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董事长。”在中很有礼貌地说，顺手收起梯子，扛着梯子往大厅的另一角走去，“我换完了这边马上过去。”
允浩下意识地抬头，看见东南角上又是好些坏掉的灯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厉声说：“怎么老是坏掉！总务科是怎么搞的！是不是又买了些假冒伪劣产品来糊弄我！”
他说完才意识到在中也是总务科的，这话简直就是让他下不了台，果然，在中脸上的笑容飞快地消失了，默默地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糟了，允浩心里叫苦，本来是顺嘴发的火，现在却变成像是在教训在中了，他急忙咳嗽了一声，“不用换了，马上到我办公室里来一趟。”
“是。”在中顺从地说，回身扛起梯子，脚步略有些不稳地离开，允浩看见，心里又是一疼，几乎想抢上前去扶住他，可是这里有那么多人在看，他只好硬压下心中的不舍，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
迎面走过来的是公司营销部的人马，一个个都如临大敌的样子，允浩心里烦躁，停下来问：“怎么了？”
“还以为董事长您不会来了。”海归派的年轻部长长出了一口气，“今天可是和贝斯图公司洽谈的日子。”
该死！允浩头疼地想，真的忘了，扬风准备开阔海外市场，贝斯图公司是他一个重要的目标，如果能达成协议，那么整个欧洲市场就将在扬风的面前打开，他也可以有足够的资金周转国内的生产，初期的洽谈已经取得了成功，今天是早就约定好了的日子，贝斯图亚洲子公司的代表将来进行决定性的谈判。
“来了，董事长做的对，不能让他一进门就看见有人在换灯泡，这太有损我们公司的形象了，”另一个年轻的精英整理着自己的领带，并且露出完美的微笑。
果然，几辆黑色的轿车依次在门口停下，走出一群看上去就很卓尔不凡的人，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眉宇间流露着身居高位的人特有的傲慢和威严，身上没有很夸张的名牌标志，却显得更加品位出众。
“这就是贝斯图亚洲公司的商务代表。”营销部部长低声地提供资料，“名牌大学毕业，又到美国去读了一年的MBA，素有美名。”
允浩沉稳地点了点头，率领着员工走了过去，宽阔的大厅里，忽然好象只剩下了他们两拨人马，好像两军对峙的感觉一样。
在两双眼睛相视的瞬间，彼此都看见了不服输的傲气和自信，但就在下一秒，对方的眼神忽然移向了另一个方向，显露出惊讶的神情，甚至轻轻地咦了一声。
“你好，我是扬风的总经理郑允浩。”允浩很满意地看见对方的心不在焉，先发制人地说，“很高兴见到你。”
“楚总，久仰大名了，我是贝斯图公司的徐铭前。”不愧是精英，他立刻反应过来，伸手和他相握。
简单地介绍过后，发现徐铭前还若有所思地向大厅的一个角落望去，允浩笑着问：“徐先生是不是对敝公司有兴趣？不如先请徐先生参观一下？”
“呵呵。”徐铭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我刚才看见了一个人，差点错认是我的一个朋友了。”
“不知贵友叫什么名字，也可能真的在敝公司服务，毕竟扬风也是一个重视人才的地方。”营销部部长插话说。
“大概是我看错了，”徐铭前微笑着说，“我以为看见了我以前国内MBA班的一个学弟，可是不太可能，我想贵公司也不会用他当打扫人员的。”
“哈哈哈，徐先生说笑了，当然不会。”营销部长打着哈哈说，“请上楼，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一边和徐铭前说笑着并肩走入电梯，允浩一边在心里叹气，他恨不能马上飞到在中身边，把他抱在怀里好好慰问一番，可是，又要耽误时间了，不知道他一个人呆在总裁办公室里是不是能好受一些，就算是躺一会儿休息也好啊。
好在这次是高层的接触，所有该做的工作都已经做完了，不用兜圈子，很快地开始就实质问题进行讨论，允浩收敛起自己的心不在焉，全新地投入到谈判当中去，最终，合同以双方都满意的结果而签署。


11
允浩看着他那如深潭般美丽的眼睛，鼓涨的怒火不知不觉地消失了，长叹了一声说：“原来，说来说去，你还是不相信我。”
他把在中的双手都握在手里，认真地说：“我们一起长大，我的脾气你应该了解，不是你想得那样，我是真的喜欢你，希望和你在一起，不管你相不相信，不管我们过去有多少误会，在中，希望你能相信我，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以前……我不能认清自己的感情，对你作出了一些出格的事情，希望你能原谅我。”
在中一直保持上弯的嘴角有一瞬间的绷紧，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原样，浅浅地笑了一下：“董事长真会开玩笑。”
“我没有在开玩笑！”允浩态度强硬地说，一把搂过在中，深深地吻了下去，和昨晚一样狂热地吻，但是多了几分温柔，轻轻地扫过在中的唇，又不容反抗地深入口腔，卷动着对方的舌头，深情地吸吮着，他不相信在中对此无动于衷，尤其是他略略犹豫了一下，也迎合上来的时候。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在中的心在激烈地跳动着。
慢慢地，在中的双手环上了允浩的脖子，他的身体也被允浩渐渐地放倒在沙发上，变成了从下面仰望允浩的姿势，忽然，允浩猛地离开了他的嘴唇，在中竟有一时的冲动想继续拉着他不放。意识到这点之后，他不知所措地垂下了眼帘，白皙的脸颊上淡淡地浮起了红晕，咬着下唇，都不敢抬头看允浩的脸。
“相信了吗？”允浩低声地说，“我不是在玩什么游戏，我对你是真的。”
在中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允浩向下俯视着他，彼此都可以感觉到温热的呼吸喷在脸上，看着红晕一点一点地加深，允浩不禁怜爱地又吻了上去：“小傻瓜……”
再次结束了一个热吻之后，允浩一边掏出手帕擦着在中唇边流下的唾液痕迹，一边叹着气：“顽固的脑子，总爱瞎想八想，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呢？好吧，就算这是个游戏，你也没有损失什么，我们来达成个协议，你呢，只要安心地享受一切我给你的东西就行了，别的，不用你管那么多，不管我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你是不会吃亏的，好不好？”
在中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允浩点了点他的鼻子：“而我呢，就为你付出，尽可能地把你捧在手心里疼着，直到你相信我是真心为止，你说好不好？这个协议怎么看也是对你有利，还需要找律师咨询吗？”
经过了昨天和今天的变化，截然不同的在中已经让他无法忍受，他前所未有地渴望着能把在中抱在怀里，吻着，爱抚着，看着他对自己笑得无忧无虑，不能忍受在中居然认为他只是在玩游戏，他活到现在都没有这么认真过！
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在中的好呢？以前他的眼睛是瞎了吗？这么一个稀世珍宝在身边都没有看见，反而是故意地冷落他，欺负他，把他当作路边的一块顽石，可是，谁知道这块顽石里面竟然藏的是他平生所求的美玉。
无论从精神上还是从肉体上，允浩都认为在中是他交往过的人当中和自己最契合的一个了，他不能就这么放在中离开！
