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画”是指古代手抄本中插图、图案装饰和独幅的小型绘画。在英文中“MINIATURE”(细密画)一字来源于拉丁文“MINIARE'，其原意是指用朱红色描绘字头或题目的外轮廓，后来用来泛指手抄本中各种插图和装饰。

“波斯细密画”，主要是指公元十三世纪到十七世纪之间在波斯文化影响下的那些区域中的手抄本橇图艺术。萨法维时期是伊朗艺术.史上一个辉煌的时代，从1512年到16 34年之间的宫廷细密画公认为是整个波斯绘画史上的顶峰阶段，大约经历了一百多年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了大批卓越的艺术家:如阿卡·米拉克，苏丹·穆汉默德，穆扎发尔·阿利，米尔扎·阿利和米尔·赛义德·阿利等人。萨法维时期的细密画充满了欢庆、繁闹、纵情、奢侈的气氛。虽然萨法维王朝把什叶派教义作为国教，但正统的伊斯兰教观念并未影响他们的艺术发展。因为他们在宫廷生活中毫无顾忌地享受着世俗一切欢乐一一狩猎、盛宴、爱情、养花和欣赏音乐他们的艾术反映了生活的各种情景，甚至战争的场面。“当我们欣赏这些作品时会感到奢侈华美和奥玛诗中瞬息快感。栽浦果树的凉爽的花园里，总是繁花似锦;亭亭玉立的苗条的棕悯树在蓝天下摇曳;宫殿或清真寺镶嵌珐琅的墙上，光亮的彩釉徽光闪闪;猎人或骑士骑着矫健的狡马奔驰在遍地岩石的山坡上。”手抄本与细密画的刹作是为了迎合少数人享乐，它是典型的宫廷贵族艺术的一种形式，同等于宫廷中的音乐歌舞、诗词赞文，它从来没有深入普及到民间。生活豪华奢侈的帝王和高层贵族是主要艺术保护人。他们设立皇家图书馆和脸百工作室，任命著名画家做统领，聚集人才，花费十年甚至几十年时间来攀写、绘制手抄本，把它作赏物或珍贵礼物互相赠送，显示风雅高尚。萨法维时翔术高潮与沙·伊斯迈尔，沙·塔赫玛斯普，苏丹·卜拉欣·米尔扎和沙·阿拨斯一世在政治上强盛和艺术上支持扶植是分不开的。

在萨法维王朝宫廷中集中很多训练有素的书法家与面家。毕扎德是萨法维时期艺术的奠基人，是伊朗最伟大的画家之一。毕扎德原是帖木儿王朝最后一位君主苏丹侯赛因·米尔扎的宫廷画家，当赫拉特城被沙·伊斯迈尔攻陷之后，毕扎德与诗人、音乐家一起来到大不里士，为萨法维王朝服务，1522年他被任命为皇家图书馆的负责人时已经在大不里士工作了十年。但如今还没有发现他晚期的作品。现在收藏在开罗埃及皇家图书馆的四幅萨迪《果园》①的插图和大英博物馆收藏三幅尼扎米诗集插图都有他的亲笔签名，它们都是毕扎德在赫拉特时期绘制的。毕扎德把中国和拜占廷艺术的某些成份同化于本民族的艺术土壤中，盆扭各种几何形体之间的平衡和互相协调关系，通过方形、半园形和葵形等图案的配合，产生节奏感。色调丰富典雅，他善于选用伊斯兰艺术中的书法和植物纹样，追求平面的装饰效果，利用平面剖视角度把人物、景色都安排在同一平面上。人物比例相应缩小，但人物动态、表情、服饰刻画细致生动。例如1488年画的《尤素福从佐列哈闺房中逃走》(图1，见封三)就充分体现了以上特点，回转曲折的建筑和金壁辉煌的色彩令人惊叹不已。在他生前，他的作品就不断被人临摹复制，成为最流行的细密画范本。他和大批学生来到萨法维王朝后形成“大不里士画派”。

阿卡·米拉克是萨法维宫廷中非常著名的画家。他出生在伊斯法罕一个享有地位的赛义德( Sa’id)家属中，早年他跟随毕扎德来到大不里士工作，也是沙·塔赫玛斯普的密友。在1539年至1543年间摹写的豪华的尼扎米《五卷诗》中有四幅阿卡·米拉克签名的细密画，现在收藏在大英博物馆。它们分别是《霍斯陆和西琳在皇位上》、《努施尔温在宫殿遗址上听猫头鹰的叫声》、《医师的决斗》和《马杰农在荒野中》。米拉克的装饰风格超过了所有同伴们，他善于描绘藤茎、粉末、格子等各种图案，那些精致的细节与统一的平面处理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在毕扎德的基础上创造几种理想化的男女形象，反映一种浪漫的媚美，使欣赏者随之进入一个美学升华的境界。例如《霍斯陆和西琳在皇位上》画面上的阿拉伯纹样让人眼花缭乱，豪华的宫殿和绣制着团花锦簇的服装，闪烁着珠光宝气。

