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漫漫一万年，多少恩情随风散。商场，本就是如此凉薄。更何况人心。诚然，人心并非完全不堪入目，不过是不经揣测而已。
北俱芦洲的渡船之所以不怎么挣钱，是源于一代又一代的剑修们去剑气长城砥砺剑道。更源自于北俱芦洲的侠义剑气。战争未始，祭剑祭奠陨落剑修。一位位渡船船主与其说是向剑气长城这边进行商业贸易，不如说是对剑气长城的一种物资支持。大道之上本就是同道人，不亏本而已。对剑气长城的厚道，也是另一种对本洲剑修的守候。送君远行，自然盼君安然无恙归故乡。
只不过这人心，不堪时光冲刷。像北俱芦洲这般的尊剑道的大洲终究是少数。更何况那些早就是大道没了指望的渡船船主。他们所求，不过是神仙钱。时光流水上万年，书院碍于种种原因不得说，懒得说。剑气那边更是刑徒流民余孽，本就是一地死绝的命数。那么当年共同奋战的那些香火情自然而然就被冲刷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整座天下对个人利益的追求，人心向下。如山水窟老祖那般擅长合纵连横的商家生意人，自然而然就在这种大环境之下应运而生。如经典案例一般，为山水窟当今的船主白溪所传颂。

船主们之所以有合纵连横的底气，便在于对刚需的严格把控之上。再者，某些家族如今又出了更重家族利益的人。大战之中，都能让一介商人入住剑气长城。更有更重视自家盈亏的纳兰彩焕。如此里应外合，自然更是给了渡船船主们叫板陈平安更多的底气。如此明明白白赤裸裸的算计剑气长城，丝毫不在乎剑气长城那边是否接受，宰肥羊毫不手软。对付地主家人傻钱多的儿子，哪儿需要那些心理负担。自己挣钱才是重点。
在571章，对渡船航运生意有这样的描述。“只要有心，便会发现南婆娑洲和扶摇洲的跨洲渡船，几乎都不再载人游历，刻意压制了渡船乘客的人数，哪怕挣钱少些，不得不加大渡船远游的损耗，也要频繁往返，通过倒悬山向剑气长城运输更多物资，显而易见，这是坐镇两洲的儒家书院，开始暗中插手此事了。”
随着剑气长城这端的战事吃紧，有唇亡齿寒风险的南婆娑洲与扶摇洲渡船只得进行货物贸易。有陈淳安的剑气之行在前，南婆娑洲的船主自然是没有胆量跟剑气长城太过敲竹杠。可是操纵本次商贸战的白溪可是要当老祖第二的人。扶摇洲山水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狠敲剑气长城竹杠，不得不考虑背后是否有扶摇洲书院的不闻不问。
士农工商，商为最末。凡人王朝中尚且是如此对商人鄙夷，更何况是掌管一洲事务的书院的圣人们？更何况贸易对象又是剑气长城，从当下看，也是与浩然天下的安稳无关。那渡船在剑气长城的盈利，自然也就是对经营内容变更造成损失的一种弥补了。能获得多少利润，自然是看自家本事。与扶摇洲书院，又能有何关系呢？人心已是如此无所忌惮，那么想攻破这层心理防御，就只能出脏手让他们畏惧到骨子里了。

【渡船问·暗线】
说完这万年间人心的风云变幻，转过头再来看看隐官陈平安的经历。一个人就敢带一群剑仙在倒悬山来讲道理，凭借的自然不至于武力跟脑力。
从陈平安以泥腿子身份头一回坐渡船，到游历三洲版图的数次渡船经历。陈平安对渡船虽说不可能了如指掌，可是很多基础信息还是知道的。不管是为了自家龙舟的渡船营生，还是如今对一众船主的圈定切割。那些操作的底气早就在曾经游历的多看多问中，勉强做到了心中有数。
比如，渡船船主的大道无望，对个人生命与宗门忠诚的抉择。
比如，渡船运营的种种规矩。
比如，渡船航行中的神仙钱耗费。
比如，渡船航线中的游览项目，与其他宗门的合作关系。
更比如，如何击沉渡船。
在前五百万字中，多次提及渡船及船主对于宗门的意义。在航线中，渡船船主的高拜低踩，对权势的隐忍，船主自身的前路渺茫。渡船贸然换了主人，自然是对宗门极大的损失，却不是太过伤筋动骨。只要航线还在，生意还在，那么就是渡船背后的宗门或者是山门可以承受的代价。渡船毁，打醮山一落千丈，从此落于尘埃中，难有人知。这就是渡船对商家宗门的影响。

