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沉城的春来得一向很早，别处的冬寒还未褪尽，枝上仍挂着雪白的雾凇，沉城的花却已开得烂漫了。明黄的迎春，白净的杏花，自郊外小山坡上绽开妍丽春色，沿路没入城中——在那丘峦上漫步半个钟头，回城时袖口保准沾着顽固而沁人的蜜香。
那些开在早春的花都不怕冷似的，逆风开得正漂亮。倔强，年青，脆弱，像这乱世里每一个遍体鳞伤仍高昂着头不愿服输的小人物。
一朵一朵，铺陈出一片花海。
蒙特祖玛托着腮帮，怔怔看着斑驳砖墙上泛起绿意的爬山虎愣神。临街贪玩孩童新糊的风筝挂上书房窗口的树间，拽得枝杈东倒西摇，洒了她满肩满头淡色花瓣。
“祖玛祖玛！”一个小少年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窜了出来，像安了弹簧一样蹦到她背后，伸手按住桌上被风吹起的稿纸，“你在想什么？”
蒙特祖玛回过神，侧头看向雷德。她没理会小孩不安分乱动的手，目光淡淡地道，“你今天还没训练。不自律，该罚。”
“咦？”雷德委屈地鼓起腮帮，一番抗议无果后还是被蒙特祖玛像提着只小猫一样拎着后脖领去训练了。
雷德一路都在从眼角偷偷觑祖玛，蒙特祖玛浑然不觉，到地方把人往地上一撂，拿了跟木棍就攻过来。他急忙侧身躲过这一下，伸手也捡了根短点的木棍，架住祖玛迅疾的攻击。要知道蒙特祖玛近来下手愈发狠了，若真结结实实挨上一下，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两人你来我往力道呼呼破风，直打了三个多小时才堪堪放缓攻势。此时天色已晚，屋内光线黯淡，彼此又都有些脱力，索性抛了棍棒开始肉搏。
雷德抬臂抹了把额上滴落的汗，抿抿干燥的嘴唇，猛然向祖玛面门袭出一拳。蒙特祖玛屈肘勾住他小臂的同时暴起膝击，压着力就要把他往地上甩去，谁知雷德此前那拳却是虚晃一招，转了攻势旋身扫向祖玛下盘。蒙特祖玛心中一惊，就要抬臂外翻，可已经来不及了，被雷德一个侧滚压倒在地上。
少年坐在她的腿上，大口喘着粗气，眼中亮晶晶的盛满笑意，“怎么样！祖玛，我赢了！”
四目相对，气氛不知不觉变得有些暧昧，屋内空气粘稠地晃动着。
一滴咸腥的汗落在蒙特祖玛鼻尖，她忍不住皱了皱脸，不太自在地移开视线，“……嗯，你先起来。”
雷德高高兴兴地撅着屁股爬起来，又伸手把祖玛也拉起来。现今居然把祖玛打败了，他自觉做了件了不起的大事业，一下午的疲惫一下子就一扫而空。小少年圆滚滚的瞳仁咕噜噜直转，全身上下写着‘活力满满’四个大字。
雷德眨着眼睛一晃一晃地撒娇，“祖玛，我今天新学会了桂花藕粉，先前做了一碗搁厨房晾着呢。现在也应当好的差不离了，我拿过来给你吃好不好？”
蒙特祖玛缓了好一会儿，那股莫名涌上心头的奇怪感觉才消散干净，空气又流动起来。她抬眼看向雷德。
眼前笑容明媚的小孩，同记忆中初见的那个身影渐渐重合。身形抽条似的疯长，赤红发丝倒同样还是乱糟糟堆在头上，像长了个鸡窝。
那时印加一族还是沉城最大的财阀之一，钱多的没处使，除了养着军队外全用来给一些稀奇古怪的研究做投资，当然大部分都是有去无回。在坚持不懈的长期败家之下，最终瞎猫碰上死耗子幸运试出了个大奖——雷德。
那小孩被管家拿个链子栓着领进家门，刚走到门口就死死抠住木框，拽得指甲翻起渗血都不肯撒手。众人都说这是头养不熟的狼崽子，蒙特祖玛却一眼看见小朋友凶狠瞪视下泛红的眼眶，只觉得他像只色厉内荏的小狗，明明怕的要死却还要硬撑着张牙舞爪。
光线斜斜透过树枝，朦胧地将这孩子的影子映得扭曲狭长，歪斜着横过门槛。影子尚还自由逍遥，主人却身陷囹吾逃脱不得了。
雷德感受到这道温和的视线，猛地抬头对上她的眼睛。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弥漫水汽，一面在挣扎着同世界反抗，更多的却是无以言喻的寂寥。
她心中恻隐，阴差阳错拦住要处理小孩的研究员，“让他跟着我吧。”
一晃就跟了十年。
从此风刀严霜都扶持着走来，从盛极走向颓唐，从迷惘走向蜕变，都是相伴而行。
十年啊。
人有几个十年？
