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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狛七】通往彼方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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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狛枝生贺补档。一个银河铁道paro。


IP属地:江苏1楼2020-05-07 20:43回复
    【3】
    先下车的人们不知都去了哪个方向。
    他们选了一条没有人烟的小路,肩并肩地穿过广场,走进水晶一样剔透的银杏丛林,树影在他们周围摇摇晃晃,幼嫩的儿歌从丛林尽头传来。狛枝和七海加快了脚步,丛林的尽头是一条清澈的河川。没多久,两人就来到了车上曾看到过的美丽河滩。
    河边浅水里站着一个穿背带裤挽裤脚的男孩。也许是河水比氢气还轻,或者银河中没有可怕的重力,站在水中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害怕。男孩不断弯腰从水底捞起透明的水晶和碎玉,它们却在脱离水的瞬间飞快老化粉碎。唱歌的孩子像是不肯服气,扁扁嘴,又弯腰去捞新的。
    捡垃圾的孩子和名副其实的垃圾场。狛枝忍不住偏开了目光,他不喜欢小孩子,何况这孩子的样貌令他厌烦——在他眼里一团模糊的、没长开的孩子气,但他还是本能地察觉到那形貌是他讨厌的雏形。爱哭,软弱,无能,自卑,以及得到某些人骄纵或者许可的毫无理由的倔强。这张稚嫩的脸里将塞满他憎恶的要素。
    “你不是车上的乘客吗?”同行的七海却先一步和眼前的男孩打了招呼。她上前几步,站在遍地核桃的河边,半蹲下身询问着水里的男孩,“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和他正相反,她奢侈地向陌生人分享她的温暖和宽容——一个能让他感觉到同类气味的男孩,却不期待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任何回答。她似乎只是不断这样去做,然后感恩、愧疚和愤恨的情感回馈才蹩脚地跟在她后面。
    这很浪费,可有资格说出这种话的人并不是他。他也如此沉默、蹩脚地跟在她身后。
    听到声音的男孩转过身,眨眨眼,用袖子使劲擦了擦额头和眼睛。那样子好像很兴奋,又好像手足无措,也许是终于见到了自己以外的人吧。他像是要把手里的水晶和玉石捧给七海,摊开的手心却只有混杂的晶莹碎片。这些碎片又被他重新丢回河里。
    “我的话不是哦,所以我就只好在这里等和我约定的人啦。”男孩走上河滩站到七海面前,仰起一张纯真的脸,苍白的小脚光着踩在卵石上。在他身后水面泛起一路银色的波纹,“你们是银河新干线的乘客吗?”
    “嗯,我们正在回去的路上。你还这么小……”七海摸了摸那孩子的额发,顿了顿才继续开口。好像有些担忧,又或者在叹息,“不能一起回去吗?”
    “嗯……我没有车票呀。乘客太多的话就太重了,列车载不动也很辛苦吧。”那孩子落寞地低下头去,又很快抬起头笑了,眼睛满足地弯成月牙状,“而且,为了我的希望,我得留在这里才行。”
    希望。一个讨人厌的孩子也这么说,多少也让他感到自己的理想被稀释了的厌憎感。又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同类相斥,他才这样讨厌这个孩子吧。同行的她投来了悲伤的眼神,她在哀伤自己的冷漠吗?还是单纯为眼前这个陌生人的命运感到叹息呢?狛枝叹口气,半蹲下来,努力摆出毫无亲和力的假笑询问,支付自己廉价而虚伪的同情。
    “有什么我们能帮到你吗?”
    他想问,你要等的人来过了没有?如果没有,需要我们帮你带什么话吗。然后一只冰凉的小手抓住了他——更准确的说,那孩子的两只手同时握住了他们两人的手。冰凉的小手。可能是因为这温差太冷,触发了什么身体的本能,或者精神中的暗示,让血液里的热量沿着脊椎涌入大脑吧。一直以来令他感到混沌不清、无法冲破的意识,头脑中大片的空白,此刻一部分、一点点在迷雾里睁眼了。
    “能把票借给我看看吗?”男孩摇晃着他们两人的手,将它们交叠在一起,眼睛弯弯的,“告诉你们一个秘密……车票的保质期是很短的,只有我才知道要怎么延长保存哦。不过我从来没见过实物……可以借我看看,让我摸摸吗?”
