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莱德盯着手臂上的小块金色。太阳的针尖刺入她的瞳孔，从那个小通道中注入滚烫的真实感。她伸展五指，让热流在淡青色血管间涌动，最后沿瓷杯壁淌进她的咖啡。阿德莱德盯着太阳的指纹，在空白桌布上印下无数罪证。
这些印迹绵延到三英尺外，不算远，太阳它抚摸一切。阿德莱德的目光短暂与另一道目光相撞。一个男人，南欧轮廓，不超过五十岁。瀑布似的光墙下，那身沙色西装也像烈日下的撒哈拉，热浪拍击，波纹摇晃。阿方索？弗朗西斯科？阿德莱德手执盛满姓名的针筒，即将行使太阳的职责。于是，卡洛斯坐在三英尺外，宽大的指节叩击桌面，目光时而与她交汇。阿德莱德与卡洛斯共享这片生物群落，包括昨夜暴雨泡发的树叶、烟头、尘土，空白桌布和廉价咖啡。人们无意识地共享许多东西，某种意义上，阿德莱德与卡洛斯此时正在共浴。
卡洛斯直到凌晨才回到阁楼。阿德莱德把银匙提起，一滴咖啡坠回它的海洋。昨夜的雨也是从一滴水的下坠开始的，那时卡洛斯蹲伏在街角，右手缓缓移向腰间的格洛克。就是那宽大的指节——此刻叩击着桌面——搭在扳机护圈上，逐渐被雨水润滑。卡洛斯凌晨回到阁楼时，子弹一发不少封在弹匣里。那个橡木抽屉总是要费些力才能拉开，取出麂皮绒布，卡洛斯开始擦拭。
“您还要咖啡吗？”
阿德莱德的银匙掉回杯里，几滴咖啡溅出，填补了桌布的空白。女侍者端着咖啡壶，眉头轻蹙。
“谢谢。”
半杯阳光突然失去它的空间，被迫漂浮在液体上方。女侍者直起身，卷曲睫毛、描摹过的唇线以及左眼下一颗痣在阿德莱德视网膜上灼烧了一秒。太阳它抚摸一切，因此在莉兹离开很久后阿德莱德还看得到她的面容。
莉兹的高跟鞋响散发着吸引天敌的气息。只有卡洛斯知道，她才是捕猎者。卡洛斯的食指搭上扳机护圈时，她也停下脚步。街角两面，卡洛斯与莉兹维持着三英尺的距离，暴雨是唯一的屏障。
“你知道我不会允许这样的行为。” 阿德莱德的右手边，一位年轻母亲正在说教她的女儿。
“你知道，我不会允许这样的行为，”卡洛斯在雨中捕捉到莉兹的声音。
莉兹看到卡洛斯的黑风衣终于从街角的另一面出现，雨把它紧紧贴在卡洛斯肩上，使他更像是背负着这件囚衣。尽管如此，尽管莉兹眼中的卡洛斯全然是一个喜剧演员，他的枪口还是对准着莉兹的心脏。
“别逼我这样做。”
“我以后不会做这种事了。”
“你的保证毫无意义。”
“那你想要我怎么办？”
阿德莱德的右手边，年轻母亲的女儿开始抽噎。
“杰玛，想想杰玛吧，卡洛斯。她离不开我，我也不能抛弃她。”
卡洛斯没有说话。他的指节有些泛白。
“阿什莉，可以换班啦。” 女侍者应了一声，解下围裙前，她踩着高跟鞋走向南欧轮廓的男人，收走他的杯碟。后者目送她离开。
莉兹夺下枪，卡洛斯趔趄一下，惊恐地盯着她。
“莉兹——你不怕我真的开枪吗？”
“你的保险没关，卡洛斯。我知道，你在乎杰玛，请帮帮我。” 莉兹把手枪交还给他，卡洛斯握住她的手。
“把你送到警局后，我会去接她。” 卡洛斯说。
离阿德莱德三英尺的地方，男人慢条斯理收拾着东西。半包香烟，镍银打火机，当地早报，现在整装于沙色西装的各个口袋。那片沙地已经冷却，她低下头，才发觉满桌金色即将熄灭。
阁楼外，卡洛斯的太阳才刚刚升起。他把满当当的皮箱合上，擦得铮亮的格洛克又回到它的枪套中，子弹一发未动。小女孩已不再啜泣，熟睡在他的床榻。
“杰玛，我们得走了。”
然后男人离开他的卡座，走出了他们共同的泳池。右手边，年轻母亲和她的女儿——现在没有一个在哭——安静咀嚼着枫糖浆薄饼。
“妈妈，我们会活多久？”杰玛注视着另一轮红日，她已经二十三小时粒米未进。
“人类通常能活七八十年，亲爱的。”
“有罪的那些呢？”
“杰玛，没有人是有罪的。”
莉兹的眼睛是深蓝色的，阿德莱德知道那是唯一处不会起皱纹的地方。杰玛和莉兹有同样的眼睛。太阳和她们对视，用它的手在她们眼前抚了又抚，也无力改变那片平静的海。
“海的深处有宝藏，还是有死亡？”
莉兹没有回答，夕阳的残血正在被夜抹去，一小时后暴雨将至。
母女也离去了。阿德莱德坐在昏暗中，盯着手臂上热流曾涌动的地方。她把针头刺入自己的全部血管，阿德莱德现在是自己的太阳。一切被点亮了，她几乎被阳光的激流呛得窒息。她坐在已经过去的时间中，独身一人，再好不过的是，那些影像尚未被吞没。
卡洛斯一手抱着杰玛，一手攥紧手枪握把，鲜血自左胸渗出。他放下杰玛，倒在街角。
“卡洛斯！”杰玛哭喊。
