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点十五分奈准时醒过来. 套上一件白衬衫再跳进校服西裤 – 她是学校里唯一穿男生校服的女孩子; 养母在纸上签了字, 只因为男生校服要便宜五块钱. 她把琴谱塞到随身的背囊里, 抓起面包正要出门, 猛然低头看见手臂上的印子. 奈翻了翻眼睛, 冲上楼换了件长袖衬衣.
像平日那样, 送完报纸她还是早了半个小时到达市内最大的私立图书馆. 以前上学的时候她只是周末来打杂, 现在暑假就调成一到六了. 这个时候通常没有人; 奈从来都是一个人坐在小楼向着东南的大门台阶上等.
然而今天奈停完自行车走过去时却发现有人比她还早到.
坐在台阶上的卡特抬起头来笑笑, “早安啊.”
卡特在学校里笑得不多, 奈却对这种不露齿的, 颧被拉起的嘴角抬得很高的卡特时微笑印象深刻. 她打了声招呼, 在他右手边不远处坐了下来. “来得很早啊.” 卡特摇摇头, “记错了开门时间. 听说这里的二战资料比市立图书馆的还全?”
“好像的确是. 历史作业?” 奈已经不修历史了.
“算是吧. 我自己对二战也很感兴趣的.”
这天他们好像说了很多; 比奈跳级之前他们同年级时说的所有话还多加起来. 从日军偷袭珍珠港说到zhong guo liu si, 再说到苏联解体,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扯到克林姆林宫, 以及一个叫Vitas的超男高音在那里表演时震碎了一个灯泡. “...在唱歌的时候. 你信吗?” 卡特吃吃笑了, 没觉得这样看上去很孩子气.
奈正在小小地伸一个懒腰. 她歪歪头怀疑地眨了一下眼也笑了, 一样没察觉到这看上去也很孩子气. “哈, 如果灯泡本来就裂了那就有可能.”
太阳升得很高. 前面喷泉池边上, 有一只鸽子把头垂了下来, 用喙尖蘸水.
卡特微笑地看着奈. 奈正注视着那只鸽子, 脸在早晨的阳光下显得不那么苍白.
他忽然怔住.
这个平日沉默着对抗那些对她的优异怀恨在心的家伙的女孩子, 左颚那里有一道红引子从下颚一直延伸到颈下. 触目惊心.
奈发觉了他奇怪的眼神, 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所以探询地看着他, 举起手碰了一下脸. 她的小臂因为送报时太热挽起了袖子而暴露在外. 奈猛地明白了他为什么看上去像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转过头, 装作若无其事地放下袖子. 主管到了. 奈站起身跟了进去, 什么也没说.
真是糟糕透了.
指的不仅是卡特的问题. 那个破口好像真的化脓了.
渐渐多起来的人让抱着一堆资料坐在角落里的卡特不那样显眼了. 只是衬衣袖子不断摩擦着发炎化脓的伤口, 不算疼得非常厉害, 却总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自己的存在. 她尽量对借书的人微笑, 但旁边那个热心肠到笨蛋的女同事就有一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 “奈你今天表情很僵硬耶笑得自然一点嘛.” “......” “老天! 你脸上! 你脖子上有一道红印! 该不会是...” “是一只飞蛾. 我对鳞粉过敏.”
“哦哦原来是这样.” 奈其实根本没留意到脸上的痕迹, 只是根据卡特的反映罢了.
那女人闭了一会儿嘴, 又忍不住了. “我说啊, 现在大夏天你怎么穿着长袖来上班呢?”
实在不行了. 奈慢慢转过脸来对着她, 用一种半扭曲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我正在开到十六度的空调机下工作. “
于是她嘟哝了一句类似”怎么就生气了呢我又没说什么”的东西, 终于长久地不吱声了. 倒是奈开始觉得内疚; 人家其实没有恶意; 当初还是她好心教自己怎么用这个电脑系统的. 真是太失礼了. 不过她没有说什么.
中午图书馆里的人很少. 奈低下头整理还回来的书时忽然听见她一边嚼着嘴里的面一边说”奈, 好像有人找你”. 她抬起头, 看见卡特站在柜台边上. 他举了举手里的一个白色袋子. “可以过来一下吗?”
女同事赶紧说: “你去吧我帮你看前台.”
“那就拜托了.” 她抓抓头, “那个..刚刚..对不起.”
她像刚刚想起来似的笑着摆摆手, “我早就忘了. 没关系的.”
当然奈一转身那群姐妹们就开始咬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