“好不好？嗯？”允浩一边逗吻着他一边等待着回答，在中的身体逐渐柔软，任他索求着，最终，从喉咙里挣扎着吐出了一个：“好”
“那么，从今天起，再也不许翻旧账了。”允浩多少有些心虚，不可否认的，他足足欺负了在中二十几年，尤其是上次，几乎就是把他们父子赶出了家门。
“嗯。”在中点头答应。
允浩这才放心地坐起来：“你就躺在这里歇一会儿吧，下班后我们一起去吃饭。”
“可是我今天真的要打工。”在中乖乖地躺在沙发上，“不能临时请假。”
“辞掉吧。”允浩不在意地说，“白天工作，晚上你又要打工，回家还不知能睡几个小时呢，身体都拖垮了。”
在中淡淡地一笑：“没有办法，我需要钱。”
“钱？”允浩好奇地问，“真的？每个月两千块钱也不够你花的吗？钱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在中别过头去，第一次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允浩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急忙问：“该不会是你父亲……得了什么病了？”


13
时间静悄悄地流逝，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十二月，允浩对在中的爱恋也越来越深，从来不知道居然有这样的感情，可以让他全心意地付出，一天看不见在中，他就开始魂不守舍，经常是一边看文件一边注意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如果在不经意之间看见在中的身影从走廊上经过，立刻，心里就是一阵甜蜜的颤栗。
“也许总务科的人会奇怪了，为什么董事长这里的灯泡这么容易坏，或者是老是有加急的信件要发。”一次在中刚进门就被允浩抱住热吻了一阵之后，他双手缠着允浩的脖子，笑着说。
“管他呢。”允浩霸气地说，用力把他抱了起来放到沙发上，“一天没看见你了，忙什么呢？中午还等你吃饭，也不过来。”
“每天都这么偷偷摸摸地过来，还要偷偷摸摸地溜走，好恐怖。”在中做了一个害怕的表情，然后笑倒在允浩怀里。
允浩无奈地抓住他的手：“晚上去看电影？有刚上片的好莱坞大片。”
“没兴趣，”在中摇摇头，“那么想看，看电视还不是一样。”
“你不想和我一起去看电影吗？”允浩简直觉得自己是见不得人的奸夫，在中从来不肯被人看见他们在一起，除了公园，人多的地方是绝对不去，去饭店，也是在包间。
在中转了转黑宝石一样的双眸，无辜地说：“我是真觉得没意思。”
允浩叹了口气拥紧他：“在中。”
“嗯？”
“跟我在一起，你也觉得没意思吗？”允浩低沉地问，他首次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怀疑，从中学，到大学，到工作之后，他甩的女孩子有十几个，那些告白都不接受的更不用说了，哪一个不是被他迷得团团转，分手的时候哭得梨花带雨，他的容貌长相家世才能都是一流的，对在中更是温柔体贴，为什么在中就好像不愿意接受他的样子呢？
在中脸上又显出了他熟悉的笑容，让允浩的心陡然平静了下来，然后，他在允浩耳边轻声地说：“你以为呢？”说着送上一个柔和的轻吻。
允浩的心软了，就这样吧，也许在中的脾气属于内敛型的，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也许他是在害羞，也许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就继续这样好好疼他吧，直到他满意为止。
“还在打工？天气冷了，你穿得那么少，还在夜里来回跑，会生病的。”允浩心疼地摸着他，都到了十二月了，在中只是在衬衫的外面加了一件薄外套，连件毛衣都没有。
“没事。”在中笑着说，“我的身体没问题。”
“下班后陪你去买衣服？”明知在中不会答应，还是抱着希望问。
果然，在中摇摇头，笑得很甜蜜：“不要对我太好，我会幸福过头的。”
“我只害怕不能多多给你幸福呢。”允浩宠溺地说，“新年的时候有假吧？我们去南方过好不好？那里很暖和，还可以游泳呢，水果也多，检着你爱吃的吃些。”
“新年？只有三天假，去那么远的地方干嘛。”在中吃惊地问，“就呆在家里好了。”
允浩有些扫兴，还是顺了他的意思：“那……出来吃顿好的，我去订63大厦顶楼的餐厅, 听说那天会放烟火呢。”
在中还是摇头：“不要了……花那么多也是浪费。”
允浩刚想发火，忽然想到什么，声音低了下来：“是……你父亲要回来过年？”
“不，他要到新年过了才有假。”
“那为什么不行？！”允浩的声音里明显带着怒气，“不想和我一起过新年吗？”
在中垂下头，不说话，允浩的心又开始疼了，柔声说：“真的不想吗？可是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不是吗?"
终于，低低的声音从在中的嘴里传了出来，“你难道不知道吗？我们……是无法公开的啊。”
允浩怔住了，的确，他一直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就是同性恋吧，平时在家里也和金洛亲亲抱抱的，直觉上他觉得自己和在中这样是理所当然的，顺理成章的，根本没考虑过什么公开啦，社会啦，别人的眼光啦之类的问题，可是在中一说，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和在中，也是禁忌的一对，如果他们真的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能否受得了那些目光的注视还真是个问题。


允浩有些不高兴，板起脸：“你以为我是随便送人戒指的吗？”
在中看着他，笑得更温柔了，低低地在他耳边说：“我知道……”
他就着被允浩抱在怀里的姿势沉默了一会儿，再一次低声地说：“我知道的……”
幽幽的声音传进允浩耳朵里的时候，他的心神为之一荡，不知怎么了，一颗心变得柔软无比，甜甜的酥麻感觉从耳朵里传入了整个身体，他的人生，好像就是为了等这句话才有了意义。
“喜欢吗？”允浩沙哑着嗓子问，“我自己想的式样，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也没有镶钻石。”
“嗯，很喜欢。”在中看着自己放在允浩肩上的手，黑宝石般的眼睛闪着光芒，“那我是不是也应该送你礼物呢？”
允浩想了想，指指自己的面颊：“你刚才已经给过了。”
在中想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那这么算起来，你不是吃亏了吗？”
允浩浓黑的眉毛轻轻一皱，低声在他耳边说：“倒也是，那么……不如我们今天晚上……”后面的声音逐渐减小，在中却听得连耳朵都红了，想了半天，摇着头笑着说：“我不要……”
他的声音居然变得软软的，娇羞的红晕谁都看得出不是真心地拒绝，允浩当然也真的明白，平时的在中虽然温顺，但是真的不想干的事情，怎么都没有办法让他屈服，这次，显然只是嘴上说说，到了床上，未必就不肯，所以只是笑着，一边吻着在中，一边开始熟练地移动着手在在中身上温柔地爱抚着。
在中脸上的红潮还未退去，只是稍稍躲闪着，等到允浩把亲吻的目标移动到他白皙的脖颈上的时候，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双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允浩背后的衣服，同时，也可以感受得到允浩紧贴着他的身体有了明显的改变，那灼热硕大的感觉使得他开始心慌意乱，身体就好像没了骨头一样，软绵绵的，全是靠了允浩才没有摔倒在地上。
