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帕金森，潘西·帕金森。”少女微微昂首，黑色的短发服帖地垂在耳边，空气中隐约传来香水的花味。
阿斯托利亚第一次登上霍格沃茨特快，就认识了她。
她记得当时的少女意气风发，举手投足间神采飞扬。
阿斯托利亚回握住潘西的手。
肌肤相触，阿斯托利亚惊异于那只手的娇柔。她抬头正撞上潘西按低的眸光，那眼神仿佛原野开遍的三色堇，向往天空流星如太阳般的闪耀。
潘西略显慌乱地移开目光，阿斯托利亚却是瞬间恍了神。

你说…格林格拉斯家的小女儿？
女子攥紧了长袍，敛眸搅碎些许阴影。即使是尽力压抑，德拉科也看得出来她的惊喜与悲哀。
马尔福庄园属于德拉科的卧室里，女子抿着茶，身上的香水很淡，一如十年前的三色堇味。
德拉科随意地挑挑眉，这似乎是他在和潘西相处的七年里养成的习惯。面对潘西，他总是不由自主地这么做。
他就是在自以为是地炫耀魅力…炫耀只有我才会勉强愿意欣赏的魅力。潘西凝视着他的动作，不由得想起这句当年和阿斯托利亚说的话。
她的心揪了一下。她竟以为总是接近她的利亚是对德拉科有意思…
我可真傻。潘西自嘲地笑笑，心里充斥着苦涩。回过头，当年圣诞列车上，阿斯托利亚一闪而过的失落，赫然在目。
是的，她要和我结婚了…潘西，拿着，请柬。德拉科把请柬递给潘西，无意碰到她的手，忽然发现果真如阿斯托利亚描述的那般娇柔。
潘西却触电般缩回了手。
我…我会来看利亚的，先走了。潘西后退一步，扬起头，走出马尔福庄园的大门。

阿斯托利亚最终没在婚礼上看到潘西。任凭她笑得繁花似锦，曾说最喜欢她这般笑容的潘西仍是踪影全无。
阿斯托利亚敛眸，搅碎了心底最后的希冀，转而望向身边的人，笑逐颜开，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德拉科也回以幸福的笑。

潘西一身素黑，从枝叶的空隙里看前去，恰好能瞧到阿斯托利亚的笑颜。
她盯着阿斯托利亚洁白的婚纱，幽幽叹了口气。
那上面完全没有三色堇的纹路。

阿斯托利亚坐在黑湖边，阳光自枝叶间的空隙游入，为她披上一层亮闪闪的涟漪。
她抱着一本书，古老质朴的封皮完全挡住了她。阿斯托利亚悄悄从长袍口袋里翻出一截木头，魔杖轻点，慢慢勾勒出的图案十分好看。
一笔、一划。三色堇怒放在她的指尖，带一分即将凋零的美。
她探头，跟在德拉科旁边的黑色短发少女，在她眼里就像个女王。此刻安稳端庄，彼时又肆意张狂。
风送来一缕浅淡的三色堇花香。
那深刻在记忆中的味道，唤醒了阿斯托利亚的学生时代。

阳光照进房间，阿斯托利亚当即意识到中午了。她倚着飘窗，只是一望，却被马尔福庄园的大门刺痛了旧伤。
是零散的太阳，悄悄打落。
门上，荧光闪烁，映出星火。

“啊…利亚。”
“潘西。”看到独自一人的潘西，阿斯托利亚难掩喜悦，合上手中在看的杂志放在一边。
潘西瞥见杂志封面纹路精美的一件婚纱，随口问道：“阿斯托利亚喜欢哪件婚纱？”
阿斯托利亚怔然，缓缓翻开一页，指给潘西。
蓬裙型的婚纱，玫瑰花的纹路绣满白衣。圆领削肩，正面设计优雅保守，后背则是大胆的交叉肩带。
“等我亲手做一件婚纱的时候，我要绣满三色堇的纹路。”阿斯托利亚凝视着潘西，一时间语气理所当然。
阿斯托利亚忽然反应过来，笑得有些羞赧，脸微红，两个可爱的酒窝明显。
“利亚，我喜欢你这样的笑。”潘西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低眸又撞上阿斯托利亚仰起的目光。
彼此都愣住了。

潘西曾多次来过马尔福庄园，甚至有次是以未婚妻的名义。
阿斯托利亚常想，马尔福庄园的大门都要熟于她的气息。
和姐姐达芙妮说起这样的想法时，达芙妮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啊，怎么还在想她。
阿斯托利亚瞬间红了脸。她想起那个日子，她受邀来马尔福庄园的寒冬。
她被家养小精灵带着，稳稳当当落在大堂门口。路道笔直，她一眼望去，难得的太阳透过树的枝叶，零散地打落，折射的光芒映在大门外缓缓走来的少女身上。
墨发微触肩，最吸引阿斯托利亚的是她那好看的眉眼。少女微微在笑，许是觉得没人注意着她。
倩兮巧笑，两分意气风发，三分神采飞扬，与昔年如出一辙的骄傲。阿斯托利亚的心跳漏了拍，欣羡这浑然天成的美丽。
潘西不很漂亮，可阿斯托利亚就喜欢她的笑，折服在她那五分德拉科从未见过的潇洒不羁。
潘西走进庄园的大门。
阿斯托利亚清楚地看见她的魔杖抄过大门的栏杆。
“荧光闪烁。”
阳光仿佛游鱼，被点起涟漪。阿斯托利亚讶异地发觉阳光正闪出三色堇的花样。不细看看不出，真去细看却又不像。
说起来…三色堇是什么样的呢？
阿斯托利亚问出这个问题，发现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差不多是潘西那样的吧，她裹紧长袍，想。
未必绝伦，但气势如虹，划破长空。

