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加公子,别再喝了。”少女双眉轻蹙,面带担忧。见白袍之人毫无停下之意,一杯又一杯的灌酒,不禁扶上他的双肩,却见他身体一僵,举起的白瓷杯突然停在嘴边,一动不动,周身散发出入骨的寒气。
少女愕然,双手迅速撤下,只摇了摇头,便离去了。
他继续举杯,尽管四周满是娇柔做作声也不为所动。有几滴从嘴边滑落,他一拂袖便擦去,几乎不留痕迹。一旁有女子长叹,直道可惜。也有女子惊于他的相貌,想要接近却被久居于此的其他女子们挽住手,连连摇头。
“他喝了多少?”众人皆是一惊,回头才发现一发及腰际女人站在身后已不知多久。众女子向她行礼,她摆摆手,又问了一遍,“他喝了多少?”
女子们相望无言,半晌,见一略显伶俐的少女站出来,说道:“沙加公子自三日前便日日来这里买醉,至于喝了多少……”少女不再多言,只将视线移到金发男人所在的方桌。女人沉默,桌上,桌下,乃至没人坐的椅子上,皆是酒坛。
“你到底还要喝多少?”女人抬手,欲夺过他手中已捂热的酒杯,却不想他将手一举,杯口向下,女人的手落了空僵在半空,杯中的酒也尽数洒落在地。
金发男人勾了嘴角:“姐姐好雅致,竟然关心起我这个败家的弟弟。”
女人微怒,只道:“你日日沉迷于此,酒一坛坛下肚,才是当真好雅致。”
“哈哈哈……”他仰头大笑,片刻后才止住,“怎么,有客人姐姐你还不欢迎?还是二娘让你来,羞辱我这个不孝子?”
“你……”女人竟无话可说,只能怒目而视,对持着。
忽有乐声响起,金发男人微微一怔,目光也不禁移了过去,只见一红衣女子坐于二楼正中央,手扶一把古琴,纤纤玉指拨弄着琴弦。悠扬的前乐过后,便传来她略显萧瑟的声音:
抚琴等君还,三更天,蜡灭人欲眠
旧时雨成烟,过往间,伞落方相见
本欲摇船追明月,
把酒言欢时,情未曾变
落花犹霜,人不还
一曲青歌了,终成殇……
“青歌,好一曲青歌……”金发男人站起身来,双眼浑浊不清,抱了一坛酒便走出门去,跌跌撞撞,背影竟是那般凄凉。
女人叹了口气,对一群围观的人们挥挥手,她们便各自散去。
“一曲……青歌了,终……成殇……”他口中断断续续吟着,酒水顺着颈滑进衣内,却没有一丝清凉,洒上衣服也丝毫不介意,身子摇摇晃晃,俨然一个醉人。
这样走了半晌,竟走到一人烟稀少处。金发男子将手中酒坛一摔,仰头喊道:“公子跟踪在下多时,此处已是极为静僻,再向前走便是大漠,到时也无藏身之地,不如现在便现身。”
虽无人声,却有冷风呼啸而过。金发男子站在原地未动,任散落的长发肆意在风中飘动。
不多时便有笑声传来,金发男子闻声一震。这声音,竟是这般熟悉。
“不愧是童虎的儿子,桫椤前大弟子沙加,连男女都分辨得出来。”来者现身,宝蓝色长卷发在月影下层次分明,却又好似被镀上了一层金纱;虽比不上绸缎那般柔软,却也极具韧性。
金发男人冷冷道:“别说什么桫椤前大弟子,在下早就不是了。至于为何能分辨得出男女,只不过是因为今天在下醉了,耳朵好使点而已。”
来人一怔,随即又一阵大笑:“都说你沙加是个怪人,如今看来,果真不假。”
沙加转过身来,细细打量他,确定此前并未见过面后,不免生疑:“你到底是谁?我不记得我认识你。”
那人也褪去了笑容,神色立刻变得严肃,拱手道:“在下米罗。”
沙加双眉轻蹙:“米罗?你就是那个被传得神秘至极的米罗?”
米罗心有不服,这口气是不信还是怎样?但转念一想,人家不信也自有道理。江湖传闻米罗是名门之子,其父却因得罪朝廷而落得一个晓通敌国之罪。就在定罪的前一晚,府上失火,据说火势大到甚至快波及后院所通的树林,此时已无人能回天。第二日,就在人们以为这一家已经全部葬身火海的时候,米罗却奇迹般的出现,现身于那片已成废墟的荒土。有人说他当时不在府上,幸而逃过一劫。但确有人见他衣衫上有大片残缺,且不止一处,估计是烧毁的,可见他当时应在其中。
三日后官府派人来缉拿米罗,他早已不见踪影。说来也巧,据说他前两日一直跪在那里,水米未进,偏偏第三日有人来抓他,他却起了身离开。而后他便一直神出鬼没,偶尔出现在某个小村落,待到官兵们闻讯赶来时,已没了他的身影。
米罗挑眉,道:“你若不信,可来试试。”
沙加闻言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纵身一跳,向米罗出手。腰间折扇瞬间被拔出,直逼米罗心口。米罗也不躲,就在沙加离他已经不过半米远的时候,突然抬手射出三枚血色短针,速度之快让沙加至今心有余悸,也不得不改变原来的攻路,以扇子作为盾牌,将木制部分对向三枚短针,避过攻击。
沙加仔细看了扇子,那短针竟然只剩下小而稍有些弯曲的头露在外面,大部分针身已经深深嵌入了折扇。
“蝎尾针……”沙加眯起眼睛,“毒性极强,一旦刺入体内就会发作,根据刺入位置的不同,存活的时间也有差异。”他抬眼看了米罗,继而说道:“据说此毒无人能解,若不慎被刺……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米罗一笑,将手中短针举起:“死。”
“看来你果真是米罗,这蝎尾针只有你有,且只有你能使用的如此灵活。”沙加将针以内力逼出,扔还给米罗。米罗则在心里暗暗赞叹,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断然不会以如此危险的手法还针,稍有不慎,将会夺其性命。况且沙加已经微醉,功力不比平时……
见米罗盯着自己发愣,沙加竟觉得有些不自在,不免干咳两声唤回那人的注意。只是对他的警惕却丝毫没有减退,这样危险的人,又为何要找上自己?
“你到底找我做什么?”
米罗听罢,一改先前的桀骜,不顾沙加眼中的凛冽与敌视,连连上前几步,面色竟有几分凄哀:“我是来问,我哥哥,我哥哥穆到底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