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郭旭的打算
刘千对少局主的仰慕向来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可是今天,长江掀起滔天巨浪,黄河也全面决堤。
镖局里守卫上当班的二栓今天家里有事,再三拜托了刘千帮他看大门,反正这一个月都不出镖,刘千也没别的事,又向来最是热心,就一口答应了。一大早在门房里泡上壶香片,又和人说了几句闲话,他一向喜欢的猗兰打理花圃时他又凑上去帮着浇了几遍花,刚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准备喝香片,这香片可是有一次他出镖时拼命护镖,大腿被砍了一刀,回来少局主赏了好些东西,其中就有这香片,这可不是普通香片,是皇家贡品,小彭王转赠少局主的,满镖局里,只有他喝过,六爷都没得过。
刘千美滋滋闭着眼轻嗅茶香,果然贡品就是不同,这样嗅了几嗅,正准备一口喝下去,只听笃笃笃的敲门声,刘千忙放下茶杯,小跑着去开门,腹诽道:真是劳碌命。一开门,原来是小财神府的人。刘千忙打叠起十二分的热情,原来小财神请少局主过府一叙。刘千忙忙地去禀报,终于在书房找到少局主。少局主正在乌木大案上写字。说到少局主的字,镖局里无不称赏,刘千母亲六十大寿时少局主还专门写了一副中堂做寿礼。因为对少局主的仰慕,刘千也开始试着舞文弄墨,常常找机会让少局主指点指点,这样左指点右指点的,刘千越发觉得自己和少局主的关系比任何一个趟子手都亲近了。刘千就这样边给少局主禀报边伸长了脖子,使劲儿看少局主在写什么。
刘千认的字不多,只看见少局主写什么楚腰、青楼,心里对少局主的崇拜又上了一层,一向风流倜傥惯了的少局主,马上就要被套上婚姻的枷锁,竟然还在轻松潇洒的回忆青楼艳事,男人就该如此!
刘千边在心中暗暗称赞,边等着少局主停笔出门去小财神府,谁知道少局主写完一幅字,示意刘千和他将这幅字拿起来,细细赏鉴了一番,说了些章法布局的话,然后命刘千晾在一边,拿起笔沾了墨,沉吟着,似乎准备再些一幅。刘千不由提醒道:“少局主,小财神府的马车在外面等着呢!”
少局主道:“你去告诉他今日不宜出行。”
刘千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不宜出行?这不是黄历上的话吗?平时除了出镖要看黄历,什么时候去一趟小财神都要看黄历?刘千搔搔后脑勺道:“不宜出行?”
郭旭也不看他,一个饱满的点点在宣纸上,一边嘴里说:“对,不宜出行。”
刘千不是**,少局主更不是**,话说得这样明白,刘千马上到前门去给邓府的人回话。邓府家丁也是一脸茫然,再四的问刘千是不是听错了,刘千当然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没有听错。
刘千回到门房,刚才泡的香片已经放凉了,刘千又没有那么风雅,并不曾配备小风炉来煮茶,捧着一壶凉茶,刘千可真是心疼呀,喝不出那味道了,他统共就那么二两香片。刘千正在为自己的香片哀叹,笃笃笃,敲门声又响起了。刘千绝对是一个称职的门卫,马上收起个人的悲伤之情,一路小跑着去开门。这次门外的是小彭王府的马车,也是邀少局主过府一叙的。刘千一面答应着,一面急急去找少局主,心里还想,小彭王和小财神还真是心有灵犀,邀少局主都是同一天。
少局主还是在书房里写字,写的是什么杨柳、晓风、残月,刘千心想,仍是风月之事。刘千将小彭王相邀之事禀报,郭旭又写了一行字,什么良辰好景。刘千继续候着,等少局主示下。少局主却停下笔来,对刘千说:“王府的人还等着,快去回话吧。
刘千一愣:回话,回什么话?刚才少局主有说话吗?糟了糟了,少局主说话我竟然没听见,定是我刚才只顾着看什么风月,什么良辰美景,现在自己像是头呆鹅一般,以后少局主会重用我吗?我还想当镖头……完了完了。
这么想着,脸憋得越来越红,少局主皱皱眉头,道:“刘千,你生病了吗?发烧了吗?怎么脸这么红?”
这皱眉是镖局里那群丫头片子最爱看的,可如今刘千可是没一点心情欣赏,只磕磕巴巴道:“没,没有。”
少局主道:“那就快去呀,别让人家久等。”
刘千嘴里答应着,脚下却一步不动。
少局主上下打量了刘千一番,好看的眉毛又皱了起来,刘千受不了了,豁出去了,道:“少局主,我刚才没听清,您说怎么给王府的人答复?”
少局主笑了,露出好看的牙齿,道:“当然是不宜出行。”
刘千顿时脑子里一片宁静,只有四个字飞来飞去:不宜出行,不宜出行……
刘千道:“可是,是王爷命人来请!”
