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广场上闲逛，想找个人解开自己的迷惑，但是找不到合适的人。
我看到广场南面有个白房子，我记得那里住着一位老师，也许他能解答我的迷惑。
我走近白房子，老师气色惨白。他坐起身来连连招呼我坐下。
我诚惶诚恐地坐在他旁边，开始询问他问题。
我把一张合同拿给他看。他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
我问道：“老师，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敢这样？”

老师嘴角泛出苦笑，回答道：“只要有利润……”
“……他们敢践踏世间任何规则。”我背出那句熟悉的教科书上的话，对此语又有了更深一层的体悟。
老师畅谈：
“他们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别管种地、挖矿、炼金、纺织，他们是搞实业。
在这个阶段，他们会想办法联合起来，压低工人工资，用这种办法牟利。
这就好比一家餐馆，做出来的菜色都很好，但是餐馆老板却虐待厨师，只给他们足以活下去的薪酬，并且动辄打骂。”

“第二个阶段，他们搞商业。
他们更隐蔽了，但也更无良了。
他们会垄断渠道，把买房和卖方隔离开，让他们永世不能见面，然后坐稳中间商地位赚取差价。
就好比一家餐馆，厨师会做佳肴、顾客想吃佳肴，但是他们却让厨师做SHIT给顾客吃。
他们把所有坚持做佳肴的厨师解雇掉，然后向顾客炒作说SHIT才是最美味的。
由于垄断了渠道，做佳肴的厨师和吃饭的顾客永远不可能见面，于是他们能把SHIT卖出天价。”

“第三个阶段，他们搞金融。
他们大概是最轻松的？低价买入，拉高市价，高价卖出，无需一分钟劳动就可以盆满钵满。
这大概相当于整个餐馆无论顾客厨师还是原老板都被抛弃了。他们把餐馆包装成‘概念’，分成很多份。先买进来，再卖出去，好像吹泡泡再戳爆一样。
经这么一敲诈，原本的餐馆正常经营，什么都没变，资金却断裂了，只能破产。
哦对，似乎你举例的这些还没完全到达那个程度。但是他们一定很想要打达到这个阶段。”

我很愤慨：
“老师，他们太可恶了。难道没有办法制止他们？法律，用法律可以么？”
“法律？”恩师再次哑然失笑，“无论哪个阶段，他们的行为都是合理合法的，知道么？
第一阶段，他们说，厨师是自由聘请的，待遇明码标价。但是他们绝口不提他们联合起来，在所有餐馆压低厨师工资的行为——这都是自愿的。
第二阶段，他们说，交易是自愿进行的，顾客们就是喜欢恰那一口流量的奥利给。但是他们绝口不提，任何想要独立开餐馆的厨师，都会被他们联合起来挤兑到死——这叫正当商业竞争。
第三阶段，他们说——不，他们什么都不用说。玩金融的都有专业律师团队，你根本见不到他们，他们无需像你解释。”

“这……”我再次沮丧，“法律可是程序正义啊，我们小民只能依仗程序正义……”
老师笑了：
“你被他们教育得很好，都忘记了关键。
程序正义之所以备受追捧，是因为它条目明确，易于被专业人士操控，比如他们。
他们反复研究和修改程序，使之越发符合他们的利益。
而小民忙于谋生，没有那么多时间精力去研究这个，更不可能同他们强大的专业程序正义执行团队相抗衡。
记住，程序正义如果明显背离事实正义，那么一定是有人操纵。”

“那么我该怎么办？”我疾呼，“我也是普通的……”
但我抬眼看时，老师就躺在那里，似乎从来没有睁开过眼睛，似乎从来没坐起来过，似乎从来没对我说过话。
我见到老师，只是我自己的幻觉。

我望着老师苍白的面孔，彷徨无助，不知从何说起。
“为什么要问我呢？”老师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我早就离去多年。你听到的一切，不过是你内心的幻想，是你自己的声音。”
“即便沉默，不能沉睡。”
“即便无力，不可屈服。”
“不要妄自菲薄，不要畏惧他们。你们才拥有最强大的力量，只是无法组织起来。”
“不要总是妄求我回来。我离去之后，你们每个人都是我。”
仿佛对我的嘱咐一般，老师留给我最后一句话：
“人民万岁。”

老师再不言语。
他本来就很多年不能说话了。
我离开了房子，离开了广场。
“也祝你万寿无疆，恩师。”我心中默念，“对了，劳动节快乐，劳动人民万岁。”
抬眼时，东方太阳初升，天幕已微微泛红。

——满纸荒唐言，作于五一国际劳动节，这个用抗议工人的血换来的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