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坤宁后花园
（坤宁后园新莳了几株白雪塔，正是《洛阳牡丹记》所载的玉楼春。于一众光彩撩人的赵粉姚黄间，倒因清新别致而格外引人舒心。）
（我想穆妃该是白雪塔这般的人物。与她在迎瑞殿的良晤很是有用，我有心推波、她有意行舟，一来一往，渐也助她得中宫几分优遇。虽她居西边咸福，我居东边钟粹，近日与之相携定省，却总亲密更甚旁人。）
（而今朝却颇有些不同，事先与她相邀，待谒省散罢共赏圃中牡丹，可耐性候了好些时候，半个人影也未见。）
（倒是远处游廊下的阵阵嘈杂惹得心底隐生疑怀。只碍于身处坤极殿，侧颊向黄门去询时，面上不表，桃靥仍端着丽雅之色。）
穆妃何在？
（答是同熙妃叙话，绊住了脚。蛾绿一颦，露目也混了异色。）去瞧瞧。
@嘉瞻钩吻

豫妃见穆妃向中宫走动欲频，一日定省后有意留其叙话，刺探其意。容妃本与穆妃相邀议事，久等不至，故折返来寻穆妃。豫妃因与仪妃交好，而仪、容不睦，故误以为容妃存心作梗，对容妃颇有微词。【豫妃，容妃】
（坤宁后园新莳了几株白雪塔，正是《洛阳牡丹记》所载的玉楼春。于一众光彩撩人的赵粉姚黄间，倒因清新别致而格外引人舒心。）
（我想穆妃该是白雪塔这般的人物。与她在迎瑞殿的良晤很是有用，我有心推波、她有意行舟，一来一往，渐也助她得中宫几分优遇。虽她居西边咸福，我居东边钟粹，近日与之相携定省，却总亲密更甚旁人。）
（而今朝却颇有些不同，事先与她相邀，待谒省散罢共赏圃中牡丹，再谈些不可为外人道的些许秘事，可耐性候了好些时候，半个人影也未见。）
（倒是远处游廊下的阵阵窸窣晏语惹得心底隐生疑怀。只碍于身处坤极殿，侧颊向黄门去询时，面上不表，桃靥仍端着丽雅之色。）
穆妃何在？
（答是在那厢被豫娘娘留了步叙话，绊住了脚。蛾绿一颦，露目也混了异色。）去瞧瞧。

穆妃妹妹，你说——
(自慈宁缠绵病榻，坤宁可称门庭若市。比之集市未免低俗，偏生权宠往来利弊，本就如此不堪。我怀揣筹码一摞，不多——也不算少。亟亟想要拢揽更多，又畏人心不足蛇吞象。一步一行，寸寸谨慎。)
叫我说呢……
(我对她的试探，兴起得那样含糊。着力酝酿几个来回，方才渐渐近了要害。怎料柔声乍起遽闻跫音，于是戛然而止，扭头睇去。)
(是容妃，揣摩不透的容妃。)
(墨睫缓扇，捻于素指的锦帕，随软音徐徐一搅。长短纹皱将那“双猫戏团”绣案碾得凌乱，却无暇低头抚它，只叫水红长甲掐着帕尖，继而堪堪至了声响。你看，人情亲疏本应如此，愈是体己话儿，愈不愿叫人知晓——何况心肠揣不通透，合该拒之千里之外。于是启声，言软而生疏。)
容妃——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于影影绰绰的艳朵间，我看清那副毫无纤尘的荔腮霞面。却不是旁人，正是同永和霁闲来往频仍的豫妃。）
（入侍数载，我与豫妃鲜有交锋，可那些与仪妃遭逢的往事、怨怼的龃龉，却是丁一确二地立时浮现在脑中，久难消散。似虚旷殿宇内，一柱缭绕不绝的青烟，却不是为平心静气，反而只会模糊我此刻对面前人的念头与计较。）
（不由得，两道修眸也狭成雪月，可异样是一闪而逝的，倏忽之间，又为面前人现出澄润平莹的广寒色。）
豫娘娘雅安。
（不是听不出她言语间的戒忌，却视若罔闻。薄唇微动，自推去模棱两可的笑。）
娘娘这话，却教臣妾听不明白，更无从答起。坤极在此，凤仪在上，无谓东风北风，六宫诸人皆可来得、皆该来得。
（自迎瑞殿一叙后，我虽与穆妃相知心意，可适才见豫妃迎着笑面，与之相谈甚欢，又何尝不教我忌惮她横生枝节，再多出些无妄是非来。烟黛再展，一哂）臣妾不是来寻您的，是寻穆妃妹妹。