苏丹·穆汉默德是沙·塔赫玛斯普的绘画老师，在朝廷中享有最高的荣誉，他在平衡波斯东、西方不同风格中做出巨大的贡献。他是毕扎德的继承人，担任了皇家图书馆的馆长，他除了主管书籍的制作以外，还管理地毯与丝绸的设计和编织，甚至陶器或金属器皿的造型。如今有苏丹·穆汉默德签名的作品只有两幅:《霍斯陆发现西琳在沐浴》和《萨法维皇子在花园宴会上》，它们分别收藏在大英博物馆和哈佛大学的福格艺术博物馆。但是，被鉴定归属于他风格的作品很多。苏丹·穆汉默德和阿卡·米拉克都是毕扎德最喜爱的优秀学生，他们俩人长期合作，艺术风格近似一人，只有仔细观察，才能发现苏丹·穆汉默德的表现手法更为清晰、灵巧，色彩的组合更为和谐。阿卡·米拉克喜欢采用平涂金色或蓝色画天空;而苏丹·穆汉默德偏爱采用类似中国绘画的一束束云彩和向四处爆发的火焰般的云雾来装饰天空，在《先知升霄》画上就大量运用这种图案。《帝王纪》中插图《加尤玛斯的朝廷》图2被誉为伊朗最优秀的细密画之一。那层层山峦，潺潺流水，丰饶的丛林和四处跳跃的动物使人联想起中国宋代山水画，只是他的画风显得更为拘谨，画面显得华丽。由于苏丹·穆汉默德是沙·塔赫玛斯普的首席艺术大师，得到特殊的待遇，他大胆地描绘带有感官刺激的题材，在表现伊斯兰宗教内容时也含有生活情趣:如姑娘沐浴，月光下谈情说爱，以及直接描绘先知穆汉默德和他的神骑伯拉克，这些内容对于一般画家来说都是不敢问津的禁区。苏丹·穆汉默德的作品充分体现宫廷艺术荣华富贵、兴盛显达的特点，是萨法维王朝艺术中最引人注目的。

十六世纪末波斯首都从大不里士迁到加兹温，阿拨斯大帝登位后又迁都伊斯法罕。他的挥霍无度反映在艺术中就是波斯绘画出现了回光反照式的兴旺。在伊斯法罕画派的作品中，可以看到过分追求优雅秀丽，注重柔美的线条的表现力。人物形象也拉长比例，给人弱不禁风的感觉。最有代表性的画家是利扎·阿·阿拨斯。他的画面以构线为主，笔迹劲利，行毫磊落，略加少许素彩，淡雅清秀，给人一种甜润柔弱的艺术感觉，与十六世纪初的苏丹·穆汉默德和阿卡·米拉克雍容华贵风格形成显明对照。

伊朗诗人的杰出的、充满激情的诗篇正是萨法维王朝的天才艺术家们施展技巧的最好依据和基础。首先提及的是菲尔多西的《帝王纪》(Shah-nama)‚这是一部伟大的民族史诗，在整个伊朗地区广为流传，体现强烈的民族精神。无数画家为它作插图装饰，几乎每个朝代都有它的不同版本的手抄本与擂图，其中最豪华，最著名的是萨法维王朝开国君主伊斯迈尔送给皇子塔赫玛斯普的一卷手抄本。共有258幅细密画，抒发伊朗人民对历史鼎盛时期的追忆，对抵御外敌、保卫祖国的英雄勇士的怀念之情。菲尔多西在诗中写道:

“压迫欺凌总应有个节制分寸;
有理在手才能把人惩办究问，
你有何理由把我如此欺凌，
陷我于如此灾难与困境之中?’’

