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时间：绍武三年七月十五
地点：京城叩德府
人物：叩德绪英（2）、杨适（1）
内容：三年七月，杨适回京，叩德绪英让杨适来家里吃饭。杨适带着云南土特产来了，老头批评杨适脾气太倔，皇帝已经有意起用你，可是燕琊的事你就是太冲动没绷住，问他想不想起复。杨适态度含糊（感觉自己是个蓝颜祸水，内心挣扎）但没有否认。

【杨适起复本 · 第三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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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黔至京的归路迢迢，途经无数大小岑峦江川，也有凶险的烟瘴、泥泞的沼泽。这一程走了三月，穗穗开门见到飞蓬潦首的夫君，已是夏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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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茶淡饭后，我听覆儿将魏阙上的窸窣侃侃道来，又询听汝楫之见。回首这半载，杨适再次为满朝高谈阔论。置否的论调甚嚣尘上，趋逼乾清，使陛下阴容寡言。可这与我具无干系了，杨仲勉已跳脱仕名之羁，如一畅快的鹤扶摇天地，无力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人是红尘中的人，总有心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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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的消息不胫而走，连深居简出的老师业已闻悉。好在有备无患，拎着几块滇红登府求见】老师，学生来看您了，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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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十年光景，昔日为我冠翎授册的恩师，今见我这一幅白衣模样可会有怨言？罢官总归不是体面事，我赧然将薄礼奉上】记得师妹说您喜欢喝红茶，这几块茶砖，学生采自滇南，您敲些煮来尝尝。

绪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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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迁市变不过俯仰一息，渐离部堂事体后，唯馆阁之中的高文典册，成我不可或离的坐行起居。然而清闲寓所并不为志于黼黻皇猷的年轻文臣所向往心寓，不过半载，内阁之缺便已逾半，由此，起复仲勉一事，似乎也更为顺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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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传听随将他接来府里已是晌午，日光卓著之下，往日犹且面折廷诤于金銮之上的饱读学士，今已撇去畴昔的风发意气，委于一袭青衫布衣里，唯有一双澄净眼瞳，仍与素日不离不移。午膳清简，摒去差从仆役后，师徒二人围席而坐，目光挲过他平添风霜的额角，不免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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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为你还记得我这一口喜好。今次赴外想必艰苦，模样看来是清简了许多，只是这脾气，不知削磨得几分？

【叩德金阙的兽首门钹，我已愈三载未击。今日堂下对坐，不免又忆起昔年清风台上，古柏岩前，与恩师雅怀对枰，打节冲关的闲情逸景。一朝翻覆，我黜逐朝外，时殊势异。对望之际，察觉他鬓间又添鹤发，杨适惭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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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学生现在能做的，唯有记住您的喜好了。【朝云暮雨，夜露晨晞，万事万物皆遵循盈满则缺、荣极必衰的天道，我不过是此中一环。杨适无愧，唯独难抵他数载明里提携、暗中回护】杨适有负于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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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躹躬顿首，七尺长躯，嵇鹤君子，唯有这一刻无比卑微】边土忧患，河山未荡，孑黎喁喁，此一程确实令眼格开豁。可惜，学生摘冠去绶，如今已是叩阍无路。

代 绪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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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门莘莘欲效朝廷，除却那笔经世济用的文章藻气，守住一颗谦慎耐磨的恒定之心，又何尝不是不可或缺。我素来钟爱仲勉坚正不阿的不移秉性，亦赞惜他才藻富赡的文采风流，唯独那一身不甘折节的霜霜傲骨，是成也萧何败萧何。此刻昭穆之下，左右西东再无二人，目光凝睇在这个自幼由我悉心传授、多年不遗余力栽培的钟爱弟子身上，怅叹一声，瞳眸深处流出一缕隐晦的痛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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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儿立身俯仰，本就是问己问心，何曾负疚于为师？你向来行事，但求问心无愧，这本来很好，只是庙堂学问，从来不止是立身为人。你若仍是这样一意孤行，南墙不回，叫为师如何守住你，如何守住顾杨两家传下的这唯一一缕文脉？

