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黑暗中拥抱。
尚处于梅雨季节，外面的雨声淅沥淅沥，在此时深夜里听来动听地很。土方和冲田侧躺着抱在一起，他的双手都圈住了冲田的腰，丝毫不怕对方身体的重量会压得他手臂发麻，也使得冲田整个人窝在了土方的怀里。他捏捏土方的食指，提议下雨天不要工作这么晚，因为这个时候是用来睡觉的。
对你来说任何时间都是睡觉的好时候。土方咕哝着，却提了提被角，握住冲田的手一起叠放在对方的腰上把人抱得更紧了些。他听见冲田肯定的轻笑，于是蹭蹭他脑袋的柔软头发满足地闭上眼睛。那就晚安了，小鬼。
土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前因后果好像都省去了，他身处惯常见到的真选组战斗场面中，仿佛是透明人般眼睁睁地看着同伴在战斗，在流血，队员们却看不到他。土方寻找着冲田的身影，但这时他的身边开始充斥着一声又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四面八方的硝烟和云雾朝他涌来把他困在了原地。
土方醒来的时候怀中失落，冲田不见了。外面的雨还未停。静谧的雨夜清冷中总带着点诡异，他听着刷刷的雨声，虽是六七月的夏天却感到有点冷。土方的心没来由地恐慌，梦中的爆炸声仍在他的耳膜里回响。
待土方踏着被雨水淋湿的走廊走了几步来到冲田的房间，只见他好好地睡在被窝中。土方放松地笑出声来，也笑对方不知在玩什么小恶作剧——他们在一起睡觉得时候半途中从来不会再分开。他走过去钻进被窝重新把总悟抱在怀里试着入睡。
土方是被自己的笑声惊醒的。
入眼一片黑暗，他摘下眼罩坐起身看见剑架上放着的是菊一文字——他在总悟的房间。雨点敲打着青瓦滴滴答答，土方一阵头痛，分不清是梦中的雨延伸到了现实中，还是现实的雨流进了梦中。

“啊啊好困…不想出去啊……”
冲田嚷嚷着翻了个身，脑袋拱着土方的肚子抱怨。庭院里的蝉声不绝，让他更觉烦躁，手伸到土方的背后捶打着他以求回应。
土方叹息着放下笔，把盘坐着的腿伸直让人躺地舒服些。早上早起巡逻，到了中午本可以好好休息却因突来的任务而落空。本来就睡眠不足，加上夏季中午容易发困，倒也不难理解冲田发出一次一次的抱怨了。
可惜已到出发的时间，土方一开口便是催促着冲田：“快到一点了，队长要有队长的样子啊总悟，不要让队员们等。”说到最后变成了颇为严肃的口气。
狠心的土方副长去死吧。冲田心下委屈，脱下眼罩往土方怀里一送，直冲冲站起来作势要往外走，但刚踏出一步就被后面的人拉住了手，最后半情愿半别扭地顿住脚步。
“辛苦了，总悟。”
接收到一句稍显无奈又愧疚的道歉。如果不是土方今天下午要去松平老爹那里交一份正在赶写的文件，这会儿应该是两人一起出发的。冲田努努嘴，在心里毫无根据地念着土方是个只会嘴皮子说说的**。他挣开土方的手，沉默地朝门外走去。
土方看着被挣开的手，抬头冲田已走到门口，突然起身叫住了人，两大步走到转过身来的冲田面前。望着平日里熠熠发光的一双红瞳因休息不足而爬上了几条血丝，低头吻了吻冲田的唇，重复地柔声说道：“辛苦了小鬼，如果早回来带你去外面吃饭。”
冲田轻哼两声，被土方一个吻哄好，仍不满足道：“不仅要请吃饭，晚上也要补偿。”
得寸进尺的小鬼……土方好笑地捏捏冲田的脸颊，他总喜欢这样做，小鬼脸蛋的婴儿肥未完全褪去，手感非常好。他并不想拒绝，但还是逗对方说考虑考虑。
“我不管，就当你答应了。”作为回应，冲田作轻佻地拍拍土方的脸，像风月场所里寻欢的风流痞子向属意女子预约下一次的相会：“**土方，等爷回来。”
土方摸摸自己的脸颊，笑笑冲田这幼稚的回应，转身拿起眼罩让已经走出门口的人把眼罩顺道带回房间。
“先放你这里吧——”冲田招招手，留给土方一个简单的背影。