(风光已洗，天衢渐远。牡丹裁叶纤长如弦，无形中，将人影分割成片。若说是左与右的对立，恐怕未必，只是所有的不成一体，皆称你我，跋前踬后，动辄得咎。)
你不愿听，我也说了，那……怎生是好？
(朱唇微努，软语拂开。启幼及今，鲜与人争辩，或是泼皮无赖惯了，若无心戏谑美人赤面，合该亟亟掐下话茬。坤宁之风，八方兴起，我呢，素非牡丹花下客，那端风流人物别具柔肠——惯矜于冷眼旁观。容妃急往，若往坤极献些殷勤，唯恐真要退上三退，只是借坤宁之地，拢穆妃之情，我当真揣摩不透，怎能跋扈地理直气壮？)
噢？若是不急，且等等吧。
(倘若心切——不若挽她私奔。噢，我记得了。前些日里，刚从仪妃手下窃出那册话本子，有女窈窕妩媚多情，城东城西儿郎竞追。谁写书笺，谁又赠珮，只可惜割舍不易，先下手先动情，方为制胜之道。剩落的，要么先来后到，要么，各凭本事吧。)

（穹旻忽是游来密云，将适才披拂八方的阳晖也掩得彻底。喔，原是“浮云”“蔽日”。便为这天降的灾衅，到底要先怔上一怔，才算不枉费她被甲枕戈的阵仗、利齿能牙的经营。而再往后接续的，却是一撇无格的笑，只因耳闻她这句教人哭笑不得的明知故犯：怎生是好。）
覆水难收，无妨。只希冀娘娘下一回，将怀中盆水，再端得稳妥些。
（若我记得不错，面前虹女无论在坤宁抑或慈宁庭前，总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一位。我无从知晓她此时雍容威风，究竟自以为在依恃谁人的气焰，可既风云已劈身，便不得不见招拆招，以免任凭芸芸鼠目的寸光小觑。）
嗳，可偏是不巧。（两弯怨黛弯似碧柳，冰眸酿起星河之光，闪闪灼灼的）请您恕臣妾、也恕穆妃妹妹，我们确是一早约好归钟粹议事，（琅音又顿）耽搁不得。
（穆妃纯质心性，我自是不忍教她进退迍邅，却不知豫妃是何等心肠，会否宁肯为这一时一刻与我的辨照，而将穆妃推出，充作来回拉锯的一股细绳。）
至若是何事，可也需臣妾次第为娘娘禀明？

禀明？你想说么？
(出乎意料地期待起她的回答，想与不想——皆如少女怀春，落入穷酸秀才小狼毫下，抖擞即书洋洒一卷。远山低颦，兀自嗔怪，当真是话本儿瞅多了些，诸如此类暗地较量，落于眼下却皆成了寄托情爱的争与夺。偏生自己亦深陷其中，一举一动无端煽情，方觉察可笑得厉害。)
既是有约，我定不拦……
(将心比心，当舍得她。打记事十余年来，谁若叫我等上一等，但凡铆足了愠劲儿，准能骂够小两天。毕竟炭头炙烤的焦灼，并不会因为一句情有可原徐徐湮灭。于理，除却什么要紧话儿，剩落皆可择日再叙。奈何十知八九并不讲理，因而和颜悦色之余，仍逃不脱顽劣。)
你、我、她——那便三人儿共赴钟粹。
(雪指一点，拂扇顽笑。飞廉劲时，总能想起昌妃的海东青来。紫禁城禁锢不住，起码，梦泽有它。那真是个眼尖的厉害家伙，云腾千里俯冲而下，仍鲜有失手之时。说来惭愧，弗如鹰隼。唯独花盆底子叩起跫音，徐徐贴上容妃步履，浑不在意，故作亲昵。)