允浩急不可待地伸手去解他的扣子，很快，在中雪白的胸膛就暴露在空气中，他微微地颤抖了一下，睁开失神的眼睛看着允浩，那迷茫的目光让允浩更加无法忍耐，急躁地开始撕扯他的皮带，伸手进去一把握住了他已经开始活跃的分丨身开始套丨弄。
“不……不要……”在中软弱无力地挣扎着，被刚才的亲吻弄得通红的嘴唇微张，沾湿了唾液的唇瓣看上去更增添了几分色情意味，他诱人地喘息着，在允浩的手中辗转着身体，勉强说着拒绝的话语，说话的语气却像是在调情，“不要……啊……嗯……”
允浩也喘着气，下身的膨胀似乎已经不能再坚持了，他也知道，就这么草草在办公室要了在中是不太妥，可是，天地良心，他真的忍不住了。
用力甩了甩头，他用已经变得沙哑粗嘎的声音做最后的努力：“不要吗？真的？在中……我的宝贝……是真的不想要吗？别动了，我马上住手好不好？”
在中睁着水气迷蒙的大眼睛看了他一眼，忽然凑上来，把整个身体都贴到了他身上，喘息着说：“关……关灯……”
说完，他就把脸埋在允浩的肩窝里，再也不说话了。
允浩心领神会地把他抱起来放在沙发上，转身过去关上了灯。柔和的夜色从宽大的玻璃窗外射进来，淡淡地洒了一室，允浩从小睡中醒来，下意识地伸手一摸，旁边空空如也，沙发虽然宽大，但是要让两个大男人一起挤在上面睡觉，显然还是窄了一点，睡着前他还想着这个问题，特地侧过身来，把在中抱在怀里，好让他睡得稍微舒服些，可是，一觉醒来，在中上哪里去了？
刚才顺手拿起来盖住在中的毯子现在全盖在自己身上，地毯上散落着一些掉落的衣物，允浩暗自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中的魅力太大了，还是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只大色狼，居然在办公室里就这么把他给吃了，还因为大家都疲劳到了极点只好放弃原先的计划，先在沙发上凑合着睡了一觉。
他努力地睁开眼睛，看见了窗前一个修长的身影，在中坐在他的办公桌上，只穿着贴身的衬衣和短裤，双手互抱，微微地仰着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允浩心中涌起一阵怜爱，起身走了过去，把毯子披在在中的身上，顺势牢牢地把他和毯子一起抱住，悄声说：“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起来也不叫我。”
在中没有回头，微笑着说：“我睡不著……看见你睡得很熟的样子，就不打扰你了。”说着，把身体略往后倾，让自己舒服地倒在允浩的怀里。
“睡不着躺一会儿也好啊，这么冷，你也不穿好衣服。”允浩不放心地拿过桌子上的空调遥控器，再开大了一点，隔着毯子他也感觉得到在中清冷的身体，和平时一样，仿佛没有什么温度的雕像。
在中不说话，只是静静地靠着他，过了一会儿，忽然轻声地说：“快开始了。”
“什么？”允浩正把双手绕过他的身体抱着他，轻轻地低头用嘴唇摩擦着他的脸颊和脖颈，没有注意到别的。
“焰火啊，不是说今年会放焰火吗？”在中的眼睛里闪着幽幽的光，平静地看着窗外的夜空，“我从来没有在这么高的地方看过焰火呢。”
允浩心不在焉地边吻边说：“这有什么，以后不就可以了吗？你要是喜欢的话，下次什么时候我也可以赞助市政丨府放一次焰火，或者等到扬风进军欧洲之后庆祝一下，只要你喜欢就好。”
在中微笑着缩了缩脖子：“好痒……”然后继续看着窗外说，“焰火是很好看，可是放过了之后，就有一种很寂寞的感觉……刚才还是那么繁华的夜空，一下子就清冷了下来，像一个美丽的梦一样，这样的反差，反而让人受不了，所以，我并不是怎么喜欢看……”
他的话刚一说完，刚才还是深蓝色的夜空中忽然爆起一团斗大的金色光团，然后像流星飞箭一样向四周飞窜开来，成千上万的金色星星从空中坠落，伴着连珠炮一样的爆裂声，化成了金色的花朵，接着又是银色的，红色的，绿色的……彩线一样涌上夜空，七彩花朵一般高高低低地在天空中绽放起来。
在中红唇微张，呆呆地仰头看着，好像被这难得的美景给迷住了，允浩低头看着他，黑色的眼眸里倒映着满天焰火的彩色，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东西，他看不明白的东西。
“晴？”他不自觉地唤着他的名字，抱紧了他，怕一松手，在中就像满天转瞬即逝的焰火一样，刚才还在怀中，转眼就不见了。
焰火还在放着，窗外的大街上，想必都是喜气洋洋地庆祝新年的人们，谁也不会注意到他们，谁也不会想到，在本该空无一人的高层办公楼里，居然还有他们……
一对同性的情侣，一对不被人祝福的爱人，在看焰火……
在中慢慢地把目光移动到允浩的脸上，允浩察觉到了，低下头温柔地一笑：“怎么了？”
“没事。”在中照例又是浅浅地一笑，只是静静地看着允浩的脸。
允浩也不开口催他，学他的样子，笑着，什么也不说。
终于，在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在他的耳边说：“我爱你……”然后仰头把自己的唇小心地合在了允浩的唇上。
在这一刻，我是爱你的。
不管在多少年之后，回想起今天，我都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在这一刻，我是爱你的。


你父亲已经错了一步，你不能再跟着错下去，在中，听说你也是大学毕业，好好地找份工作，吃自己挣来的饭不是很强吗？何必要使出这种下丨贱的手段呢？难道你以为，现在的社会上笑贫不笑娼，就连你们这种污秽的做法也能谋生吗？”
“跟他说这些有什么用，”姑姑对此嗤之以鼻，“贱种就是贱种！做出这种事，连畜牲都不如！真亏你母亲怎么把你生下来！”
“够了！”允浩是在按捺不住，大吼一声，疾步上前，把在中往车里推：“我送你先走。”
“小浩回来！”舅舅气的手都抖了，“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还有没有我这个舅舅？！”
“让他滚！滚远点！”
允浩正在左右为难，在中默默地推开他的手，依旧是面无表情，转身向大门走去。
“在中。”允浩奔过去，不敢伸手拉他，只是小声急促地说：“对不起，以后我们再说好不好？对不起，我送你回去？”
“不用。”淡淡的两个字，什么感情波动都没有的脸。
背后的几个人都在怒声叫喊，允浩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赫然开车带着在中离开，稍微犹豫了一下，伸手掏出钱包，“哪，你自己打的士先回去好不好？”
在中抿着嘴加快了脚步，允浩知道他生气了，不敢再说，悻悻然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无奈地回过身来，面对着脸色铁青的亲戚们。
17
好好的一个新年假期后，被所有的亲戚念到惨不忍睹的允浩怒气冲冲地来上班了，这三天就像地狱一样，父亲家的，母亲家的，凡是能找得到的，能说得上话的人全来了，住在家里吃在家里，吃饱了睡足了就开始说教，轮番上阵，暂时轮不上的就在楼下客厅里打麻将，弄得整个家里是乌烟瘴气，他自己差点被魔音穿脑。
上班第一件事，就是赶快找在中来，三天没见面，走的时候又是那样的光景，心爱的宝贝这几天还不知难过成了什么样子，两个人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进展，可不能让这帮人破坏掉，虽然那天不能保护他是自己的不对，可是在那种情况下，只会越说越糟，他也是想保护在中的啊！