    银河新干线的车票是一张小小的硬纸卡,上面有些难以辨认和理解的纹路。七海持有的车票正面是灰色的,狛枝的那张上面却绘着字符和半棵绿色的蔓草,截掉了根部的茎叶图案就像脆弱的浮萍。检票时他从口袋里找到这唯一一张卡纸,乘务员由尊敬转为痛惜的眼神让他记忆犹新。它们是不一样的。哪怕它们大小相同,背面纹路一致,他也明白那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不要让车票上面的图案接触到航路上的氢气哦,磨损是很快的。最好要像这样,”男孩分别接过两张车票,飞快地将它们各自折成四折,展示给两人看,像在完成额定任务的NPC,“叠起来保护好。下车前尽量不要打开,不然可能会下不去车哦。”
    按照收取的顺序,男孩又将车票重新递给两人。先是七海,然后是狛枝。或许是因为刚刚的接触吧,同类厌恶的氛围变得淡薄了。这次男孩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片刻,还笑了笑。
    “接下来还请七海小姐和……自己加油。”
    “可是你呢……?”
    “我想见的人、想完成的约定,还有愿望……都已经实现了。”男孩揉了揉眼睛,露出一个有些腼腆、脆弱、却足够灿烂的笑脸,“能见到真的非常开心。所以这次也请,一路顺风。”
    穿着背带裤的男孩孤零零地走向芒草从。瘦小的背影越来越远、小,直到完全被银色的芒草吞没。他还会再来到这条河寻找他珍视的小号吗?他还仍然相信垃圾场里存在着宝物吗?他还固执地在这里等人吗?也许他长大就不会再来了。可这条河是否会因为谁,再次出现真正不会破碎的东西呢?和眼下还没能完成的旅途相比,连这种想法都过于遥远了。
    “狛枝君,为什么呢。”身边女生在小声叹息着。她正执拗地踢着脚下的核桃,“连这样小的也不能离开……”
    狛枝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个场地太狭小了,它都缺少些什么呢?没有漂亮的骨架,没有辛勤工作的考古队与学者,只剩下荒芜的芒草群和狭窄易碎的河水。她正用悲伤、欲言又止的神情看着自己,一定是想问为什么会这样吧?而他不能、不够清楚、也不打算回答她,只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地对她笑了。天鹅座的经停时间只有短暂的二十分钟。
    他说,我们回去吧,七海小姐。
    【4】
    “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有略微沙哑的声音在向他们搭话。它的来源是个瘦高的青年,刚刚和他们同站上车,狛枝对他颇有些印象深刻。青年穿着礼服样的西装,设计有些年代感。他的双手塞进口袋,只是领带的结打得松垮。狛枝和七海交换了一个眼神,收到了她点头的信息。
    “请吧。”狛枝向靠窗的方向挪了挪,让出了一个人的位置。
    这是自然的。他想,总不能让一个陌生人平白无故坐在她旁边。而对方仿佛和他心灵相通,又或者正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才这样毫不犹豫地出于对女士的礼仪等待他这边的座位。哪怕他感觉,他们大约是互相厌恶的。这种厌恶也许出自对方牢牢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又或者是出自一种本能,从根源而来,天生的。
    “哎呀,多谢。”青年向他点头致意,眼中却没有映出他。
    青年旅客在他身边落座的同时,远处似乎传来了玻璃笛子长鸣的声音。随着启车前惯性地一震,旅客们纷纷扶住座位或把手,列车悄然开动。
