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发现，她没有骄傲，没有希望。
哪有什么神鸟丹霄，她不过是没人喜欢的可憎乌鸦。

【 翙翙嘉鸾 · 舒翼太清 】
皇长女讳嘉鸾，龙潜贞妃陆氏所出。主生于三月莺时，生时赤光绕室，上腾如火，异香经宿不散。左足有赤鸟之纹，故以「鸾」名之。是夜，贞妃薨，宫人谓妃为神姬，诞龙嗣后即归仙山。
逢主周晬斯辰，帝发宝藏，令主择取之，欲以观其志。主取马鞭，帝谓主有遨游天下之志，赐号「太清」。宫人窃云主有凌云之像，可振长策而御宇内，履至尊而鞭笞天下。彼秾桃李之华，周诗述王姬之德；洵美琼琚之佩，郑风称有女之贤。
主幼不羣，与他儿戏，皆畏服。及长，性沉稳有远志，喜愠不形于色。出就傅，师从谢公崇远，取字丹霄。内外称贤，以为众嗣表率。主好读古文，善笔札，喜图史，能为歌诗，尤精骑射。
二年，逢主将行笄礼，忽大梦三日，神游太清，得悟天常。封神鸟郡，赐第兴宁坊。

【 国朝的公主若扬起她的马鞭，世间的飞禽走兽都应为之俯首。】
【 彼时的嘉鸾尚且不知冥冥之中定下了怎样的宿命。月至中天，东风卷起绮罗锦缎制成的帷幔，皇家宴殿的膏烛烧彻了一支又一支，将内庭照得烱晃如白昼。殿中群芳姝丽，馥艳旖旎，裛裛香入袂中。朱娇翠靓的贵女们在此煊煌宫宴中暗涌起捉摸不定的心思，檀樱朱唇中吐露出不堪为人道的传闻秘辛或讽辣言辞。】
【 紫闼祥烟，朱楼佳气，缓奏的箫韶云乐如在天外。丝纶重叠，锦绣堆就，新朝的国力经得起这一场放浪的糜奢。君恩如霈，寰宇皆祈求一睹雍容，企盼垂怜的姿态却成最腌臜不堪的矫饰。帝姬不再理会今夜的汹涌暗潮，曜黑双瞳中便只余下太清星辰。】
【 琼轮正辗丹霄，于满天星斗簇拥中跨海飞来。素魄清绝，冷照尘寰黎黔。飞镜临阙，望舒驾车，朱邸高台中笙歌鼎沸，欢醉的宴或许永远不会有尽头。绯面匀红的舞姬在此为佳客献上最后的羽衣曲。歌吹瑶台，舞翻宫袖。银管竞酬，棣萼相辉。泠泠佩声随缥缈天风吹送入人前，是章台柳，昭阳燕。乐拍忽促，舞姬旋身折腰，环佩急锵，绛绡袖举，云鬟翠鬓随风而颤，回裾转袖似落红成舞。一鼓定音，曲终人歇。】
【 千古江山，舞榭歌台，或记今日之风流。舒翼之嘉鸾，终将翙翙于飞，遨游太清。】
【 俯眺紫辰，仰看素庭。凌蹑玄虚，浮沉无形。将游区外，啸侣长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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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妨付与神丹诀，教跨青鸾入帝乡。】
【 桃源与蓬莱应是千古文人墨客最诗意的一隅憧憬。洛城正逢朝雨，大正宫中却无一位卖杏花的少女。既然难在巍峨楼宇中寻访落英缤纷的武陵溪，不若乘仙槎入梦蓬莱。传闻东海有冥，无风而洪波百丈，唯飞仙能到其处。弱水茫茫难渡，上京以人力拟作蓬莱仙境，朝游云起，金银为台。珠楼阆苑，粉壁瑶阶。若入此洞天深处，岂非便能求得长春之仙药，扶摇直上碧海青天？】
【 穿花寻路时，长街宫墙里的红杏恰巧伸出一支艳枝，红雪笼烟，活色生香。红粉佳人的灼艳年华只堪褪色为兰台高阁中单薄黯淡的词句，阖上书页时，若恰好吹来一阵穿堂风，凋零的的红杏会落在封底上，权为书中浊世须眉的纷争添上一缕暗香盈动。经年累月后，纸纹被花汁浸染成绯色，或被后人误为心头血泪，宫墙之中的一生大抵如此。】
【 初旭东升，春和景明。惠风时畅，先时蔼濛烟雾亦渐次散去。我并无在此赋临流而寄幽寻之逸趣，却难免遥想当日山阴兰亭之会。而今会稽东山已为陈迹，残花旧宅，落日青山，南朝王谢霸图但余乌衣巷口石麟尚在。瑞霭丹光，琼林郁葱。小蓬莱中遍植茂林修竹，松风落而泠然有声，遥闻飞瀑激流之响，不知身归何处，但缘生在此山中。阳明子十二岁作蔽月山房，有当见山高月更阔之句。每读至此处，常有年岁尚幼，不可远行遨游天下之叹。】
【 玉华宫阙，金芝千叶，将养出的花草应当蕴华高洁。树犹如此、人何以相异？我将此归于姑苏林氏一脉的家传，概因浩瀚云江奔流至此已生出倦怠，徒留一径软弱烟水与惑人的柔媚。此应是毫无根据的偏见，然我欲固执地将此与母家山阴分出高下。姑苏城河多水稠，却无山岳，有水无山便生出轻浮。山阴依山而傍水，更为吴越故都，便自江南婉约中生出几许铿锵与风骨。】
