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
藏民家的孩子牵着一只直立起身子足有他高的大狗在毡垫儿附近徘徊了许久才敢靠近她,黑红色的脸蛋儿上还沾着午饭吃过的青稞面。
霍秀秀此刻状态极差,正蹲在墙边的矮炉前取暖。身上裹着沾了灰的袍子,大襟都被推到了腰间,高挽着的裤脚下露出两截小腿,脚边还散落着被故意捏得走形的易拉罐。
神经一连紧绷了几个小时,高反的症状又开始在身体里作祟。
下车时不慎跌了一跤,掌心和膝盖淤胀得不轻,连带皮肉也跟着擦掉了好几块,血糊糊的粘在一处。
霍秀秀有些不好意思,挪到垫子上盘腿坐好。
“这什么字?”他弯下腰将散落的瓶罐一一拾起,伸手指着罐身的商标,用汉话磕磕绊绊地挤了四个字出来。
“燕京。”
少年把牵了狗的绳子紧攥在手里。
现在可不是该来客人的时候,他一直有些怕霍秀秀这个浑身是伤又一副憔悴相的外来女人。
在少年看来眼前的人其实很漂亮,不但五官精致眼睛也很是清亮。不同于当地人黝黑的肤色,她的白皙虽然叫人觉得好看,却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你还需要好好学习。”
少年不解的看向她,又瞧瞧门外父亲那些透过玻璃窗看着他们的学生。
经营这家民宿的藏民夫妻俩生活算不得富裕,家里的男人是画唐卡的,不收取学费平时就只好收了学生在家里住。
“我不会讲藏语,但你普通话讲得倒是快要咬断舌头了。到时候你可以离开这里,去看看外面的样子。”霍秀秀仰起头对着少年浅笑随后拖着身子疲缓的走回房间。
她觉得太阳穴在突突的打鼓,脑袋里似乎被粗暴的填塞进了棉花。本想趁无人管
束借着酒劲儿好好睡上一觉却意外的将后备箱里的啤酒灭了个精光。
霍秀秀窝在微凉的被褥间合上眼。
回想起上一次以这种恍惚的状态蜷缩在被窝里是在北京。
混战过后霍秀秀在旅店为自己开了间钟点房稍作休息。
淋浴间里,她把身上的衣物脱了个精光嚎啕大哭了一场。
待到有所解脱才将自己埋进被褥里,直到破晓时分才顶着熬红的双眼穿衣准备新一天的工作。
衣物沾染的血已经干结在上面,快速行动起来割得人皮肉生疼。
生意场上,时间容不得浪费。
楼下的伙计来接她去为了新一天的工作而奔波忙碌,去为了重要的酒局而画上一个
精致的妆容,去为了管理好一个偌大的家而学会独立。
她无意将自己活成第二个解雨臣。
人们都愿意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却从来没能梦到想梦的人。
霍秀秀梦不到也想不到自己想要的。
也许,她所欲求的现实或梦境正是被束缚在那间院子里,正是被那个时刻会将他们吞噬掉的庞然大物抹杀殆尽了。
松木油脂香醇厚重的味道混着烟火气从门扉传入到房间里,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南碱、云母、青金石…
ནན་བུལ་、ཡུན་མ།、རྡོ་ཀ་ར།······
少年跪坐在毡垫上,周遭寂静的仿佛只剩自己一人,一边心里念叨着一边将手边的东西分拣研碎前后分出十多种石料,再区分好颜色装进小巧的石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