第一个电话就打到总务科，不顾秘书小姐们惊讶的眼光，允浩急切地要在中接电话，却听见那个年轻的女孩迟疑地说：“在中？他已经辞职了啊？”
允浩在怒骂了一句胡说之后摔了电话，几乎是马上，总务科科长亲自打来电话，解释说在中真的辞职了，然后秘书小姐们翻出新年前的记录，在人事科送上的下一年不留用人员的报告上，赫然有在中的名字，当然，文件的最后，也有他自己的签名。
人事科科长做梦也想不到，新年上班的第一天，他就被叫到董事长办公室，战战兢兢地为一个总务科的科员的离职而作出什么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他都快哭出来了，小心翼翼地解释：在中的离职是履行了正常手续的，他递交了辞职报告，因为他只是一个总务科的职员，所以并没有签像别人一样很正式的合同，不存在什么违约金的问题，人事科按正常程序上报，然后允浩签字同意了，就等于是批准了他的辞职，连多付的一个月工资都照数发给了在中，一切都没有什么问题。
所以耐着性子听完了之后，允浩发现，有问题的是自己。
不想和他再说什么，允浩挥挥手，决定还是自己找在中问个清楚，但是在公司见不到他的话，他就根本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在中了，他住在哪里，自己根本不知道！
“在中家的地址给我。”看见人事科长惊讶的目光只当没看见，他让手下惊奇的事情太多了。
人事科长壮起胆子说：“那个……员工的私人资料是保密的……”
允浩咬紧牙关，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给我在中的地址。”
人事科长被允浩从来没有过的气势给压倒，一个字也不敢再说地退了出去，五分钟后，一个地址放在了允浩面前。
允浩终于明白为什么在中死也不肯让他送他回家了，在旧城区，像他这样开着光鲜的车子在狭窄的小胡同里艰难地前进，简直是一个闹市。


他费力地驾着车子开到了一个比较宽阔的地方，把车子停下来，自己都记不清是第几次开口向人问路，不过这次好像是对了，卖报纸的老人指着前面的一个小区说就在那里。
还不如坐出租车来呢，允浩抱怨着，决定就把车子停在这里，顺便让旁边开杂货店的小姑娘看着点，自己走过去好了，还比较快。
说是小区，实际上原来大概是什么单位的宿舍，都是五层楼，本来可能是绿色的，褐色的外墙现在被雨水和阳光弄得都成了灰色，不过上面的号码倒是新的，鲜红鲜红，惟恐别人看不见。
他照着纸上的地址找到了三栋二单元，一楼的人家装了防盗窗，从锈迹斑斑的铁栏杆里露出好奇的目光，黑暗的楼道里推着杂物和自行车，家家都是老式的防盗门，纱窗破了，反正在这个季节，也没有蚊子。
辛苦地爬到了五楼，窄小的楼道里居然还有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慢慢吞吞地点着炉子，佝偻着身子，用一把蒲扇小心地扇着炉膛里的火苗，这和时代脱节的场面差点让允浩看傻了眼，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对不起，请问一声，有个叫在中的，住在这里吗？”
那个人没有回头，照旧干着自己的活，火苗不是很旺，好像随时都会熄灭的样子，他细心地扇着风，终于，火变大了，蓬蓬勃勃地燃烧出明亮的火焰，他用铁钎子插起一块煤，慢慢地放在了火上。
“对不起。”允浩以为他耳朵不好，正要加大声音，他却说话了：“他出去了，马上就回来。”
声音很低，低得几乎听不见，可是听在允浩耳朵里，却像是一个晴天霹雳，震得他几乎倒退一步，口吃地说：“你……金……”
对于称呼，一向是很麻烦的，郑凌不知威逼利诱过多少次，要他叫金洛爸爸，可是允浩死都没有松口，（当然，更不会叫他妈妈。）连声叔叔都不肯叫，当着在中的面，就简单地称呼成‘你爸爸’回想起来，他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主动叫过金洛。
现在，他居然和金洛面对面，更糟的是，他的身份越加尴尬，势必不能像从前一样了。
正在想是不是称呼他一声什么比较好的时候，金洛却好像他不存在一样，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允浩向前一步：“那个……”
那个什么，他自己也没有想好。
金洛已经走了进去，他正在为难的时候，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回头一看，正是在中！还穿着那件平时常穿的牛仔外套，微微凌乱的头发，俊秀的脸庞上带着倦意，手中拿着一包白糖，看见他，稍微地愣了一下：“董事长？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能不来吗？”允浩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连着三天的烦闷不安气恼，加上对他的担心，却得到了这么一句称呼，该死的！又回到以前了吗？这次又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哄好这个别扭的犟脾气情人。
在中好像看出了他的不满，却只是微微一笑，绕过他向自己家里走去：“回去吧，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在中。”允浩拉住了他，满满地歉疚，“我道歉。”
在中不动声色地挣开了他：“您没有欠我什么。该道歉的是我，让您跑到这种地方来。”
门开了，金洛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在中立刻走了过去：“爸，这是我以前公司的老板，董事长，这是我父亲。”
真是滑稽透了，他们两人还需要介绍吗？允浩如此想着，看向金洛，印象中金洛是个总是带着温柔的笑意，斯文俊秀的男子，举手投足间都不经意地流露出良好的教养和优雅的气质，而站在面前的却是像在街上碰见的无数很普通的，为生活奔波的中年男子之一，穿着半旧的衣服，搭拉着一双旧拖鞋，皮肤却是更白了，一种久不见阳光的苍白，看着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失去了神采的眼睛，眯起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机械地点了点头：“您好。”
允浩心里五味杂陈，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得也勉强地说了一句：“您……您好。”
金洛并不打算搭理他的样子，拿过在中手里的白糖，转身向房间里走去，在中略微迟疑一下，咬着嘴唇不好意思地笑笑：“您看，家里地方窄，不方便请您进去坐。”


“什么为什么？”在中不以为意地笑着，“跳槽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我另外找到了工作，薪水待遇都不错，为什么不能跳槽？”
“那样的工作我也可以给你啊！”允浩气急地说，“在扬风里面，你想干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开口就行了，我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
“那不一样。”在中认真地说，“在那里，他们承认的是我的能力，而在扬风，无论我干什么，都是依仗着你，因为你是董事长，所以我才能得到工作，这样像是被包养的感觉我才不要！”