【 我极为满意心内此番论辩，却无意将此诉诸于人。一位国朝的公主，应当兼爱她的江山。清旷小回廊中，庭阶生出茸茸碧色，但愿它们不曾窥听我的自语与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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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揽月入怀，让月亮奔我而来。】
【 彼时正是露清月白的夜。秋蝉亦在此叹息，似要留连最后的华滋，以不负今宵美景良辰。我却知今夜的良宵是辜负了光阴，因而只余下年少轻狂的执拗。】
：我不要低声下气地赏月。
【 秋夜是寂寂的，蝉声也于薄寒中低微，余下相续的长韵。生随春冰，质与秋尘，飞音在晚露中清越，流乱之声为今夜添入寒蝉凄切的辞赋。细柳仍窈窕，宿几多鹧鸪或㶉鶒。大正宫中的胭脂粉黛并不似蝉，她们不致餐风饮露而生，亦无那般以整场短促生命来竭声鸣叫的执拗。她们更像春朝的蝴蝶，美丽又纤弱，盈盈的翅是青帝传信的芳魂。待春归去时，蝴蝶便随着落花一道枯萎。我眼前这艳丽明媚的女子也会如暮春的蝶一般枯萎么？】
：我可不学自燔于火的帝辛。
【 朝歌是散帙在钻龟与祝蓍上的卜辞，是迢递韶阴里的瑰梦。慕州朝歌尚有殷墟废土，忆昔商王起鹿台，阁中帝子今何在？闲云潭影，物换星移，唯有慕河之水仍滚滚东流。月盈则冲，华不再繁，商纣与秦皇皆是如此。莺啼乍惊，春梦魂销。忽一日雷轰地坼，浪撼山沈，兵临城下。我若为纣王，岂止焚一座鹿台？定要朝歌城为我而葬。青山白雪，红颜枯骨，天地即是我的棺椁。浴火的赤鸾当于粲然的红日中冉冉东升，月宫仙娥亦是掌中物。】
：听闻姑苏为吴都故郡，自古繁华。请您赠我一坛姑苏的好酒，来窃走天上月罢。
【 一坛醇酿，恰能装下融融一轮满月。若饮下斛中酒，亦算得拥月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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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愿意相信，某一只萤虫是她魂归的太息。】
【 当一位心智未开的懵懂稚儿仰望天空时，她会慑于黑夜的旷远，星辰的璀璨，明月的皎洁。因而鸿蒙初开时，被娲神塑造踏上九州黄土的第一个人类应当敬畏夜空。它永无界限，容纳万物。照耀四海的赤乌被浓黑吞没，清寒皎洁的冰轮在其中隐没行迹。唯有夜空，以其永恒之姿驾凌万物，驱使天星。光明来自于夜，而生命诞生于光。】
【 尚为稚童之时，我一贯执著于河汉之中的漫天星辰。于每一个不眠的深夜驱使奚女将我抱至窗边，仰望或疏落或密布的星子。直到很久以后，我方才知晓生母闺名摘星。这或许是冥冥之中的追忆，失恃的幼女将象征母亲的天象奉若至宝。】
【 暮天澄淡，云收雾卷。冰轮碾出遥空，照临千里。在此霄汉云迷之夜，红衣少女仰卧于雕阑之侧，抬腕伸臂，似欲行举手摘星的无稽之举。国朝的公主若想要绫罗，九州的织女将踏断她们的机杼；国朝的公主若想要骏马，万国的良骥将跄捍凌越为之驱策。可若她想要摘星挽月，驾望舒而登临九天呢？】
【 传上古巫觋可登天通神，山海经诸篇中有所谓颛顼绝地天通之语，其后灵山、青要、肇山皆封，天地彼此隔绝，巫者再无通天之阶。神治既隐，人主统御九州。而今天下尽归，再启天地之路，有何不可？秦皇北筑长城而成万里雄关，清余若举阖国之力搭建一座青云梯，能否直登九霄？】
【 这是一道无需被应答的发问——我应当知晓问题的答案，天际遥不可及，九天的星子亦不会为我而坠落。陌嘉鸾的余生里不再有风花雪月，她的一生将为孤绝的一生。神鸟孤注一掷的生命里，目之所及，唯有那方不可企及的旭日。我只堪极目凝视着枫宸的脚步，将所有霁月光风的瑰梦收入旧年的妆奁。】
【 我的遗憾永远不得成全，便如我无法摘得九天的长星。 北宸照耀九州四海，年复一年、人事兴替，它会孤独么？那么我的孤独将与星辰的孤独并无分别。太清的双手可弯弓射雁，却不知如何扑来花间流萤。水穷云起处正是天涯，却于夤夜虚费相思。】

