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怎么绑架小女孩在线等挺急的。
何纷冉
下课铃响了一阵,何纷冉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教室里等着家里人来接,她取下手腕上的定位手表放在桌子边上,戴上早晨走的时候偷偷装在书包里的红色帽子,站起来挽上身边小姑娘的胳膊,仰头,眉眼弯成了月牙形,和所有处在她这个年龄段的小女孩一样,极活泼地跟自己的小伙伴交流自己看见的遇见的有趣的事。
约临近校门,她把小伙伴的衣袖攥得更紧,稍稍低下头,跟在高年级的男孩子身后,一边听着同伴说的趣事,一边从帽檐下偷偷往两边看。她的手心微微沁出了些汗,也仿佛能听见自己有些加快的心跳声。老师说,人在恐惧,遇见喜欢的人,或者紧张的时候,心跳会在瞬间加快,何纷冉在瞥见家里派来的熟悉的保镖的时候想,老师说的没错,她刻意把自己的身形藏在周围的同学中间,从离保镖最远的地方和小伙伴偷偷溜走。
这里何纷冉第一次真真正正在没有人,或者是AI的照看下,好好看看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和同伴告别后,她带着雀跃,带着好奇地在大街上四处转转,看来来往往的人,看街上的自动汽车,头顶偶尔飞过的飞行器,而周遭人来了又去,没有任何人和她产生交际。
她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欢快和放松,就像是从一个密不透风的围墙里走出来,看见了墙外的天空,沐浴在墙外的阳光下。这是电视里讲过的,自由的感觉。
她钻进一家小伙伴提到过的有很好吃的蛋糕的店子,带着能把整家店买下来一般的豪气要了这样又要那样,带着满满的收获,低头咀嚼糕点,也不看路标,只随着自己的想法随处走,随处瞧。当她终于吃完蛋糕时,她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小巷,不由得惧从心中来,刚刚咽下去的蛋糕带来的甜意也忽然消弭。
一点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何纷冉身子颤了颤,下意识攥紧了书包带,正想要联系家里人,却在手腕上摸了一空,这才想起来手表已经被丢在教室。她加快了脚步,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着加快,她眼眶蓦地一红,死死咬住下唇,竭力压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努力地往可能有人的方向走。拐弯的时候,她轻轻一瞥,看见了跟在她身后的人,体格健硕,一瞥间好像看见他脸上的花纹,眼神狠得仿佛要把猎物生吞入腹。
她又感到了熟悉的心跳加快,只是这个时候,是恐惧。她隐约看见不远处一个人的身影,和平日见过的父亲的下属有些相似,便如见水中浮木一般,三步并作两步冲他的方向跑去,带了些颤声,又带了点哭腔。
“我,我找了叔叔好久,叔叔怎么才来啊?”
NAP
“八岁的小姑娘喜欢什么,在线等,挺急的。”
网页上的搜索记录一闪而过,那些往外冒粉红气泡的磨人字眼还在脑袋里,挥之不去又叫人牙酸。砸吧砸吧嘴里的糖粒榨取最后一丝甜味,又抬眼看看小鸟似的到处乱窜的小姑娘,还是迈开步了。“震惊,花季青年居然对幼女做这种事”的词条不断在脑袋里刷屏,复又不断对自己默念,“犹豫就会败北,犹豫就会败北“。我不太熟悉这里,连月中等距离跟踪已是僭越,频繁出入也只徒然增加被识别的几率,更没办法避开那些里三层外三层的骑士们。也许是点背到了极点,居然逮着她偷溜出来的机会,岂能放过?但老实说、绑架幼女,还是太难了些。我们曾演算过无数种方案,明抢暗诱派间谍,都以失败告终——那些训练有素的骑士们太过难缠。别说住宅,就是学院区全天都有ai监控。人权组织光明正大劫走政客的女儿,不仅会上在明天的祁都头条,还会出现在条子的通缉令上。我期待的只是一场尔虞我诈的会谈,而非众人狂欢的爆炸宴席。
身上还残留着一点蛋糕的暖香,和周围的阴冷霉臭格格不入。小女孩儿的一举一动都不能用常规大脑思考,比如说现在,我眼睁睁看着她拐进一个几乎就差写出“里面很危险小孩不能进”的幽暗小巷。义眼发烫分析出基础数据,东一百米拐角一个成人体型一个幼童,东北角落还有两个成年人窝着…。咋舌轻叹小腿发力,身体先于意识行动包抄过去。刚站稳还未看清具体情况,小小一团就扑了过来。似乎是喊了叔叔…?拜托,我还年轻得很诶。扶住她肩膀将小孩护在身后轻拍脑袋安抚,打量一下那个大家伙打个哈哈,扭身一把把小鬼捞进怀里抱住拔腿就跑。
“嘿、无意冒犯先生,我的…小侄女的小狗走丢了,或许您看到了——或许没看到。总之下次再聊!”