少局主道:“可是,今天确实不宜出行。”
这回答,太威武了,敢对王爷说不宜出行,适才的迷茫和郁闷一扫而空,对少局主的敬仰瞬间水涨船高,不不不,何止水涨船高,简直是水漫金山,马上翻船,敢对王爷说不,简直是平揖公卿,傲视王侯,这派头,大丈夫当如是!刘千的文化程度和汉高祖差不多,没想到,志向也差不多。
刘千又一次向人解释少局主今日不宜出行,王府家仆一脸不信的赶着马车走了。
刘千站在镖局大门前长吁一口气:怎么感觉今天发生的事情跟演戏一般,感情演戏还是挺累人的。
这样来回折腾两趟,也时近正午了,厨房的喜妹送了饭过来。饭菜是够丰盛,有荤有素,那红烧肉,足足有四两。刘千心里颇为得意,他知道这个喜妹对自己有意思,所以自己的饭菜总会比别人的碗里多出什么鸡翅膀、猪蹄、肘子,呵呵,镖局里的光棍汉对他可是无比羡慕,自己可是赚足了面子。喜妹也挺好的,身材不错,可惜脸黑,脸上疙疙瘩瘩的。哪像猗兰。刘千刚从一些外传上学来的新词,什么腮凝新荔,什么肤如凝脂,什么纤手,什么柳腰,都刚好用来形容猗兰,猗兰那长相,完全可以媲美大小姐。可是,正因为猗兰长得标致,心气儿可高,对自己总是不咸不淡。所以,刘千也不讨厌喜妹,也常常围着猗兰转。还常常向同伴们吹嘘,这就是风流,男人就该这样风流,瞧瞧少局主,不就是这样迷晕万千少女的吗?
这样一边得意的想着,一边吃饭喝汤。吃完午饭,满意的打着嗝,剔着牙,眯着眼睛美美地打起盹儿来。迷迷糊糊里,梦见猗兰含娇带嗔的看着他,看得他心痒痒,便伸胳膊要将她搂入怀里。搂到怀里后,突然感觉这人是喜妹,低头一看,果然是喜妹。喜妹一脸忿忿,一把推开刘千,一甩浑圆的胳膊就是一大嘴巴子……
一阵咚咚咚的巨大声音,将刘千从梦里惊醒来,刘千一个翻身,原来有人敲门。刘千想,今天镖局的客人还真是多,也顾不得再去想那晦气的梦,忙跑去开门。一打开门,竟然是两个全副甲胄的卫士,再往外一看,羽卫森森,车驾俨然,似乎是王爷的车驾。小彭王!刘千差点跳了起来。少局主和小彭王关系非同一般,但是亲临镖局还是头一遭,刘千一紧张,腿都有点软。左首的卫士道:“小彭王驾临,快叫你们少局主来接驾。”
这一声中气充足,震得刘千耳鼓嗡嗡响,刘千紧张得话也忘说了,忙点头如同捣蒜。正待回身入内禀报,突然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不必叫这郭旭出来,他不是不宜出行吗,本王倒要亲自进去看看他。”
刘千还愣着,一个身穿便服的男子便在两个卫士的簇拥下走了过来。刘千心想:我的妈呀,原来这就是气度,穿着常服,还是让人觉得气宇非凡,不敢逼视。
小彭王开口道:“别愣着了,领我们进去吧。”
刘千头都不敢抬,答应着是,在一边引领而入。
边走着,只听小彭王问:“郭旭这小子待在家里做什么呢?”
刘千心想,估计只有小彭王能叫少局主这小子,能被小彭王称作小子,可见两人的关系有多亲密,一边赶紧回答:“少局主在写字。”
小彭王道:“哦?”
刘千继续道:“少局主整个早上都在写字。写什么楚腰纤细,什么青楼,什么多情。反正都是风月之事。我们少局主向来潇洒得很。”
小彭王道:“哦。原来郭旭是忙着回顾风月旧事,所以没时间来见本王。”
刘千突然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这不是给主子刨坑吗?!这要传到少局主耳朵里,自己还怎么混呀!还是闭紧嘴,别胡说。
刘千带着小彭王一行人到了少局主书房门口,小彭王挥一挥手,一众卫士都退到三丈之外,刘千实在很想听两人说些什么,脚下步子就慢了些,谁知数道利剑般的目光刺向他,刘千只好知趣的往后退去。
刘千守在书房外面,时时听到里面的笑声,心里猫抓似的,但是就是听不到里面说什么。过了一会儿,猗兰去奉茶,进去就一直没出来。再过了一会儿,小财神也到了,书房里面更热闹了。刘千只能悻悻的继续回门房待着,作为自诩镖局里最消息灵通的人士,刘千心里是多不服气呀,他开始羡慕猗兰,他要是女人,也能进去奉茶,也能听到第一手消息。然后一转念,呸,为了第一手资料,自己男人也不做了,最多也就是知道少局主对于官媒逼婚之事的想法,那毕竟是少局主的终身大事,跟自己有一毛钱的关系吗?至于激动成这样?经过一番自我安慰,刘千终于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
到了晚饭时分,小彭王和邓忍才离开镖局,少局主亲自送出门,三人依然亲密得不得了。刘千暗赞,这三个人站在一起,那阵势,映衬得日月无光。
饭罢,镖局里上到镖师下到扫院子管仓库的都涌到猗兰的房中。猗兰平时就有些拿腔拿调,这时候,当然吊足大家的胃口,最后,才说:“少局主说了,在镖局里,架一座简易木楼,抛绣球。京城未婚的姑娘都可以来,谁接到娶谁。”
“真的?”
“当然。”
轰一声,猗兰房中的未婚女青年瞬间走得无影无踪。
剩下的人莫名其妙。
猗兰说:“大小姐和二局主也来抛绣球。”
话音刚落,未婚男青年也瞬间走得干干净净。
地上只剩下一个说话都漏风的老妈子:“这些人走这么快做什么?”
猗兰无奈地眨眨眼:“也许是练跳高去了吧。”
老妈子一脸不解,道:“大半夜的练跳高做什么?”
是夜,镖局里咚咚咚的跳跃声响了半夜,第二天,丫头小梅的胳膊莫名其妙的摔断了,镖师魏九的头撞了个大包。
少局主得知此事后,淡然道:“二月初六,诸事皆宜,抛绣球的事,就定在这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