尼扎米诗篇则明显地走向现实，更多地描写人间的爱和恨，尘世间的悲与欢，特别是描写封建制度下青年男女的不幸遭遇。那些极端的宗教徒竭力压制爱情，把它看成人生的“邪道”，而尼扎米都把爱情歌颂为人的生存意志的核心，是一切欲望的焦点。《五卷诗》中最著名的爱情故事是《霍斯陆和西琳》、《蕾莉与马杰农》，前者描写萨珊王朝的君主霍斯陆与亚美尼亚公主西琳的爱情经历;后者是类似于中国“梁祝”的爱情悲剧，被人们称为东方的“罗米欧与朱丽叶”。波斯画家们在为尼扎米抒情诗画插图时与《帝王纪》完全不同，《帝王纪》中充满了战争和屠杀，面家精力全典中在流血战争场面上。而《五卷诗》的抽图注重于秀丽的风景，抒情的意境，充满了对恋者的同情感。

萨法维时期还有很多重要的细密画是苏菲派诗人哈菲兹和贾米的诗集的插图。苏菲主义是八世纪兴起的一种神秘主义思湘，他们表面上不否认伊斯兰教，但对其教义任意加以解释和引伸。反对伊斯兰教，谴责宗教统治，鼓吹思想自由。恩格斯说:“读放荡不羁的老哈菲兹的音调十分优美的原作是令人十分快意的。”ƒ萨法维王朝很多艺术家都是苏菲主义的追随者，哈菲兹的崇拜者，在艺术作品中大胆表现自由精神。苏丹·穆汉默德在《世间和天堂的痛饮者》画上用一种喜剧性手法把哈菲兹本人和他的诗意表现得维妙维肖，淋漓尽致。

由于波斯的神秘主义诗篇与宗教史上很多著名人物有关，与宗教观念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含有宗教内容的绘画也随之出现了。最闻名的一幅宗教题材作品是如今收藏在大英博物馆图书馆里的《先知升霄》(图3)，在满天星斗的夜晚，穆汉默德乘骑着人面马身的“伯拉克”( Buraq)神兽，由小天使加百列( Gabriel)引导，从耶路撒冷开始升天，经过七重天到达天堂。报喜天使和穆汉默德的背后有着火焰般的金色光环，地球在下面浮动，周围小天使们欢欣鼓舞，姿态各异。由于艺术家对伊斯兰教戒律有所顾虑，先知的脸是空白的。整个画面沉没在幻觉中，离奇的装饰、辉煌的色彩令人心醉。

波斯细密画属于东方类型的艺术，表现形式类似于中国的工笔重彩。它不被视觉中客观世界所限制，不讲究科学的表现方式，是非再现性的艺术，它是按画家主观的理想化审美观来描绘事物。它不讲究空间效果和体积感，不追求光和阴影的关系，不关心透视作用。现实生活中的任何一件事物对于波斯艺术家来说都必须经过自己的重新组织，重新协调。他们摆脱客观视觉世界的羁绊，创造一个新的理想化世界。按西方传统来看，波斯画家是天真而又可爱的，他们像儿童作画那样毫无顾忌，富于幻想:他们为了表现某个情节、某个特殊场景，可随意切割山峰、地面和建筑。他们依靠记忆中的美化后形象来描绘一切，通过夸张和强调，使整个画面富丽堂皇，他们表现的“美”是超越客观世界的，是典型“唯我主义”艺术观。

萨法维时期细密画集中表现人物，人是绘画的唯一主体，仿佛艺术家的中心兴趣就是人，对他们来说田野、树木、岩石、建筑只是附属品。在萨法维时期细密画上常常出现珊瑚般的岩石、金黄色的沙漠、潺潺流水、豪华的亭台楼阁，但它们仅仅是陪衬物。风景画从来没有像中国山水或欧洲荷兰画派那样成为独立的绘画体裁。波斯艺术家的兴趣只是描绘人物。用他们的画笔表现传说中无畏英雄，开明的君主，凶残的暴君，善良的艺术家和疯狂的恋爱者。在他们画上既有神圣的先知、天使，也有可怜的酒鬼和乞丐，无所不包。在人物形象的服装上波斯艺术家们不受任何时空观念束缚;先知穆汉默德穿着萨法维王朝的朝服，伟大的亚历山大大帝戴着阿拉伯人的白头巾，萨珊王朝君主穿戴着蒙古人服式。完全按画家的理解与需要来安排画面，这样随意大胆、天真直率的艺术手法在其他国家艺术中是很少见的。萨法维时期艺术家们最关切的是情节的活泼风趣和丰富的装饰味，画面的一切都服从于这两个基本因素。

劳伦斯、比尼恩(Laurenoe Binyon)④在研究波斯细密画时说:“我们遇到一个诞生装饰画的民族。”波斯人是一个酷爱装饰的民族，他们有历史悠久的装饰传统。波斯人天性热爱美化生活，在抽象图案方面有特殊的才能。西方评论家认为西方现代抽象艺术曾在波斯艺术中得到营养，不是没有道理的。公元622年伊斯兰教兴起，在造型艺术方面迫使伊朗人的天才只能向以阿拉伯文宇为基础的几何纹样和植物的纹样发展。无论是书.、建筑、生活用具的装璜都离不开错综复杂的阿拉伯纹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