何纷冉
何纷冉攥紧了双肩包的带子,眼眶泛着红,低头看见面前男人的鞋后跟,只听见他和一直跟着自己的人一两句瞎扯,然后身子一晃,几分力道施加在腰身,她下意识张臂环住了他的脖子。耳边是呼呼的风声,随着他奔跑的动作左右摇晃,只是隐约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奇迹般地安抚住了何纷冉内心的慌乱。她慢慢抱紧了这个人。
感觉到周围行人渐渐多了起来,男人奔跑的脚步也放缓下来,何纷冉这个时候才感到后怕,死死抱住他不放手,忍了一路的泪水在这个对她来说相对安全起来的地方再也抑制不住地落了下来,唇间溢出些呜咽,埋在他怀里止不住地哭。哭了许久才摇了摇头,胡乱拭了把泪,一抽一抽地抬头看着他。
“谢,谢谢叔叔,刚刚真的好害怕。”
第一次偷偷跑出来就遇到坏人,现在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何纷冉这个时候下意识地把眼前这个刚刚帮着他脱离危险的人当成了依靠,仰头冲他笑笑。
“我,我叫冉冉,爸爸说是柔条纷冉冉的意思,叔叔能帮忙联系爸爸让爸爸来接我吗?”
NAP
我开始后悔来这一趟。
怀里小孩看起来瘦瘦小小,实际抱起来份量还不少,沉甸甸的把手臂向下压了一截。身后追兵还不清楚什么身份,不管是不是条子或者探子,这个地方都不能再留。刚刚动作太大,冲进人群里已经引起瞩目——一个暴躁青年横抱着一个小哭包从暗巷里冲出来,哪一个环节都值得无所事事的无聊记者来上一笔,简直好极了。那些四面八方冲刺过来的探究的视线,一堆计划外的破绽,还有暴露的危险,都让我胃部抽搐,后背布满冷汗。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没有开飞行器,毕竟一个人进入目标会小太多。这个明智的决断让此刻的我活像个木头人贩子,又木又烦。在我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第一次带小孩,放养至今回来知道的甚至不比小孩多多少。无可奈何拍拍小哭包脑瓜,把她放下来又往手里塞颗糖,领着小孩往列车拐。感谢这个时代,给穷人还留了活路——谁知道是不是活路。希望永远不要给我们必须开辟死道的机会。四下都是潮湿的气味,人潮拥挤,我低头盯着小家伙的头顶,发丝软软地贴着。如果不是局势所迫——不、不必找理由,我就是一个挟持小孩的人渣。长叹一口气在心里无声道歉,把她紧紧护在怀里试图汲取一丝温暖,给基地传好简讯让他们准备。
“喊哥哥,乖。跟哥哥去安全的地方然后给你爸爸打电话好不好?我们那里有好多哥哥姐姐,还有洋娃娃(虽然都是仿生材料)。”
何纷冉
何纷冉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以往在家中,无论是至亲父兄,或者是父亲的同僚,甚至是家里的保镖,都给人一种严肃刻板,冷静睿智的感觉,也不敢过于亲近,而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并救了自己的男人,却带着一种她也说不出来的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感觉,总归是让她轻松自在就是了。她伸出手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试图在人群之中把自己藏在他的身后。
何纷冉终归还只是个孩子,玩心重,亦有好奇心,虽然第一次出门着实给她吓了一跳,但她还是渴望着出去玩儿,遇见更多的人,更多的事。他的提议,在何纷冉看来是很合理,很正常,简直没有再对的方案了,而她听到男人所说的哥哥姐姐和玩具娃娃的时候,更是眼睛一亮,就像是一杯蜜糖水中藏着的一颗水果糖一般的惊喜,她带着兴奋地仰头看他。
“真的吗?真的有很多玩具娃娃吗,冉冉喜欢玩具娃娃!”
她很是开心地张臂抱住他,也没有想旁的事情,在他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只想着告诉他自己有多高兴,多快活。
“哥哥真好,就听哥哥的,到安全的地方再去给爸爸打电话!”
“啊差点儿忘了,哥哥叫什么名字,冉冉告诉了哥哥自己的名字,哥哥也要告诉冉冉才好!”
NAP
小女孩的手软软的,小小的,很温暖。我能把她整个拳头都包进手心。不记得自己已经多少年没有摸过人类的手了,以至于有些莫名的害怕。
更别提那个羽毛一样的吻,几乎让我颤栗。
我在黑暗里待太久了。陪在身边的是实验室,机械,显示屏,导管。在冰凉的零件堆里只有胸膛一直滚烫,冒出浓烟惑人视线。只有自己知道里面起了怎样的大火,如何丢盔弃甲如何扬灰挫骨又如何浴血重生。我后悔自己没死成,又开始庆幸,活下去至少能用他们的遗骸来祭奠我的双亲。我们说这个城市有病,我们说人们需要救助,我们说和平至上说人道主义,我们不断说——制造箴言的唇齿早已疲惫不堪。流言的鸽子飞得太远,废土上四处都是它的碎片。
我们是正义。
我们真的需要绑架一个什么也不知道、喜欢洋娃娃和棒棒糖、指不定还喜欢阳光和鲜花的小女孩来拿到更多的筹码以维持我们所谓的一举多得的正义吗。我一向擅长忍耐痛苦和死亡,用感受温暖的火苗的能力交换耐受性,却在此刻动摇。至少我能保护好她、至少保障她的安全。
“我的名字呀?Nap.N-A-P.午睡。”以及孤注一掷。耳麦提示音作响,一阵忙音以后是兄弟熟悉的声音。一直吊着的一口气这才呼出,背后分不清是冷汗还是热汗一大片黏糊糊贴着衬衣,让我感觉自己像条沙丁鱼骑士。
“喂哥、我找到小公主了——想个法子给老国王打个电话,谈谈和恶龙的交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