圣诞假期的最后一天，阿斯托利亚抢先一步登上返校的特快，找到潘西的包厢。
如她所愿，包厢里只有潘西一人。
可阿斯托利亚无法忽略的，是潘西眸中期待的黯然。
…潘西，还在喜欢德拉科啊。
阿斯托利亚的沮丧一闪而过，她很快露出甜美的微笑。
“潘西，这是我亲手雕刻的火漆印章，送给你。”阿斯托利亚从怀中取出木章，递给潘西，笑得眼睛都眯起，“圣诞快乐！”
倏忽的惊疑。潘西镇静地接过印章，起身抱了抱阿斯托利亚：“你也是，圣诞快乐…利亚。”
她手心印章底的三色堇，蝴蝶般振翅欲飞。
德拉科拉开包厢门。两个少女面对面坐在窗边，嘴角轻轻带笑的模样，也就此刻进他的脑海。

阿斯托利亚的回忆被打断。她已听见了客厅壁炉那边传来的脚步声。
德拉科、回来了。
窗外的晚霞染上天空的蓝，阿斯托利亚回过神，饥饿和酸痛感纷纷涌至。她揉揉因跪坐过久而发麻的膝盖，忽视腹中的空，绽开一个最甜美的微笑，走出房间，迎接她的丈夫回家。
“潘西这些年一直在找你。”瞧着阿斯托利亚的笑颜，德拉科对自己说出的这句话感到莫名其妙。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阿斯托利亚心脏骤停，隔代的血液诅咒这时加快了她的昏厥。
“利亚！”
朦胧之间，她仿佛听见潘西的呼唤。

破釜酒吧无人在意的角落，宽大长袍所裹紧的女子，面上依旧骄傲，年轻得绝代风华。岁月没能给她留下痕迹，却在她已然枯朽的心上划出道道创口。
不祥的第六感充斥着她的内心。潘西不由自主地开始祈祷——
梅林啊，求你、求求你——
让我在她的身边！
“啪”。天旋地转，当潘西直起身，她的优雅矜持又一如既往。
这是她深深烙在脑海的马尔福庄园，这是她苦苦刻在心底的阿斯托利亚。
“利亚！”德拉科惊异的眼神中，她看向阿斯托利亚，一瞬失声。

阿斯托利亚蜷缩在棉毯里，把自己围了几层，轻啜着手上的热茶。
德拉科和潘西互相对视，一言不发。
德拉科正视的潘西，静默无神。而在阿斯托利亚看来，她从好看的眉眼、微挺的鼻梁、到略抿的红唇，都是自己从前心里那个坚定的女王。
阿斯托利亚发现潘西什么都没变，还是那个…
她最喜爱的潘西·帕金森。
黑色的短发被风吹起，潘西清冷的话语打破僵局。几不可闻的颤抖，藏在她镇静的发言中，消弭无踪。
“我的教子，”潘西满不在乎地看向阿斯托利亚，又扫过德拉科，“叫什么名字？”
德拉科的嘴动了动，最终吐出一个名字：“斯科皮…。斯科皮·马尔福。”
阿斯托利亚回望潘西，可任凭她怎么努力，扯开的幸福笑容总归不尽她意。她似乎感到潘西叹了口气。
一段长久的对视。
“所以你们才分居。”潘西的话听不出情感。
她站起身，昂首走出马尔福庄园的大门。干脆利落，潇洒不羁，似是一切如昔。

“帕金森？”浓密棕发的主人皱眉重复。
距离圣战已过去了十九年。送斯科皮第一次登上霍格沃茨特快的阿斯托利亚，终于鼓起勇气去问时任魔法部部长的赫敏——赫敏·格兰杰-韦斯莱。
“…是，潘西·帕金森。”阿斯托利亚答应道。
赫敏望向她的眼神忽而有些于心不忍：“帕金森失踪了…我想，可能是去了麻瓜世界吧。”
阿斯托利亚虚弱地回应了一个感激的笑。潘西、怎么可能会去麻瓜世界嘛。
她不曾留意的所有细节，纷涌而至。原来潘西也在喜欢着自己。
她给了即将上车的儿子斯科皮一个拥抱。眼角有泪光闪烁。
她扪心自问，是在为谁的离去而哭泣？

潘西，谢谢你。

辗转又过三年。
阿斯托利亚躺在床上，金色的卷发散开，长长的睫毛微阖。德拉科握紧她的手。
“信…德拉科，听我说。”
循着阿斯托利亚的指引，德拉科从她的长袍内侧取出那封信。焰红的火漆，像猫。
他的魔杖点上信封：“恢复如初。”
阿斯托利亚的期待里，他一僵，缓缓念道：“马尔福——”
他颤抖的手将信封正面转向阿斯托利亚。
收信人“德拉科·马尔福”赫然在目。
阿斯托利亚忽然迅速坐起身，纤弱轻灵的病态仍在。德拉科吃了一惊，猝不及防，手中的信被阿斯托利亚劈手夺过。
她狠狠撕开火漆。
信纸上，那熟悉的字迹，带着三色堇的味道。
“I had a crush on her”。
“我曾短暂地，热烈地，但又羞涩地喜欢过她”。
没有句号，不曾终结。
侧眸一瞥，血色火漆的纹路又如同荆棘，蔓延住她所有的生命力。
信从她指缝间无声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