“总悟，把眼罩拿回房间。”
低沉的声音在房间里轻轻回响，土方才发现无人回应他。
阴雨依旧未停，细密的雨丝缠缠绵绵分不开。从梦中到现实，这场雨到底下了多久？土方浑噩地想着，站在潮湿的廊檐下接住顺屋檐淌下的雨水，他握紧手心，但雨水仍从指缝中流失落空，毫无意义又绝望的动作。
土方朝自己此刻本应该待得地方走去，走到一半又停下来抗拒着前进，任倾斜的雨丝打在他的侧脸及侧身衣服上。
笨蛋土方，你怕了吗？
不，才不是。
土方下意识地否认脑中的问话。夜里起来上厕所途中，只要感觉到身边的冲田停了下来土方也会马上顿住不走时，冲田就会这样笑他。
噗…那你为什么不继续走呢？
走…走就走啊！
就连这句轻笑都仿佛还真切地环绕在耳边，土方习惯地向后侧看去，但是长长的走廊只有他一个人。
土方走到了目的地，一个人。他站在门口，里面的人跽坐成一排一排无不低头沉默，只有最前排的一位僧侣正在虔诚地为死者念经超度，而在这位僧侣前方中间，被花朵包围着的，是真选组屯所一番队队长冲田总悟的照片。
只消这么一眼，土方便后退了一步。照片中的人面容清秀，半点也不像那天他提交文件途中赶回来时看到的满脸血色——因情报有误，未提前得知敌人有炸弹的一番队执行任务时，冲田在敌人以炸弹作为最终武器时最先反应过来，为了保护队员冲上去阻止的过程中与敌人一起留在了那场爆炸里。
你还真有作为队长的样子了啊，总悟。他该为这感到欣慰吗？土方扯开嘴角，发出一声绝望的冷笑。接着“嘣”地一声，梦里与想象中的爆炸声一齐在土方的脑海里炸开，他又踉跄地后退了一步。但是不管他再后退多少步，逃离多少次，总悟已经死去这个事实就摆在他眼前。冲田总悟，一番队队长，他的恋人，就这样简单地永远定格在那张照片中，让他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正在哀悼的近藤最先察觉到声响，随后队员纷纷回过头来，所有人睁着通红的眼睛脸带悲悯地看着他，就连平日里随性惯的万事屋三人也面露凝重之色，向他投来不忍的目光。
土方讨厌这些眼神。这工作本来就相当于在刀尖上过日子，明天和死亡不知道哪个会先来的他们，应该早就预想到了这种情况。再说早已见惯生死的他，对这种事应该也必须要尽快接受。
可是如果土方真如自己所想的那么无畏，此刻他就不会只是站在这门口。近藤旁边的位置是空的，是他的，他应该坐在那里，恸哭也好，漠然也好，沉默也好，他都应该端正坐在那里陪冲田总悟最后一程。
只是他怎么能够接受？他在回来的路上想着晚上两人吃饭的餐厅，预想着第二天的休息时间他们是在屯所里闲闲度过还是去看一场电影，如果看电影要不要提前购票。或者去泡温泉，总悟今天肯定太累了刚好可以放松——在这个时候，土方在畅想着这些与死半点不搭边的事情的时候，接到了冲田总悟牺牲的电话。
多么讽刺啊。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死亡征兆吗？他连冲田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甚至这个人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留给他——只有中午临出发前的亲吻与对话。这是一件在他们之间多么日常的事情，突然就变成了他们这一生中最后的亲吻和对话。
土方又望了一眼那照片，可惜这会儿他已经看不清了，就如最后他看见冲田满脸血色样子时候一样模糊不清。土方往回走，每走一步，这一路上过去的景象又出现在他眼前。他和总悟曾坐在这一块小地儿纳凉看星星，总悟曾倚靠在这条廊柱边上偷懒睡觉过，在真选组面临解散最艰难的时候，他曾站在这个庭院里等他回来，也是像今天一样阴沉沉的雨天。
可是现在任凭土方站在这里等到地老天荒，他也等不来冲田总悟了。
土方在冲田的衣柜深处找到了他那件背后有涂鸦的制服。写着“去死”的制服，这种小把戏只有冲田才会玩，幼稚地很，却不厌其烦。土方曾整个房间翻找过几次这件制服，最后冲田说他扔了，为此他们吵过架。那是冲田为数不多明面上待他真心的证明，他要妥善收藏，还可以在哪天他们斗嘴时赢不过拿出来笑话冲田——也只有土方才会回以同样不厌其烦的热情陪冲田玩幼稚的游戏，斗嘴也好，暗杀Play也好，捉弄也好，是土方一次一次的纵容造就了冲田的有恃无恐。
衣柜旁边有两个小箱子，一个里面放着数瓶蛋黄酱和几包美乃路。所以他们在外面吃饭时偶尔几次土方忘记带蛋黄酱时冲田总能变戏法地变出来，所以他为公事烦躁地时候总能递一根烟给他冷静，只是每次只吸了一口冲田就会抢过来掐灭然后用一个吻来安抚他。
另一个……是土方不懂具体用法但显然是冲田希望在晚上睡觉时对他实施的各种用具。果然就算再认真努力学习做一个体贴的恋人，也难掩你抖S的本性啊总悟。土方无奈地轻笑出声，他在这一瞬间幻想这也是一个梦，然后他在这句绝望的轻笑中醒过来，冲田就在他的怀里好好地睡觉，呼吸平稳，且带着心跳。
但美乃路包装纸盒的尖角刺痛了他的手心，告诉他这不是梦，这是他妄想逃避却无从逃避的现实。