（不过是信口一句促狭反诘。谁料面前人竟似当了真，不徐不疾、却恍如不依不饶地，非要向我讨索一声答案。实则我与穆妃间的思量绸缪，无谓想与不想、肯与不肯同旁人说，而分明是丝毫不需说、不必说。）
（世间万事，最易混淆黑白的是唇舌言辞，而最接近真相的，却是沉默。是故今下，我唯一能给豫妃的答案，也便是这顷刻沉默。）
（末了，与穆妃交替过一个眼色，心领神会地相视而笑。而面前妍姝后话亟亟追来，倒教我鬼使神差地再怔一次。）
（旋首才摧开依依笑，话说得含含混混，无意悬猜她究竟听懂不曾。）
不成想，咱们豫娘娘确是个烂漫情灵。
（所谓烂漫天真，说白了，不过是心性未成的龆稚童龀。）不过却教臣妾头疼，唯恐今日与娘娘拿的，并不是同个唱本。您唱的三人同行，必有吾师。可臣妾拿的，却是内外同心、彼唱此和。你瞧，这一出戏，两张嘴便已足矣。
（待香衣渐近，近成足可防备的距离，却也丝毫不恼地立定原地。修蛾仍似簇非簇地拢着，黑蛟般的邃眸栖向其面，声量不必过分夺人，徐婉地，让身侧人听清便是。）
倘使娘娘肯赏光临钟粹，来日方长，早早知会臣妾一声即是。若今遭与穆妹妹同去了，臣妾殿中烹好的茶不足量、新烹的茶又不够火候，倒是易教娘娘误会，是臣妾有心怠慢了。

（为难的，哪是一盏茶。）
（六宫济济的淑姬谢娥，谁又不是高闳贵胄毓养出的贵女，不缺一只碗、不少一壶茶。人言心深似海，不可妄测；却实则心细如发，容不尽百态万象。殊异论人的道理，装下这个，难免漏下那个。若挚友相聚、故知相邀，便我奉上一盏等闲白水，也大可安心自得，料定两相欢愉。可众相万千，亲疏有别，倘途中平白添一张嘴、一双耳，又该在无从招架的辗转相逢里，两厢生出多少拘窘。）
（听她后言，确也释然，终了，侧垂一垂首，娓娓添一影柔谦的笑）原来如此，方才是臣妾自作多情，误以为一方小殿，能幸得您青眼。倒教娘娘见笑。
（面前佚女当为千金富贵命，不依中宫、不投慈宁，许是明哲保身，两耳不闻窗外事。可禁墀间，哪有那么多的海晏河清，四海承平？所谓和气一团，不过是场谬妄的漫幻。剑戟森森地，防人之心不可无，才是正理。）
（然浅妄的和气一团，未至紧要关头，却并不能尽弃，再携穆妃一压身，将肃如神采铺陈于眼眉）是臣妾疏失，未曾解释清楚。而今话既说开，那便大好。坤宁后的灵圃牡丹正好，臣妾与穆妹妹，便不再叨扰您雅兴。
（她非坤宁麾下嘉宾，到底与我、与穆妃不同。有些勠力合心的盟誓，并不适用于她身。）

这是做什么。
（得了便宜自需卖乖，方显得情真意切。对她说不上十足的喜欢，却也绝对算不上讨厌。至多见识了牙尖嘴利，闲来无事，或亦翻出嗔怪几句——我想，或许真是年岁渐长，打舜和离我而去，便愈发恣意了些。说不上此类倦怠究竟由何而起，暖风穿堂敲打着长睫，就是那个刹那，很累。）
走吧，再迟些你的好茶——合该要凉透了。
（说来荒唐，我几近忘却了本欲与穆妃说些什么，又或者不过纯粹地想在漫步目的的闲暇中找些事儿来说，它是那样的无关紧要，以至于转瞬即忘。无妨，未至剑拔弩张，那就点到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