    至于这位青年旅客,狛枝从上车起就注意到这人的怪异之处。他的站姿有些不自觉的克制,好像这辆车随时会发狂将他甩出去,他要时刻戒备着保护自己。可他行走起来又有些狂放的、惯性的摇晃。
    也许这人根本不适合平稳的陆地、略微摇晃的列车,必须来自更汹涌、更疯狂的地方——天空,或者海上才行。他行走在平稳的地面,身体却在随着隐形的波浪惯性摇摆。他是一名水手吗?气质又不像。青年伸出右手,那手指的形状姿态、茧的位置还有些细微惯性动作立刻让狛枝意识到,这是一双弹钢琴的手。它的主人会是个海上的音乐家吗?然后紧接着青年又伸出右手——他有两只右手。
    “这个吗?没什么好惊奇的。”像是注意到了狛枝的视线,青年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更吸引注意的那只——两只右手中左边的那一个,它以人类难以想象的体态弧度向另一侧弯曲着,活动起来却很灵活,“天生拥有六根手指的人也是存在的嘛,两只右手又有什么奇怪的呢,用起来也没有不方便。”
    有总比没有好,会方便很多。而没有又要比不恰当的东西好,比如有些没能吞噬却反受其蛊惑的东西。为什么不呢?如果可以他也想要炸掉那东西,想要两只右手。狛枝看着陌生的青年,对方的容貌在他眼里含糊不清,可毫不掩饰地夸耀自己凄惨模样的行为还是让他感到本能的憎恶、蔑视。他对青年的存在大约已经有所猜测了。
    “不,怎么会。不如说我很羡慕呢。”狛枝笑了笑,像在讨论购买一件产品那样继续这个话题,“您是如何、从哪里获得两只右手的呢?”
    这很简单。青年摊开两只右手(好像它们和普通的左右手一样),在空中比划着说。那要从一艘船开始说起……不,我觉得没必要说,没人需要听这个。总之,只要坐在六公担半的炸药上,轰!——的一声,就会少一只手了,然后再问上帝要一只新的。如果左手没有存货的话,或者像我一样不喜欢左手,两只右手不也挺好的吗。只要有两只手和一架钢琴就可以拥有音乐。不过如果碰巧是右手没有存货,那还真是不幸呢。
    “……痛吗?”
    七海一开始只是沉默,同他一起听着青年的夸夸其谈。过了许久她的声音才这样悄悄、带一点沙哑地从角落出现。那之后,有到海之外的世界去看看吗?她这样问着。是为这样的故事、诉说故事的人感到悲伤吗,或者对故事的结局十分挂怀呢?她的眼睛好像在看着讲故事的青年,又好像在看着狛枝本人,像悲伤的海浪围拢着她所能注视的一切。
    “痛啊。那可真是个微妙的名词。事实上,那对我算不上什么影响,嗯,算不上,我接上新的手臂完全不是因为这个。充其量是为了方便——肤色基本一致,这样就不会有人因为爆炸事故肢体残缺而怜悯我了,对,就像您现在这样的眼神。如果有人一直这样看我,我大约就没法去天堂见上帝了。如果真的有那种地方的话,姑且也算海之外的地方吧?哈哈……请别在意。总之,使用起来也很灵活,完全不耽误弹琴呢。我还需要什么呢?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您想听吗?我的小姐,如果这里有架钢琴的话真希望现在还能演奏给您。如果真要说对什么有妨碍的话,大概是画十字有点纠结吧?两只右手该用那只手好呢?啊,不过我本来也不画十字啦,这个问题就让教徒去烦恼吧。”
    青年仍然在那里夸夸其谈,好像一个毫不掩饰地掀开自己的皮、得意洋洋地炫耀着腐烂内在的怪物。他的十根手指有韵律地在空中挥舞,似乎在抚摸那里虚幻的琴键。狛枝感到一种羞耻、厌恶——仿佛旁观着青年夸张的举止,那种尴尬和无地自容顺着视线传递给了他一样。
    他忍不住瞥开眼看向窗外。列车正驶在广袤的天河原野,窗外正飞舞着成群结队的白鹭。


    IP属地:江苏3楼2020-05-07 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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