沉城的春来得一向很早，别处的冬寒还未褪尽，枝上仍挂着雪白的雾凇，沉城的花却已开得烂漫了。明黄的迎春，白净的杏花，自郊外小山坡上绽开妍丽春色，沿路没入城中——在那丘峦上漫步半个钟头，回城时袖口保准沾着顽固而沁人的蜜香。
那些开在早春的花都不怕冷似的，逆风开得正漂亮。倔强，年青，脆弱，像这乱世里每一个遍体鳞伤仍高昂着头不愿服输的小人物。
一朵一朵，铺陈出一片花海。
蒙特祖玛托着腮帮，怔怔看着斑驳砖墙上泛起绿意的爬山虎愣神。临街贪玩孩童新糊的风筝挂上书房窗口的树间，拽得枝杈东倒西摇，洒了她满肩满头淡色花瓣。
“祖玛祖玛！”一个小少年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窜了出来，像安了弹簧一样蹦到她背后，伸手按住桌上被风吹起的稿纸，“你在想什么？”
蒙特祖玛回过神，侧头看向雷德。她没理会小孩不安分乱动的手，目光淡淡地道，“你今天还没训练。不自律，该罚。”
“咦？”雷德委屈地鼓起腮帮，一番抗议无果后还是被蒙特祖玛像提着只小猫一样拎着后脖领去训练了。
雷德一路都在从眼角偷偷觑祖玛，蒙特祖玛浑然不觉，到地方把人往地上一撂，拿了跟木棍就攻过来。他急忙侧身躲过这一下，伸手也捡了根短点的木棍，架住祖玛迅疾的攻击。要知道蒙特祖玛近来下手愈发狠了，若真结结实实挨上一下，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两人你来我往力道呼呼破风，直打了三个多小时才堪堪放缓攻势。此时天色已晚，屋内光线黯淡，彼此又都有些脱力，索性抛了棍棒开始肉搏。
雷德抬臂抹了把额上滴落的汗，抿抿干燥的嘴唇，猛然向祖玛面门袭出一拳。蒙特祖玛屈肘勾住他小臂的同时暴起膝击，压着力就要把他往地上甩去，谁知雷德此前那拳却是虚晃一招，转了攻势旋身扫向祖玛下盘。蒙特祖玛心中一惊，就要抬臂外翻，可已经来不及了，被雷德一个侧滚压倒在地上。
少年坐在她的腿上，大口喘着粗气，眼中亮晶晶的盛满笑意，“怎么样！祖玛，我赢了！”
四目相对，气氛不知不觉变得有些暧昧，屋内空气粘稠地晃动着。
一滴咸腥的汗落在蒙特祖玛鼻尖，她忍不住皱了皱脸，不太自在地移开视线，“……嗯，你先起来。”
雷德高高兴兴地撅着屁股爬起来，又伸手把祖玛也拉起来。现今居然把祖玛打败了，他自觉做了件了不起的大事业，一下午的疲惫一下子就一扫而空。小少年圆滚滚的瞳仁咕噜噜直转，全身上下写着‘活力满满’四个大字。
雷德眨着眼睛一晃一晃地撒娇，“祖玛，我今天新学会了桂花藕粉，先前做了一碗搁厨房晾着呢。现在也应当好的差不离了，我拿过来给你吃好不好？”
蒙特祖玛缓了好一会儿，那股莫名涌上心头的奇怪感觉才消散干净，空气又流动起来。她抬眼看向雷德。
眼前笑容明媚的小孩，同记忆中初见的那个身影渐渐重合。身形抽条似的疯长，赤红发丝倒同样还是乱糟糟堆在头上，像长了个鸡窝。
那时印加一族还是沉城最大的财阀之一，钱多的没处使，除了养着军队外全用来给一些稀奇古怪的研究做投资，当然大部分都是有去无回。在坚持不懈的长期败家之下，最终瞎猫碰上死耗子幸运试出了个大奖——雷德。
那小孩被管家拿个链子栓着领进家门，刚走到门口就死死抠住木框，拽得指甲翻起渗血都不肯撒手。众人都说这是头养不熟的狼崽子，蒙特祖玛却一眼看见小朋友凶狠瞪视下泛红的眼眶，只觉得他像只色厉内荏的小狗，明明怕的要死却还要硬撑着张牙舞爪。
光线斜斜透过树枝，朦胧地将这孩子的影子映得扭曲狭长，歪斜着横过门槛。影子尚还自由逍遥，主人却身陷囹吾逃脱不得了。
雷德感受到这道温和的视线，猛地抬头对上她的眼睛。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弥漫水汽，一面在挣扎着同世界反抗，更多的却是无以言喻的寂寥。
她心中恻隐，阴差阳错拦住要处理小孩的研究员，“让他跟着我吧。”
一晃就跟了十年。
从此风刀严霜都扶持着走来，从盛极走向颓唐，从迷惘走向蜕变，都是相伴而行。
十年啊。
人有几个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