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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福州来归,听闻台州之变,分明是海匪知晓我往省府拜会督台,难以抽身之际的奇袭,此等官中机密,胡匪党羽又怎能窥探,必然是有内应通信,才能彰显出这般高妙。此刻东海沿岸应是处处硝烟,夜风浓郁,也只得零星几点光亮,若加之寂谧,宛若坟茔间点点鬼火】
【此时此刻能与我共情之辈,业只有府衙内秉烛之辈】陈大人莫怕,是我。丑事刚过,这儿有我守着,大人不妨略作休憩,也好养精蓄锐。
【春朝花月夜,应是莺飞燕舞的繁盛之相,然海匪侵扰,十二州饿殍林立,看婉静蟾光亦是凄琐。巡抚衙门中庭大开,只为频递战报一份便宜,薄页虽寥寥,却系一省黎庶困苦。愧然写满怀,见月也悲】台州知府张传庭以身殉国,东海剿匪我已失了一条臂膀,大人布政有方,断可不有所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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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传庭身殉乃是我意料之中,只是我心怀愧疚,私以为可以拖上一拖。胡氏海匪来势汹汹,恐有福州处的示下,有我坐守浙江,他必然不能如往常般如鱼得水,借剿匪无功之故轻巧巧拔取一枚眼中钉,又可以料理残局再博一份君恩。重重机关,步步算计——不过一届巡抚,竟值得两省督台费此真章作耗】
【提及身故的台州知府,十分钦佩其凌云大志,也不知血涌似的台州海岸可有他山河埋骨之处】浙江一惯是富庶安逸,骤然遭匪,谁不怕战怯战。可若我们都躲在了后边,谁又为百姓们站在前边呢。
【又思及旁听来的另一桩旧事,探询地问道】偶然听张传庭说,昔年黄淮水患,借赈山东的粮船从东海出海竟被截了去,当时也没听谁提及,确有此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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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陈荫甫是畏惧鄂善积年淫威,还是并不信任我这走马上任的新官,话中含糊,意有所指,幸而在宦海中沉浮的年景,将其意听得八九不离十——兜兜转转,还是落在闽浙督台鄂善这处关窍。不是无人敢弹劾他不忠不义之举,而是鄂善擅权,要在闽浙只手遮天,教阻挡他重归权门的阻碍尽数扫清】
【甚海匪,甚流寇,十二州黎庶是他玩弄于股掌的旗子,收放与操控,皆於精心布局的棋盘中,风朽成累累白骨棋,铺就他扶摇直上的登云梯——民命如草芥,甚至不如他圈养的笼中雀矜贵】
不瞒陈大人说,我已不是第一次听人夸赞督台大人的“善治”之能了,海匪如何进退,鄂善大人皆有“真章”,所以朝///廷才格外重视此等能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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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柄可通天,青史笔墨也不过是人心的佐证,元没几处可信。以金银财帛、地位名利来许簇拥他的乌合之辈,坦然坐受虚伪的逢迎与阿臾,殊不知以利而聚者最能找到破绽与瑕疵】
【竖耳听陈荫甫酸气之语,自然知晓他厌恶所谓“鸿儒”“公卿”对鄂善赞美之滥靡,也不是附庸其中之辈。如是苦笑一叹,反问着】陈大人是喜欢这些虚与委蛇的排场?
以我对您的了解——您对这些陈腔滥调,对这些虚伪的名誉根本不屑一顾,不过都是沽名钓誉的虚名。
【鄂善虽有军功在身,却耐不住经年作耗,闽浙本就是富庶之乡,得陛下看重,朝///廷绝不会坐视海患不理。如今海寇日增,乃是鄂善养虎为患之故,一旦胡氏势强独大,鄂善必遭反噬,引烧身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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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台治理最忌讳“吏治不明”,我虽无权统辖鄂善,却能借此机会揭露他这些年养匪自缴,致使眼下这般混乱不堪的局面。种种罪名皆是小,唯有“欺君”一桩,可教他永世不得翻身,也能换闽浙两省一片清明】
【擒贼先擒王——待鄂善定罪伏诛,其党羽必然是鸟兽作散,不值一提。心中已有几分构思,却不敢坦然与陈荫甫表明,便不疾不徐地从人口中探问更多关于闽浙官场上的事端。二人了得尽心,不知不觉已至寅时,四月初的天儿已有几分鱼肚白,星月渐隐,看似是波澜不惊】
【虚如一团雾气的宁静终是被来自台州的急报,当下业无甚可说,与人嘱咐两句后方供给,便急匆匆往外头督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