在去往随驾城的路上，陈平安也与当时的管事宋兰樵有过一番细致的咨询请教。渡船吃水越深，耗费的神仙钱自然越多。对于渡船在运行上的成本，从历次咨询请教中陈平安也会有个大致概念。再联系自己教管事仆役做人等等。这些，也是陈平安敢于做切割，敢于威胁一众船主的底气所在。
对平安而言，很多经历可能是当下无用，却不能否认会在未来的生活中散发出万丈光芒。

【弟子来·明暗】
崔东山曾自言，既然崔瀺能让他来着倒悬山，他自然要多走几步，多看看。初至倒悬山，崔东山就自己一个人逛荡了一夜。即将入城时（603章），种秋问东山如何入长城，崔东山笑言，不过是春幡斋的邵云岩出了些钱疏通门路，不需种夫子太过费心。再串联至今日，邵云岩的种种作为，大家是不是有了一些灵感。崔东山恨猿蹂府的刘财神，也许就是对商家发战争财的一种厌恶吧。

崔东山说，先生有事，弟子服其劳。初入剑气长城便与种秋承认是联络了春幡斋的邵云岩，至于猿猱府与梅花园子是否也是一并游览过，那就不敢妄言了。但是从这里可知，邵云岩的留守倒悬山也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是剑气长城对外展示战斗信心的一个烟雾弹而已。
再看入了长城，撩拨大剑仙米裕，又是对林君璧的道心一顿揉捏。陈平安所率领的隐官一脉的两位得力干将，其中崔东山可以说是功莫大焉了。险些跑题，再说东山去孙巨源府邸的问心。孙巨源自愿给了崔东山一个杯子。而如今，更愿意对一众船主宗门代剑气长城与隐官对浩然天下赔礼。
看似崔东山只是蹦蹦跶跶挥着袖子带孩子们过来，护送兼职卖萌，实则对自家先生的种种安排，或多或少的都打了很多提前量，让自家先生的算计与谈判，不是那么的难。崔东山人来在明，信息攫取与人心算计在暗。得此徒弟，也亏得是交心了，不然万事多往坏处想的陈平安如何敢信赖此人。

直播，

善善善善善善善善善善善善善善善善

【查账·明暗】
行文至此，突然回忆到了陈平安、崔东山及齐景龙三人在剑气长城堪舆图上对常住人口的圈画。可能就是在那时，陈平安对纳兰家族起了疑心。
只说成为隐官之后，面对隐官一脉历年的资金流动的公账，以及对纳兰家族跟晏家的一举一动的记录，陈平安对两个家族就会有一个心理预期。同时，对剑气长城这边儿的材料消耗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再说专门去晏家以及纳兰家的调私账。晏溟不去多说，对外人很好说话，对内严格。自然那个账目会很干净清爽。而纳兰家的纳兰彩焕在中了陈平安的忽悠术跟米裕的美男计之后，向陈平安的资料公开程度，以及相关数据，就能说明纳兰彩焕及纳兰家族的忠诚度。此举，既是看货，定价，更是对人心的一次摸排。因此在正式谈判时，高魁的出现，也是对战力不俗的纳兰彩焕的一次针对。对于愿意纠错的人，陈平安还是能网开一面的。所以，查账在明，人心摸排在暗，双管齐下，也省时间。
看的，是纳兰烧苇的战功跟面子。
只能说这次摸排，对陈平安私人订制大洲采购订单算是一个底稿一般的设计存在了。只说陈平安给渡船船主们的红利，也就来自于历年档案以及壬本的编纂总结了。
每一步的成功，都归功于一次又一次算计与计算。看起来是陈平安一步步将渡船船主们引入彀中，实则，剑气长城与他陈平安，一步都不能错。

【攻守战·明线】
说到剑气长城这边儿被狠敲竹杠也不是头一回了。前有山水窟老祖联合打压剑气长城，今有船主白溪与金甲洲的老友们再次联合，通过货物均摊的形式再次狠敲剑气长城的竹杠。具体内容都在更新中，在此就不赘述了。想法，很简单粗暴。挣了平摊，亏了山水窟倒贴。怎么看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动态浮动的价格，通过此消彼长来盈利，可以算是个粗浅的方法了。
不过老话说得好，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有均摊货物，那我就来私人订制。你在均摊货物上是否有私心不去揣度，我的订单绝对适合你们各家船主。

举个例子，如果这次没有成功压制一众船主，等待陈平安跟剑气长城的将是浩然天下最具规模或者是最残忍的一次贸易摩擦。一次被人宰，其他还在港口准备启程的船主们也会收到风声，等待剑气长城的就将是一场全面性的涨价。那就不是对付当下寥寥几人能做到的了。杀这几个船主的鸡，警的是整座浩然天下的猴，这也是陈平安必须要如此的原因。同样，陈平安此行也是向一众船主释放了利好信息。我剑气长城愿意与大家继续互利互惠的合作。我们努力杀妖，你们继续挣钱，而且我们将为各位船主最有效的减少因船只之间的恶意竞争造成的压价损失，也是对各位船主的宝贵时间与神仙钱的节约。所以，很多盈利不仅仅在账面上，也在互相之间的竞争里。

