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色已深,月光如水。青砖珑瓦、朱漆廊柱的宅院后面,一座二层小洋楼沐浴在温柔的月光里。
二楼主卧的窗子被青年缓缓推开,夜里的凉风吹过来,身上的白色丝绸睡衣被吹得微微飘动。青年的脸温柔又坚毅,眼睛深邃明亮,一缕柔软的头发被吹得俏皮地竖起来,在风中晃来晃去。
青年看着楼下的小院,门口的梓树、廊下的白牡丹、院里的松树、一丛丛的琴丝竹,心里涌起了一阵感动。
四年前,远渡重洋、漂泊海外。
四年后,风尘仆仆、荣归故里。
青年眼中有些湿润,不知是近乡情怯的激动,还是对物力维艰求学岁月的祭奠。
在窗前站了许久,身上有些冷,青年回过神来,关上窗户,躺回床上。
可能一个人漂泊太久了,在家住着,习惯绷紧的弦一时松不下来,反而有些无所适从。每天都有热腾腾的饭,周围都是善意的笑脸。父母问起,就讲述一些法国的风土人情奇闻异事。真正的想法苦楚都是有口难开。
那些一起长大的孩子们早已经形同陌路,成亲的成亲,生子的生子,锅碗瓢盆,养家糊口,被生活的所麻木,而自己家境优越、衣食无忧,留学海归都成了芥蒂,到一起也只剩下客套寒暄,反增隔膜。
出国几年回来,好像什么都没变,又什么都变了。
在异国他乡流浪的几年,到底得到了什么,耗了几年青春,又带回了什么?二十五岁了,正常孩子都有了,可自己却连姑娘的手都没碰过。难道也应该找个贤良淑德的姑娘,娶妻生子、柴米油盐?可自己的理想和使命呢,曾经许下的誓言和信念呢?
“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
言犹在耳,铭记于心。从那时早已决定将生命许诺给祖国,就不要拖累一个姑娘了吧。
父母给自己取名“战”字,可能就注定自己一生争战动荡吧。
思绪万千,翻腾不已,胡思乱想中进入了梦乡。
此时的王家,灯火通明。
“管家,一定打点好贺礼,千万不能出差错,我们和肖家的这条船还不够稳,此次去庆贺肖公子学成归来,是拉近关系的好时机。”
王老爷子转身看向自己的儿子。
“一博呀,为父知道你刚到家舟车劳顿,也知你不擅交往,我不强迫你立刻会这些人情世故,可为父希望你和肖公子结识结识。肖家的公子你应该听说过,能出国留学肯定资质不差,据说也是一表人才,又是肖老爷的独子,前途不可限量。交下这样的人,对你、对我们家都大有好处,你懂我的意思吧?”
王一博沉默不语,眼睛垂着,不知在想什么。
肖公子,王一博记起来了,他对这个人好像是有点印象的。在当年刘家成亲喜宴上,一个不知哪家的小孩子摔倒了哇哇大哭起来,肖老先生的小公子把小孩抱起来拍了拍裤子,拿着小布偶和糖“咿呀咿呀”地哄着小孩子笑了出来。
王父对王一博管教一向严格,从小就告诉他“哭是无能的表现”,不允许母亲和下人们哄他。要么严厉地呵斥他把眼泪忍住,要么给他锁到柴房,等他哭完再出来,让母亲用温水给他洗洗脸算是结束。王一博长大一点后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哭是不对的,所以再没当着别人的面流过眼泪。
而那时,王一博心里莫名涌起了酸涩的暖意,甚至有一种念头,自己也想变成小孩,用眼泪要挟这个笑得好看的哥哥来温柔地哄自己,用小布偶和糖逗他笑。
那天宴席散后,互相道别,吵吵嚷嚷地各自散去,王一博年纪实在太小,也早就忘到了脑后。如今只有个模糊的印象,甚至连有没有这个事都不确定了。
王父见王一博半晌不答话,叹了口气,“不早了,去睡觉吧。记得明天还穿这身军装。”
“为什......好,您也早点休息。”
待王一博走了出去,王父揉着太阳穴,“我也没少教他处事之道,也没少带他四处走动结交各家子弟,一博他心里清明着,可就是不上道,见了人连半句好听的话都不说。看看他交好的那些人,什么火锅店的老板、刀铺的铁匠,有什么出息,怎么让我以后把王家交给他,唉......”
管家劝慰地说道:“少爷还是孩子心性,以后自会明白老爷的良苦用心的。再说少爷人机灵又能吃苦,定不会负了老爷的期望的。”
“或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