【 未正时，赤乌行将蹉跌入西，碧天最后一抹夕曛隐于夜色，紫云楼上的天朝方才迎来了它的盛筵。不必担忧这万国来朝的拜会开始得太晚，自有夷人从东海捕来鲸烛带去长明的焰火，将上都东城的夜空照耀得有如白昼。】
【 琼都的黎庶自然也在仰望这煊赫的盛事，连带两市皆灯火通明。皋月鸣蜩，蛰伏了一岁的夏蝉演奏起不歇的清音长鸣，兼和风里丝簧的声韵。日暖风正轻，絮飞似晴雪。这太奢靡、也太放诞，天潢贵胄与黔首黎民一道儿沉沦在此未眠的长夜。国泰清晏时，诤臣的讽谏也被淹没在纸醉金迷与太平歌舞中。】
【 紫云楼下槐绿成阴，榴红欲燃。东郊绮罗山奇峰如削，坐拥翠微。颢苍如墨，明镜徐徐升起。仰望蟾色光照，玉兔婵娟在其间影媚。应当是月殿姮娥失手堕了明镜匣，琼珠宝玉参差斜坠，便散成鹏霄之上的星汉天河。】
【 兰沐初休的琼枝瑶叶们倚靠在丹槛前，她们已换上了薄薄的轻绡，新敛的云鬓蝉髻应当是京中最时新的妆容，葱指如玉，纨扇动起微凉的晚风。烟衣霞绶，赤瑛鸾佩，嬝嬝婷婷——那实在像太虚幻境或琅嬛福地中的光景，应当出现在宝屏珠帐里的瑰丽绮梦中。我未曾饮酒，也需彻底地沉醉了。】
【 纤指殷勤的乐伎以朱弦与凤管召来灵仙，钧天乐部铿锵的合奏如登紫云仙乡。教坊司的舞姬跳起胡旋舞，骊珠迸珥，虹晕轻巾。她们的衣袂是东极飘来的瑞云，舞殿暖响骤成风雨凄凄，双袖飘飖，如潜鲸逆波，飞瀑直下。她们是不知疲倦的，以烂漫韶华无休无止地旋转。呀！她们应以淋漓的鲜血为今日的虹光收束，一舞落尽，青丝成白发，红颜朽白骨，这胡地而来的歌舞方成最完满的一章。这是所谓的纯粹，而成纯粹的诗。】
【 但我决不满足于此——浸润于彤庭靡音之中的慕州舞姬太过柔弱纤雅，她们远不能展现出胡旋舞的神韵，那热烈、奔放、野蛮、自由，那逐水草而栖、向日月而奔的生命排场。清余绝非羸弱不堪的边陲小国，羽翼初丰的鸾雏不免在此万国来朝的荣光沐浴下飘然神驰。】

不会有开始，不配有结局。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你当不了仙女，当不了女神。只配死在尘埃里。

我不配书写带着骄傲与荣光出生的角色。一个卑微的人怎么写的出神鸟呢。
要是三次元过得好，谁来复古演绎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