“什么能力！”允浩气昏了头，大声地说，“你能干什么？只不过是历史系毕业的，哪里会有工资福利都那么好的工作给你！你以为当年你进扬风不是因为爸答应了你爸爸吗？不是因为爸是董事长，就算是总务科你也进不去！现在怎么会又有人承认你的什么能力了！？真的那么有办法，当时你为什么不去？”
在中的脸色并没有变，可是房间里的空气陡然沉寂了下来，允浩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太伤人了，后悔着正要开口道歉，在中低下了长长的睫毛，浅浅地笑着，用清冷的声音说：“你说得没错，连我也不知道，你对我了解得那么深……好吧，不瞒你了，我找到了另一份工作，是因为我和现在的老板有交情，我们有特殊交易，明白了吗？他的条件，比你优厚，所以，我选择了他。”
“什么？！”允浩不能相信地吼了出来，“怎么会？怎么会！”
“为什么不会？这是游戏的规则。”面对着他的愤怒，在中只是云淡风清地笑笑，“而在我们之间，游戏……已经结束。”


允浩冷眼看着他像演戏一样闹了半个钟头，轻描淡写地说：“舅舅，四百七十三万的养老金，你还不满意吗？”
“什么四百七十三万？什么养老金？我不懂！”
“不要逼我把话说得太白了，舅舅，你这次差点害死我，如果这样你还不能满意的话，我就真不顾什么亲戚情面了。”允浩点燃一根烟，慢慢地说，“贪污公款是什么罪名，你大概比我更清楚，做事情之前，都想过了吗？”
看着舅舅忽然跪倒在地，变魔术一般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哭诉着自己有多不容易，要求再给他一个机会，允浩心里只觉得可笑，不耐烦地劝了几句，看他还没有停止的意思，索性自己开了门出去。
原来，人对金钱的贪婪是超乎自己想象的，在钱财面前，什么自尊骄傲面子都可以不顾，甚至可以跪着乞怜，人哪，真是不容易满足的生物，有了钱，就想要的更多。
他把额头靠在冰冷的玻璃窗上，让自己冷静下来，失去，真的是这么难以忍受的一件事吗？可是，在金洛父子离开的时候，他怎么一点也感觉不到？
舅舅为了一个财务科的职位都可以这么哭天抢地，可是金洛放弃的，是他一生的心血，离开的时候，他可以说是一无所有了。
为什么，他还可以这么平静？
就和在中的理由一样吧，因为失去的，不是他需要的东西，在别人眼里再重要，在他眼里，也是一钱不值。
他摇头苦笑，弹掉烟灰，自己全心奉上的爱情，在在中眼里，就是毫无价值的东西。
马上就是农历新年了，在韩国人来说，这个节日要远比元旦隆重得多，街上的节日气氛也浓了许多，所有的商家都挂着大红灯笼，连门口的柱子都用红绸裹紧，一派喜气洋洋的场面。
扬风上下的气氛，却一反常态的紧张，一点就要过年的欢乐都没有，人人都神情凝重地悄声谈论着即将到来的危机。
首当其冲的是允浩，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回过家了，熬的眼睛都布满了血丝，本来不抽烟的他，现在全靠烟来强打精神，桌子上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房间里乌烟瘴气。
事情还是由舅舅引起的，允浩后来才知道，他又暗地里贪污了一笔发给生产厂家的定金，而且，经他手介绍进来的什么曲里拐弯的亲戚之一，又在发传真的时候发少了一页，漏了供货日期，马上向贝斯图公司交货的时间就要到了，可是那批货只生产了一半，如果要加急的话，生产厂家提出的价钱高的简直令人瞠目结舌，比贝斯图公司付给扬风的价格还要高出二十个百分点，就算允浩咬牙要做这生意，新年前，一时也没有资金了。
这么焦头烂额的场面，允浩还是第一次碰见，想尽了各种办法，都没有解决的路子，这时候只有任凭宰割了，或者是被生产厂家，或者是被贝斯图公司。
生产厂家的意思很明确，没有定金，没有交货日期，就是等到明年，也不是我们的错，违约金的事想都别想。
贝斯图公司的意思更明确，要么，赔偿巨额的赔偿金，足可以让扬风一蹶不振，要么就让贝斯图公司介入扬风的供销网络，换句话说，一个是早点被吞掉，一个是晚点被吞掉。
苦苦思索之下，允浩拨了在中的手机号码，响了很长时间，才有人来接：“喂。”
“在中，是我，”
又一阵的寂静：“郑董？”
“叫我名字。”允浩要求着。
在中好像有点犹豫的样子：“我以为我们已经结束了，现在这个时候，我们的接触怕是不太好吧。”
允浩的心忽然一动，轻声地问：“你在干什么？老半天不接电话。”
“我在洗澡。”在中的声音好像在笑，“这么晚了，你在干什么？看星星吗？”
“你说呢？我会在干什么？”允浩贪婪地听着在中的声音，像小溪一样慢慢地流进他的心里，把什么阴暗的东西，腐烂的垃圾都冲走了，只剩下坦荡荡的心。
在中轻轻地一笑：“你在伤脑筋。”
允浩一愣，坐直了身体，第一次意识到在中的身份已经不同寻常，不是那个自己疼爱的情人，抱在怀里的宝贝，而是目前对手的得力干将，自己不能轻忽的敌人。


没有听见他的回答，在中自己笑了：“我猜对了，对不对？”
允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错，我是在伤脑筋，在中，可以开诚布公地说吗？这次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没有，”声音虽然轻柔，回答却是斩钉截铁。
允浩再度深吸一口气：“是要赶尽杀绝了？”
“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是总公司的意思。”在中低低地说，“我现在是贝斯图公司的职员，自然应该为这个企划案出力。”
“我明白。”允浩很奇怪，自己的心为什么在痛？尖锐的刺痛压得他几乎不能呼吸，“你们想吞掉扬风。”
“是，扬风的基础非常好，口碑也相当高，如果能并入贝斯图公司的话，我们接手的并不是一个烂摊子，很有利可图。”在中直言不讳地说。
“而不顾什么乘人之危？”心为什么还在痛？
“郑董，在商场上，没有仁慈这种事。”
允浩狠狠地握紧了拳头，说出来的话却是无限的温柔：“在中，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爱你。”
“嗯。”
“就算你伤害了我，我还是爱你。”
在中沉默了，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吸声。
“吞并了扬风之后，你就可以达到你的目的了，你的上司一定会提拔你吧？终于可以出人头地了，恭喜你。”允浩说的真心诚意，“我为你高兴。”
沉默了一阵子之后，在中继续说话：“是我干的，当时学长提到这个企划的时候还笑着说不可能，只是个提案，可是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没有人能比我更熟悉扬风，在总务科的日子里，扬风所有的机构我都去过，虽然当时我没有想这么多，可是，我还是尽可能地了解了一切。”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没想到，会在这里用上。”
“你的计划完美无缺。”允浩苦笑着，“当然，也是我自己太疏忽了，居然会让公司里出现这种事。”
“家族企业，历来如此，等贝斯图接手之后，我们会把他们清理干净的。”在中的话算不算是在安慰？
“你们志在必得？”允浩温和地问。
“当然，我们不想输。这毕竟也是一个很大很冒险的企划。”
“可是我还没有认输，就算这次扬风赔了巨额的违约金，也并不代表扬风就垮了。”允浩提醒他。
“我知道，”在中也温柔地说，就像是在对情人的耳语，“我已经说得很多了，并不在乎再多说一点，新年前，扬风会召开年度例行股东会议。”
