡或是失望愤怒。此时的诸葛亮像是被人抽了三魂七魄，直着身怔怔地望着他，平日点漆的眼眸也去了光泽，跟荒田里吃不饱穿不暖的流浪儿一般，整个人披着一层让人疼惜的落寞感。
“我本该明白……”他低声自言自语。
刘备没听清，又弄不清诸葛亮此时的状态，颇为尴尬地扯了扯人的衣袖。诸葛亮这才回神，扭过脸看他。
“孔明似有心事？”
诸葛亮闭了闭眼，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心，道：“主公可知孝直拿了这串玉是做什么？”
刘备眨眨眼，疑惑道：“孝直拿了？这不是在孔明你的手上吗？”
诸葛亮轻咳一声：“主公当时还在睡，这是……孝直注意力放在主公身上时，亮……拿走的。”
刘备一时无语，还记得法正那夜也是说想把诸葛亮羽扇拿走的，莫非整日精打细算的这几位，连看个不顺眼就要玩顺东西的把戏？

诸葛亮看自家主公表情不对，连忙扯回话题：“孝直拿这物什，恐怕不是单纯与主公一叙旧情的。”
“说不准只是偶尔带上了？再者孝直也没来找我，孔明想多了。”刘备笑道。
“非也，”诸葛亮执拗地摇了摇头，“自与孝直相识，亮从未看见有这样的配饰，还有……”
说到此处，他又犹豫起来，而刘备的好奇心却是被挑了起来，眼神示意人继续说下去。
“今日饮酒时，孝直的眼神……很不对，”诸葛亮像是想到什么，看了刘备一眼，脸颊竟有些薄红，“尤其在主公醉倒时，他摸了摸那串玉，看向您的眼神就像……”
这样说着，诸葛亮视线移到床榻，再迟钝，刘备也能明白其中不清不楚的意味，他低头再看军师将军手里紧紧攥着的串玉，脸上也有些发热。
“孔明……”刘备踌躇一瞬，开口道，“诸如此事……便不要再管了。”
他自认语气已放得十分委婉，不料方才一直垂眼低头的诸葛亮猛然抬起脸看向他，视线不移，甚至带着强烈的压迫感，让他感觉此时的自己不是面前这人的主公，而是被逆臣胁迫的软弱皇帝。
“主公，”诸葛亮开口道，嗓音低哑，还有些滞涩，“孝直与主公的事亮确实不该过问，所以，刚来益州那会儿，即便是孝直有些横了，是对主公有好处的，亮知道，就不去管了。”
“只是……”他缓缓拿起手里的串玉，“若要将此物用在主公身上，是亵慢，亮……是不能……”
不能怎样，他说不下去了，这样的话一点点说出口，心里也渐明朗。
他哪是不同意这串玉用在自家主公身上，他只是恨那人不是自己。
刘备瞧见素来口齿伶俐的军师将军此刻卡了壳，登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无奈地伸手抚了抚面前人的头发，凉丝丝地流过手心，像吻过白莹莹的雪粒。诸葛亮迅速抬眼看了过来，眼神里尽是反应不过来的迷茫。
“孔明若是不满意，”刘备轻声道，“可愿代孝直试一试这物什？”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