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小虎呆了呆,还想打肿脸充胖子,说两句“我没事”之类的大话,谁知一张嘴他便再忍不住,伏在屋顶上吐了个昏天黑地。
黑小虎许多年没有这么狼狈过了,他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连胆汁都吐了出来。起初还有人轻柔地拍打他的脊背,后来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等黑小虎好不容易抬起头来的时候,月下空无一人,唯有霜影在瓦上静静流淌。黑小虎望着原本晶莹剔透的琉璃瓦上多出来的这一滩异味扑鼻的秽物,一颗心简直凉到了极处——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混账啊?受了人家的大恩,占了人家的便宜,三番两次跑到人家门里冒犯,被拒绝得明明白白还要纠缠不清,现在又把人家好端端的屋顶弄成这样……
她面上不说,心里一定厌恶极了,恨不得这辈子从没遇见过他吧?
黑小虎难受得一张脸都皱了起来,正想解下披风,把她的屋顶收拾收拾,不料这时,一只冻石焦叶杯默默出现在他面前。黑小虎一惊,顺着那只杯子一点点往上,看见她削若水葱的手指、微微抿起的嘴角和分外明亮的眸子。
“我……我……对不住……”他没料到她会去而复返,一时手足无措,连杯子也忘了接,“我马上弄干净……”
他说得痛心疾首,神色也躲闪极了,好似闯了什么弥天大祸,蓝兔见状,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她将杯子硬塞到他怀里,颇不自在道:“喝点水吧。喝水会舒服一点。”
“……哦……”黑小虎愣了半晌,这才依言接过杯子,低头抿了一口。清水温热,轻柔地滑过喉咙,立时安抚了他胸口那些汹涌的酒意,黑小虎整个人轻松不少,脑子里却愈发清醒,心情也愈发低落。这么一杯雪中送炭的温水让他心底某些念头又不知死活地冒出了芽,却又被他的理智死死摁住,不许它们破土而出。黑小虎故作镇静地端着这只被他喝空了的冻石杯,等着蓝兔开口下逐客令,不料他面前的姑娘突然蹲下身来,伸手来解他衣襟。
?!
黑小虎吓了一跳,简直疑心自己身在梦中,好在蓝兔也并没有给他后退的机会。她干净利落地掀开他外袍,低下头来,小心翼翼拆开几日前的绷带,将药膏一点一点均匀抹在他肋下的伤口上。
黑小虎疼得颤了一下,然而这点疼怎么能跟他心里的惊涛骇浪相比?他呆呆看着眼前人,她正低着头给他上药,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手势轻柔又利落,却莫名其妙还透着一股子气恼。蟾宫秘药的淡淡香气混合着另一种深深刻在他脑子里的冷香,在风中浮动不休。
黑小虎一颗心怦然而动,身上却一动不敢动,老老实实任她上好了药、又包扎好了伤口,这才试探道:“这也是……还人情么?”
“……”蓝兔再一次伸手去揉眉心,“你当我欠了你多少人情?还不完了是怎么?”
“那……”黑小虎不敢深想她话里的意思,生怕自己会错了意,平白增她困扰,只好悄悄用余光瞄她,“那你……”
“我说我现在还不大想嫁人,”她又叹了口气,却将脸颊悄悄侧到了另一边,像是要极力遮掩什么,“是说我们可以先在一起试试。”
寒冬萧索,长夜寂寂,唯有两人的心跳声怦然交织,莫名带出一点儿春光烂漫、花前月下的味道来。
蓝兔半晌不见他说话,正要回头,不料刚一动就被人猛地拥进了怀里。抱她这人显然情绪大是激动,双臂都在微微颤抖,不敢置信一般:“所以你不讨厌我,不嫌我太过冒犯,也不要我走了?”
蓝兔不肯答话,却小心翼翼绕过他肋下的伤口,伸臂回抱住了他的腰身。
她将脸埋在他怀里,低低应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