【心理战·暗线】
说完明面上的攻守战，再说一下人心的动态。
混到渡船管事船主这个阶层，大道也就算是跟自己没多少缘分了。能做的就是攫取利益，或者是谋求面子上的尊重（某个妹子的单相思不算）。至于那些案底，陈平安想说自然也会说。不过就是讲究个事不过三的口彩而已。
基于对倒悬山规则的了解，以及法不责众。对于陈平安的性命威胁，一众船主们借的就是剑气长城的名誉，打的就是陈平安必然不敢一口气把他们都杀了的心理准备。当然，这个威胁失败了。但是此时，船主们的内心依旧是不甘心的。他们还没有真正的低头。

一开始平安只是谈生意，坐姿还是很端正的。一直到唐飞钱开始为江高台打抱不平开始，陈平安开始等着江高台带头闹戏，期间，在等待船主发言的同时，也在跟江高台心声交流，让他把水搅浑。
自己斜靠着桌子，看戏。在看戏之余，手一松一紧的握，实则是对内心的不满情绪的一种宣泄，给自己泄压。同时也会有杀气笼罩整个中堂。混杂着一众剑仙的杀气里，并不明显。更何况，平安是笑着的。嘴上说着"嘛呢，嘛呢”看似是平安不想继续这场闹剧，实际上是对人心的一种把握。极致的勒紧逼迫，在船主们觉得自己家真的离死不远的时候，突然用轻松的言语打断思维，让前面积蓄的那口气打断。将场上站着与坐着的人进行切割，是陈平安开始的主动出击。站起来的自然都是平安嘴里的死人了，至于在座的，先拎出来两个最不怕剑气长城威胁的，曝光示众。不管其他船主心里如何去想，只说这场面上的安排，哪怕是对中土神洲的这两位船主做不到人身攻击，言论攻击也足够让这两人翻不了身了。

如果说前面都只是恐吓的话，后面剑气长城大大方方的承认赔罪赔礼的，就是剑气长城的底气。这时候，只站起身不出声的纳兰彩焕才成了当晚所有船主眼前那只被宰杀的鸡。纳兰彩焕被剑仙高魁针对，那点儿丢人的腌臜事也在陈平安的一句反问之中点破。船主都是玲珑心肝的人，见陈平安自己人都杀，最后的那点儿不甘也几近于无。吴虬起身求和谈，平安按下纳兰彩焕，让大家重新回到了谈判桌上。敌进我退，仅此而已。面对带头挑事的江高台，嘴上说着不给钱。咳，钱都在合作意向书里了，给啥工费，命更重要。这是陈平安说“不要命的傻上五境”之时就做过的明确提醒。面对真的会杀人的陈平安，江高台只能服软。同时，也帮陈平安钓出了有瑕疵的纳兰彩焕。别的不说，谢稚还是很想跟山水窟的祖师堂好好聊聊的，还有不知道该去哪条船上看风景的谢松花。船主们自己都性命不保，还管之前谈的联盟？
如果说前期是破灭船主敲竹杠的心思，因为畏惧陈平安的雷霆杀机而被迫选择看账本，做生意之后，是将商贸联盟的一次切割破坏。那么中期的讨论，磨价格，则是商人的本心所在。商人重利轻别离，如果渡船船主能提供更优惠的条件，自然什么都能谈。剑气长城这边儿能给的，都好说。那么这笔红利，是诉诸大厅之中，还是以心声默默与陈平安交流，渡船船主的私心，也就慢慢浮现了。既然是在渡船上讨饭吃，自然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过戏耍长城的代价，可能就不只是信息被曝光这么简单。这种不需要诉诸于口的事情，船主们都有数。于此，就是将船主真正的与宗门跟山门切割了开来。船主们为了自己的红利，自然会有更多地诉求。陈平安以“隐官”信誉做背书，一船货压手上的船主们自然不能放过这么明朗的贸易洽谈机会，那就必须跟平安好好聊。不想聊的，都被陈平安拉上谈判桌了，前面不想好好聊的，也被平安威胁了。其实，变动依旧很大的，个人认为还是山水窟跟中土神洲。
谢松花这已经被陈平安送客了，没聊好的，回程肯定不好过。所以皑皑洲的两条渡船的花心思，就看谢松花的剑够不够快了。至于雨龙宗，傅恪可能还得演几天的群戏。痴迷挣钱的水晶宫，也需要敲打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