【他年青瓦屋、白泥墙，北窗坐读宋人文集，自欧阳公的正统论起，到苏轼的刑赏忠厚论，无一不在谈正本清源四字。圣经贤传之奥妙燕遗子孙，是为用先哲的智慧陶铸来者之性情。圣人体天，贤者法地，智者师古。若不然，文渊阁又何必典藏一卷卷蠹简遗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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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杀士焚儒的覆辙在祖龙殡天千载后，仍被满人重蹈在南州顾氏身上。那么到底是先哲的智慧不够渊深，还是后人难以被导之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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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我......【这一层执念在杨适心中早已生根发芽】您已知我的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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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进讲于天子时也算谨饬勤勉，甚一度投效肃王麾下，欲佐龙兴之业，可仍难以摈除与觉罗子弟的隔阂。事到如今，倒也不必再隐瞒老师】杨适并非已经全然原谅了烈宗皇帝。我与他的后人之间，就像朱熹先生的那一句“千里相望，邈不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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嗔欲未涤的人，内心并不清白。我怕已无法端平一支翰林的笔，持正无私地为觉罗著书修史。

代绪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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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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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抻长语气，极力维持着为人师表的尊严，然而抑扬的顿挫却和此刻苍懑疲惫的心境诸同，在喉腔堵涨的沉默中，化为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攥在他臂上的手背，早在经年累月里渐渐鹤皴，曾几何时，我也曾用它为弟子稳稳托起中悬握笔的掌中锦绣，可今时今日，我仍能凭着一己之力，再为他托住一个未卜的前程么？但此刻，我仍想为这庙堂上，留下一点文人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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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啊，你手中的笔，修的是天下大同，著书立学，传的是百代千年，岂在满汉，岂在朝廷，又岂在一人？你从前有进讲天子之功，万岁仍念惜你的饱学经纶，难道你忍心让这一腔壮志，就此埋沦？

【恩师那份力道已不似昔年遒劲。我感受到虚浮却在强弩的坚持，枯槁而满布青筋的手背昭示这颗相星的暗淡。我险些忘了，他老人家业已年近花甲。高堂膝下空寂，女不在、徒不孝，如何不是目朝夕做泪泉。杨适忽深自咎责，怅然而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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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不孝，让您为我的前程苦心焦思。可杨适终究是汉人，且是南州文林的汉人。烈宗皇帝如此憎恶我辈，难说今朝明堂之上，是否仍有其拥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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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幻化为霭，草木凋敝降为沈埃。】恩师，您出身贵胄，是八旗的老氏族，不会明白仲勉的处境。况且学生还有一份顾虑......便是黜我者先帝，岂容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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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子曾受教于我，自不愿见其被文武挞伐。略一顿涩】他若复用于我，是会背上骂名的。

绪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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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一念，威流百载，纵然平山堂之变去日已久，可这枚流经光阴，刃开岁月的陈年旧矢，此时此刻仍从虚空里亮出锋锐的尖刺，将横亘在师徒之间这层蝉翼薄障，撕成难以为继的片缕。可透过这残缺薄脆的字句声声，我何尝瞧不出他的挣扎忐忑，他的来去不决。袖袍底下的拳掌松握反复，在这苦涩煎熬的沉默中，将决心重新加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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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师只问你一句：若仍有一日，可使你这一身才学重见天日，使你壮志抱负在今日明堂有处可施，你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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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迈岁朽，双目早已不复当年清冽明睿，此刻略浊的瞳眶，渐渐浮出几分一往无前地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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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此心仍在，为师这里，尚有几分奔走的力气。

【平山堂之役虽烟云过眼，然其留于心中烙印尤在。纵彼时父亲方龀，我尚未出世，这段往事却作为顾家削骨蚀心的隐衷代代相传。每念及此，便觉进退维谷。背上两重山攻扞不宁，一重是孝、一重是忠，令我跋前踬后，动辄得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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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今日老师的话，却似第三重高山，为我擎天驾海，扫却浮喑。】男儿无英标，焉用读书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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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袍之下，拳掌虽松握反复，实则是内心激荡，难以平复。索性起身，拱手敬拜恩师，恳恳悱悱】倘使得一身才学重见天日，壮志抱负得以施展，弟子当为社稷鞠躬尽瘁，不辞辛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