“然后呢？”允浩心平气和地问。
“经过最近的事，很可能会有一些人对你不满，如果你弹压不住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在中的声音很平静。
允浩心里有一片不祥的阴云在划过，他很镇定地问：“那又怎么样呢？和贝斯图公司又有什么关系？”
“我拥有百分之三的扬风股票，我可以出席股东大会，自然，你能猜到，我想干什么。”
允浩真的愣了，失声道：“你有百分之三的扬风股份？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是扬风初建的时候，郑先生开玩笑，给了我百分之一，经过这些年，我经营之下，变成了百分之三。”在中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允浩只有苦笑：“原来如此，你还有这一手。”
“贝斯图正在准备收购扬风股票，赔偿事件之后的股票肯定会下跌，那些股东们对你的信任一旦消失，他们就会抢着脱手扬风的股票，你只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百分之二十八这个数目以贝斯图的财力来说，尚可以接受，但是你和扬风，已经没有反收购的资金了，而且我们已经算过，如果你想付违约金而动用你名下的股票的话，我们的胜算会更大。或者不动用股票，在付过违约金后，扬风就只剩下一个空架子，只怕连员工过年的钱都发不出来了。那时的扬风股票，会是怎么样的光景？”
“那么我已经毫无办法？”允浩到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在中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很遗憾，如果郑先生重生，大概还能帮你弹压住股东们，保留住他们对扬风的信任和手上的股票，毕竟没有人会杀一只下金蛋的鸡。否则的话，你可以相信我的能力。”
“我相信，我一直都相信你。”允浩很温柔地说，“在中，如果这样做，能让你高兴的话，你就去做吧。”
停了一下，在中也很温柔地说：“我有什么理由不高兴呢？完成了这个企划案，我就要去总公司进修了。”
“恭喜你，美梦成真。”允浩说完，慢慢地放下了话筒。
接着，他狂怒地把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

21
新年真的就要到来了，大家的时间好象都很紧的样子，贝斯图公司是这样，股东们也是这样，所以决定两个会议在一天举行，这也算是不浪费时间的楷模了。
允浩特地赶回家洗了澡,刮了胡子,换上一套暗色的西装,早上到公司的时候,除了眼睛里布满血丝之外,已经看不出他这些天是如何的疲劳烦恼了。
走进顶楼的时候，秘书科的小姐们静悄悄地在做事，看见他进来，全都站了起来，却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连秘书科的主任都收敛了笑容。
“怎么啦？”允浩微笑着问，“又不是世界末日来临了，这么如临大敌的样子，让别人看见了多不好，只不过是要换一个老板而已，说不定是个很英俊潇洒，对下属又很体贴的新好男人，比我要好多了。”
他推开门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又回头说：“对了，你不是一直想去贝斯图公司做OL吗？现在如愿以偿了。”
“董事长。”一个秘书小姐鼓起勇气递给他一支眼药水，“这个可以消除眼睛里的血丝，很有效的，以前我熬夜之后来上班都是用这个。”
允浩接过来微笑着道谢：“谢谢，你提醒了我，就是认输也要光明正大的，不能太落魄了，就是输了一阵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们还不一定输呢。”秘书科主任刚接了一个电话，脸上的笑容虽然有些勉强，但是毕竟不失风度，“董事长，贝斯图公司的代表来了，另外，有一个电话在三线，您最好是先接电话。”
“我知道。”允浩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伸手拿起话筒，按了三号键，模模糊糊地听见外面秘书科主任甜美的声音：“抱歉，请各位稍等，董事长正在接一个很重要的电话。”
“没关系。”徐铭前对美丽的小姐报以微笑，“我们就等着好了，毕竟是在这个时候嘛。”
他转身对在中低声说了句什么，在中淡淡地笑了：“困兽犹斗。”
秘书科主任带着稍稍不满的笑容请他们到会客室坐下，送上咖啡，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把大拇指向下一竖：“小人得志，出局！”
其余的秘书小姐们耸耸肩表示同意：“让他们好好等着吧，反正现在我们还没认输呢。”
“那些股东来了吗？”
“来了，公关部招待他们在下一层的会议室里，放心吧主任，有公关部部长在呢，她在做最后的努力。”
“怕是没有用了。”一个秘书小姐遗憾地摇着头，“其余的都好说，股东们不是没有经过风浪，可是，这一次最主要的根源就是董事长的那些个亲戚，哎，家族企业，就是这一点不好。看那个什么王主任惹出来的事吧，很可能，董事长这次得到的大多是不信任票，在没有人继任的情况下，也只好让贝斯图拣便宜了。”
“小声点啊。”另一个小姐故意说，“被那边的人听见就完了，可能那就是你未来的老板呢，说不定明天就让你回家吃自己了。”
“这年头谁害怕失业啊，说不定我明天就成了自己的老板呢。”
这时候内线响了，允浩请贝斯图公司的代表进去，秘书科主任走过去邀请，态度和笑容都完美到无暇可击。
允浩微笑着起身相迎，但是目光始终只落在在中一个人身上，看见他手上仍旧带着那个戒指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唇边的笑容扩大了。
在中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也微笑着走过来和他握手，难得话里带刺地说：“郑董真是具有大将风度，这个时候照样还可以谈笑风声。”
连徐铭前都觉得他的话不太得体，咳嗽一声，笑着说：“胜败兵家常事嘛。”
“对，胜败兵家常事，徐经理说得好。”允浩笑着请他们坐下，满面春风地说：“我等一会儿还得去开股东会议，不耽误大家时间的话，就此把违约金的问题解决好了。”
“我们这方面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在中微笑着说，“一切都取决于郑董。”
“在中。”徐铭前小声地提醒他，允浩却毫不在意地连声说：“没有关系没有关系，财务科科长马上上来，我们现在就签合同好了。”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签了合同，约定了还款期限，财务科科长上来送上支票，允浩签了字，交给徐铭前，双方握手告别。
在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留在最后，允浩走过来送他们出门的时候，他在允浩耳边轻声地说：“我很佩服你的风度。”
“那是因为我还有底牌。”允浩也在笑，轻声地在他耳边说。
“哦？是什么？” 在中好笑地问，“突然之间，得到了贵人襄助？”
“嗯，可以这么说。”允浩的心情好象很好的样子，“是一个你绝对想不到会帮助我的人。”
在中目不转睛地看了他三秒钟，终于冷笑了一声：“很好，那我们走着看吧。”
“等等。”允浩拉住他，“今年的除夕夜,市中心会放烟火。”
在中稍稍一愣，允浩凑近他的耳边低声说：“是为你放的。”