梅雨时节早已过，迎来了真正的夏天。每一天都是大艳阳，雨水像是突然干涸的河流一般再也不曾流淌过，夏蝉没日没夜地在枝头上鸣叫，一点一点地耗尽着那短暂的生命。
“冲…副长，到巡逻的时间了。”
不管多少次，山崎还是对提醒副长这件事感到不惯——过去他并不需要做这种事情，土方通常会提前醒来，去叫醒还在房间里熟睡或赖着不起的冲田一起去巡逻。曾有过几次，他在隔壁的房间里听到队长想要偷懒而副长气急的说话声，到经过他的房间时，就会听到副长无奈却纵容地说着笨蛋别靠着我睡看路啊——
土方扯下眼罩，习惯性看向剑架上的地方，菊一文字和村麻纱一起放在那里。他放心地移开目光看着上空，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开始在这个房间里蔓延，山崎确信土方已听到自己的提醒，转身正准备离开时，土方突然在背后问今天是星期天吗？
讶于土方的问题，山崎又回转身有些奇怪地回道：“今天才周二啊副长。”
是吗。土方低声说了句，起身把眼罩放回怀中的口袋里。山崎跟在土方的后头，挠头疑惑严谨如副长怎么会问出这种无厘头的问题。他随着土方的背后走出房间，正不思其解时又听得土方低声叹了一句：时间太慢了啊，总悟。
山崎怔了怔，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这会儿队员都仍在午休，四下安静，连细微的风声也捕捉不到，显然这句话并不是幻听。待走到屯所门口，土方挥了挥手，山崎便如往常般停下了脚步。
今天，也是土方副长独自巡逻的一天。

【完】
【有次听陈粒的《历历万乡》，在听到“你扔下的习惯还顽强活在我身上”时想到了这个故事】
【土方和山崎的对话出自动画14集总悟偷懒睡觉，土方让总悟认真工作时总悟说今天可是星期天，然后土方气急说今天是周二。著名的“我什么时候小瞧工作了，我小瞧的只是土方先生你而已”也出自这集】
【虽然在别处也发了，但想着给贴吧添添人气，所以在这里也发了一次】

sf！！！

传说中的he式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