出乎意料的，他看见在中的脸红了一下，然后抬起清澈的黑眸看着他，不屑地说：“有这个闲钱，还不如留做自己的遣散费呢。”


22
后来想起来，那天的混乱场面是扬风成立以来绝无仅有的，所有的人几乎都发出了自己能发出的最大音量，要不是会议室有良好的隔音效果，怕是外面的人要立即报警了。
允浩保持着微笑，看着在中一脸震惊地站起身来，不敢置信地看着门口走进来的男人，身材高大，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随便地穿着牛仔裤和白衬衫，却透着无与伦比的自信和威严，一进门就仿佛具有能控制全场的能力。
最重要的是，这个男人是郑凌！是已经被宣布死亡的郑凌！扬风从前的董事长！
他居然没死！
允浩满意地看着全场的哗然，所有的股东都离开了位置涌上前去，争先恐后地拉着郑凌，七嘴八舌地说着，问着，有几个还煽情地抹着眼角，郑凌神态自若地一一和他们握手，简单地回答着问题。
“这就是我的底牌。”他低声说，会议室的这个角落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了，“你说过，除非我老爸活着，大概能压得住股东们，瞧，真的是这样。”
在中大概还在震惊当中，说不出话来，允浩看见郑凌对他点头，急忙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先坐坐，我马上回来。”说着向郑凌走去。
分开人群，走到郑凌面前，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来：“老爸，下一次别这么玩了，差点吓死我。”
“死小子！”郑凌笑骂，“我一下飞机就赶回来，不是为了看你这狼狈嘴脸的，你给我等着，回家再和你算帐。”说着伸开手，狠狠地抱了儿子一下。
“欢迎回来，老爸。”允浩的眼睛也不由湿润了。
一年不见，郑凌外表多了几分粗旷，连性格也变得情绪化了，他偷偷地在允浩耳边说：“小子，真有你的啊。”
“什么？”允浩不解。
“那个男孩子啊。”郑凌向着在中的方向指了指，“我刚才一直注意他，眼光不错嘛。”
“是吗？”允浩傻笑了起来。
“就是不太好惹的样子，怎么样？中午一起吃个饭？我帮你们化解一下。”
“晚上吧，中午您是不是还得敷衍一下股东们？”
郑凌点点头：“对，还是你想得多。”
允浩勉强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转身大声说：“诸位，这就是我推荐的继任，我父亲，郑凌，不知道各位还有什么意见？”
他几乎控制不住全场的气氛，还是郑凌坐到董事长的位置上之后，扫了全场一眼，大家才安静了下来，秘书科科长适时地送上话筒，郑凌开始讲话：“各位，如果对我继续担任扬风的董事长没有异议的话，我们可以就此结束会议了，我保证，下一年，不会让诸位失望的。”
此时他无论说什么，已经很激动的股东们大概都会赞同的，让他们不放心的允浩走了，上台的是以前的郑凌，一个绝对可以相信的人，还有比这更完美的结局吗？
公关部部长出来宣布酒席已经订好，大家如果要叙旧的话，可以边吃边说，马上又是一阵欢呼，人们纷纷站起来簇拥着郑凌走了出去。
在中落在最后，他好象已经从最初的不知所措当中恢复过来了，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没有别的异样，他收拾好自己带来的文件，细心地装好，走在人群的最后。
允浩有意落后了几步，迎上他，并肩走着。
“我们也去吃饭吧？”他小心地征询着意见，可以想见，现在在中的心情肯定不会好，必须慢慢地安抚他才行。
“我还有事。”在中低声说，“对不起。”
允浩无奈地笑笑：“我又招你恨了，对不对？”
在中很奇怪自己到这个时候还能保持微笑：“哪有的事情，只不过我真的有事。”
两人进了电梯，因为还有别人，都不说话了。
静静地看着电梯上的小灯在一亮一亮地下降，在中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气恼，羞愧，愤怒，委屈，沮丧，不甘心……全都缠在一起，搅得他的心乱成了不可收拾的一团。
允浩就站在身后，呼吸声清晰可闻，虽然看不见，可以想象得出，他一定在笑，象从前那个天之骄子一样，带着那么一点骄傲，一点宽容，那种明知道自己是站在上风才有的宽容！那种胜利者的宽容！


“休息什么啊，闲着也是闲着。”金洛起身去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柜子上，“慢点吃，你的胃本来就不好。”
“没事。”在中忽然想起来什么，“爸，既然钱都还上了，那么，今年春节要不要去爷爷家拜个年？”
金洛愣了愣，随即明白了，看着儿子低头露出的小小发旋，刚想伸手去摸摸，突然意识到儿子已经长大，不再是小孩子了，黯然地把手收回来，叹了一口气；“不用了，我想，他们未必高兴我们上门。”
“为什么？”在中睁大了眼睛。
“我一直没跟你说，实际上这钱不是向你爷爷借的，”金洛轻声说，“反正已经还完了，告诉你也无所谓，我借的是高利贷，本金是两万，但利息高，要还三万多。”
“可是……可是……”在中结巴着说：“那一天……不是说……下着这么大的雨，您还说是您跪下求爷爷他才借的……”
金洛显然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他别过头去：“我是跪了，可就是跪上一天，他不借也是没办法，当时他就已经说过了，就算我横死街头，他都不会来收我的尸。”
想起一年前父子两人站在街上，身无分文，举目无亲，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走的时候，在中的心一个劲地沉下去，他低下头：“对不起，爸，是我不好，我不该光想着怎么去报复他，如果我安分地呆在贝斯图，我们以后就会过得好一点……我……”
金洛反而笑了：“别自责了， 要是你成功了，不是很好吗？只不过是输了一次，有什么大不了的，从头再来就好，这一次，是连老天都帮着他们，没有办法。”
在中惊讶地看着他：“爸，你都知道了？”
“嗯。”金洛点点头，“过去了就不要后悔，再想也没有用，吃完了早点睡吧，明天就是腊月二十八了，过年的东西还什么都没有买呢。”
在中笑笑：“还要买什么东西，过年时候的价钱都高得离谱，爸，算了吧，随便买点吃的，反正……反正今年也就是我们父子俩过年不是吗？”
金洛温和地笑笑：“你这孩子，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家里没有米，没有油，连煤都没了，菜叶子都不剩一根，就是不过年，我们也得吃东西啊。”
“真是的，我都给忘了，都一个月没回过家了。”在中失笑，“那么，明天我去街道拉煤，顺路买点米面回来。”
“我去吧，看你也是好几天没有睡觉的样子，既然回了家，就好好睡上一觉。”金洛叹了口气，“起码，觉还是能让你睡的。”
在中还想问什么的样子，但是金洛显然不想再说了，他把碗放回厨房，回来关了灯，摸着黑躺下了。

“我吃不下……”在中低声说。
“喝点米汤也好，你两天没吃什么东西了，这样病好得慢。”金洛端来温热的稀饭，一口口地喂给在中吃，才吃了几口，在中就摇头不吃了。
“是不是嘴里没味道？”金洛关心地问，“给你放点酱油拌饭吃好不好？”
在中勉强地睁开眼睛：“不用了，爸，我真的不饿。”
金洛忧虑地看着他，叹了口气：“那……等你想吃的时候，再吃吧，过年炉子不熄火，想吃什么随时都可以做，家里也暖和一些。”
他就这么安静地坐在在中床边，听着外面家家户户传来的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的声音，笑的声音，提前放的鞭炮的声音……所有的属于过年的声音。
而在这个房间里，只听见他们的呼吸声。
过了不知多久，在中轻声说：“爸……以后怎么办呢？”
“啊？哦。”金洛给他掖好被角，“我已经去职业介绍所问过了，仓库保管员这样的，已经很难找了，有一家清洁公司招人，已经递上材料了，但是我的年纪不合适，那个是在夜间工作，白天的话 我有个老同学自己开的会计事务所，想找一个核对的，我已经答应过了年就去上班。”
“我是说……郑先生那边……”
金洛稍稍一愣，然后笑了起来：“那边还和我有什么关系，都离开了，现在回去，除了让人笑话还有什么？”
在中发了一会儿呆：“可是……他不会来接你吗？”
“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金洛斩钉截铁地说，“他也根本没来过。”
他放缓了语气：“不过……允浩倒是来了一次，说是请我们过去吃年夜饭，可能是他爸爸的意思，我说了不去就打发他走了。”
在中的心里微微一跳，手在被子里不自觉地转动着手上的戒指，轻声地说：“他是来嘲笑失败者的吧，真狼狈，这么现眼的事，都落在他眼里了。”
“他问起你来了，我没说你生病，只说你需要休息，他也没有多问。”
房间里再度沉寂，在中把戒指在手上套上套下地玩，什么也没说。
鞭炮声忽然激烈地响了起来，楼上楼下，前面，后面，仿佛所有的地方都同时响起了鞭炮，震耳欲聋的声音吓得在中一头钻进了金洛的怀里，捂住了耳朵，颤抖着。
金洛下意识地搂住儿子，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把自己的被子拿过来给他放到背后面裹着，等到鞭炮声小了一点之后才松开了他：“你还是怕这个啊。”
自从很小的时候允浩把一个鞭炮塞进在中的衣领，在里面爆炸之后，在中就特别怕放鞭炮，过年的时候都是一个人躲进厕所，捂着耳朵，胆战心惊地等到都放完了才敢出来。
在中有些难为情地笑了：“有了心理准备就好了，刚才……在发呆。”
“看，烟火！”金洛微笑着指向窗外，果然，远远的夜空中，爆起了大团大团的美丽花朵，五颜六色，流星一般散落向四方，各种各样的花式和颜色图案，比元旦那一次还要绚丽得多。
“很漂亮啊……”在中目不转睛地看着，发出惊讶的赞叹声，“好美……就像天上的花掉下来了……爸，你还记得吗？小时侯你教我念古文：天上枝枝，人间树树，曾何春而何秋……”
“亦忘朝而忘暮……”
可以把一切……都忘记了吗？
“对……我想靠近一点看。”
金洛小心地把他抱到窗前，让他坐在窗台上，虽然只能看见楼与楼之间狭小的夜空，但是对于在中来说，好象已经很满足了，他痴痴地看着被烟火点缀得五彩缤纷的星空，眼睛里闪着柔和的光芒，象是孩子在看着一件心爱的玩具。
“他说，这烟火是为了我放的呢。”他没有回头，轻声地说。
金洛一惊，看这孩子的神态，莫非……
“你爱上他了？”他的声音都在颤抖，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能让在中再走上和自己一样痛苦 的路！
“有什么关系吗？”在中带着温柔的笑容回过头来，“都一样了……我和他，永远不可能在一起，那么，我是不是爱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金洛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控制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有区别吗？”在中继续看窗外的烟火，“得不到的东西，就是得不到，我以为这次我可以成功，我以为可以彻底打败他，以为……他不会再把我当成是只能依附着他而生活的软弱的人，可是，我什么都算到了，就是没算到……有一个人没有死……”
他笑着抬起头来：“这真是老天的玩笑呢，你说是不是？爸，原来，连神都站在他们那一边哪，我的失败，是当然的了，这谁都不能怪，只能怪我的命不好，对不对？”
金洛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想想我的命的确不好，我一直在想，如果没有我，你和他的关系，是不是会好一点？”在中认真地想着，“起码，他不会有这么大的危机感，把我当成假想敌，也不会老是认为，你一直想算计郑家的财产好留给我。”
“真是的，谁又在乎什么财产呢，我不需要的东西，就是给我再多，有什么意思呢？其实……我真正想要的，只有他……虽然知道每一次他对我笑就是我要倒霉的时候，可是我……还是想看他笑，后来他会凶我，大声地骂我，我想躲着他，又想听他的声音……很矛盾呢，再后来……我主动出现在他面前，明知道他不会高兴，明知道他会来找我的麻烦……可是我还是去他公司上班，我想见他一面……他很英俊呢，爸，你不觉得吗？他个子好高，肩膀很宽，笑起来很好看，皱起眉毛生气的时候，别人就大气都不敢出，他和郑先生一样，是那种站在人群中可以轻易地被认出来的那一种，这就叫做天生的领导气质吧？反正……无论在多少人中间，无论隔多远……我都能一眼看见他……我怎么会喜欢上一个老欺负我的人呢？我自己也不知道，但后来他温柔的时候，又能让人的心都醉了……吃饭的时候他也会认真地看着我，笨手笨脚地给我挑鱼刺，拣骨头，就想让我多吃一口……他抱着我的时候，我就很安心，有的时候我睡不着，就看着他的脸，偷偷地吻他两下……睡着了就一点都不凶了，他的手老是抱着我的腰，不放手，有时候我故意乱动，他就一边睡一边拍着我，象哄孩子睡觉一样……其实他一开始并不想和我上床，是我引诱他的，我故意的，我想，就算有一天……我再也见不到他，他再也见不到我……我们也曾经拥有过对方的身体……第一次好疼啊，流了很多血，走路都疼得厉害，我还是去上班了，故意地，在他面前出现，让他难受，他一脸好心疼的样子，跑过来吼我……当时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我觉得我是有病，存心折磨自己，也折磨他，我故意说起以前的事，看见他内疚的样子，心里就很高兴……明明很痛苦的，为什么还是很高兴呢？”
烟火放完了，夜空重又恢复寂寞。
在中微笑着看着天空，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不过这些都过去了，爸，你不用替我担心，都过去了，真的，我再也不会想他……我不会再犯错，我会忘了他，好好地活下去，他再也伤害不到我，因为我不会再爱他……”
他的笑容恍惚，声音也模糊了起来，金洛担心地看着他苍白的脸上又浮起了红晕，轻声地说：“烟火放完了，回床上去睡觉吧？”
“嗯，”在中乖乖地点着头，长长的睫毛抖了几下，垂下来遮住了黑色的眸子，“睡一觉就会把他给忘了……我又可以好好生活下去了……就比如……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从来没有认识他，那该有多好……”
金洛把他抱回床上，盖好被子，摸摸额头，热度又上来了，赶快拿了退烧药和开水过来喂他吃下去，迷迷糊糊中，在中低声说：“爸，对不起……”
“说什么呢，生病了还不好好躺着，有力气跟我道歉，就好好养病，省得我还得伺候你。”金洛装做生气地说。
“不是的……”在中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勉强地说了一句，“从前的事，真的很抱歉……放心，我会好的……我一定会好的……”
他喃喃地呓语着，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