“别担心，亲爱的，拿着这个包裹跑吧，去找你妈妈，去找莉兹。”
“可是你说她去很远的地方了。”
“她没有，杰玛，亲爱的，她不会丢下你。”
“你也不要丢下我！”
卡洛斯怎么也看不清杰玛，她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阿德莱德无声对他说着他的台词。卡洛斯看到了阿德莱德。
他们对视着，卡洛斯对她微笑了。
“接电话吧，阿德莱德。”
她掉回漆黑的夜，手机在桌布上嗡鸣，可阿德莱德没有动。片刻后她拿出钱夹，把两张五美元钞票展平压在轻飘的咖啡杯下，收起钱夹，抚平衬衫的每道皱纹。风在耳畔吹拂，直到她把手机听筒悬在那儿。
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艾迪，爸爸的葬礼结束了。”
这些印迹绵延到三英尺外，不算远，太阳它抚摸一切。阿德莱德的目光短暂与另一道目光相撞。一个男人，南欧轮廓，不超过五十岁。瀑布似的光墙下，那身沙色西装也像烈日下的撒哈拉，热浪拍击，波纹摇晃。阿方索？弗朗西斯科？阿德莱德手执盛满姓名的针筒，即将行使太阳的职责。于是，卡洛斯坐在三英尺外，宽大的指节叩击桌面，目光时而与她交汇。阿德莱德与卡洛斯共享这片生物群落，包括昨夜暴雨泡发的树叶、烟头、尘土，空白桌布和廉价咖啡。人们无意识地共享许多东西，某种意义上，阿德莱德与卡洛斯此时正在共浴。
卡洛斯直到凌晨才回到阁楼。阿德莱德把银匙提起，一滴咖啡坠回它的海洋。昨夜的雨也是从一滴水的下坠开始的，那时卡洛斯蹲伏在街角，右手缓缓移向腰间的格洛克。就是那宽大的指节——此刻叩击着桌面——搭在扳机护圈上，逐渐被雨水润滑。卡洛斯凌晨回到阁楼时，子弹一发不少封在弹匣里。那个橡木抽屉总是要费些力才能拉开，取出麂皮绒布，卡洛斯开始擦拭。
“您还要咖啡吗？”
阿德莱德的银匙掉回杯里，几滴咖啡溅出，填补了桌布的空白。女侍者端着咖啡壶，眉头轻蹙。
“谢谢。”
半杯阳光突然失去它的空间，被迫漂浮在液体上方。女侍者直起身，卷曲睫毛、描摹过的唇线以及左眼下一颗痣在阿德莱德视网膜上灼烧了一秒。太阳它抚摸一切，因此在莉兹离开很久后阿德莱德还看得到她的面容。
莉兹的高跟鞋响散发着吸引天敌的气息。只有卡洛斯知道，她才是捕猎者。卡洛斯的食指搭上扳机护圈时，她也停下脚步。街角两面，卡洛斯与莉兹维持着三英尺的距离，暴雨是唯一的屏障。
“你知道我不会允许这样的行为。” 阿德莱德的右手边，一位年轻母亲正在说教她的女儿。
“你知道，我不会允许这样的行为，”卡洛斯在雨中捕捉到莉兹的声音。
莉兹看到卡洛斯的黑风衣终于从街角的另一面出现，雨把它紧紧贴在卡洛斯肩上，使他更像是背负着这件囚衣。尽管如此，尽管莉兹眼中的卡洛斯全然是一个喜剧演员，他的枪口还是对准着莉兹的心脏。
“别逼我这样做。”
“我以后不会做这种事了。”
“你的保证毫无意义。”
“那你想要我怎么办？”
阿德莱德的右手边，年轻母亲的女儿开始抽噎。
“杰玛，想想杰玛吧，卡洛斯。她离不开我，我也不能抛弃她。”
卡洛斯没有说话。他的指节有些泛白。
“阿什莉，可以换班啦。” 女侍者应了一声，解下围裙前，她踩着高跟鞋走向南欧轮廓的男人，收走他的杯碟。后者目送她离开。
莉兹夺下枪，卡洛斯趔趄一下，惊恐地盯着她。
“莉兹——你不怕我真的开枪吗？”
“你的保险没关，卡洛斯。我知道，你在乎杰玛，请帮帮我。” 莉兹把手枪交还给他，卡洛斯握住她的手。
“把你送到警局后，我会去接她。” 卡洛斯说。
离阿德莱德三英尺的地方，男人慢条斯理收拾着东西。半包香烟，镍银打火机，当地早报，现在整装于沙色西装的各个口袋。那片沙地已经冷却，她低下头，才发觉满桌金色即将熄灭。
阁楼外，卡洛斯的太阳才刚刚升起。他把满当当的皮箱合上，擦得铮亮的格洛克又回到它的枪套中，子弹一发未动。小女孩已不再啜泣，熟睡在他的床榻。
“杰玛，我们得走了。”
然后男人离开他的卡座，走出了他们共同的泳池。右手边，年轻母亲和她的女儿——现在没有一个在哭——安静咀嚼着枫糖浆薄饼。
“妈妈，我们会活多久？”杰玛注视着另一轮红日，她已经二十三小时粒米未进。
“人类通常能活七八十年，亲爱的。”
“有罪的那些呢？”
“杰玛，没有人是有罪的。”
莉兹的眼睛是深蓝色的，阿德莱德知道那是唯一处不会起皱纹的地方。杰玛和莉兹有同样的眼睛。太阳和她们对视，用它的手在她们眼前抚了又抚，也无力改变那片平静的海。
“海的深处有宝藏，还是有死亡？”
莉兹没有回答，夕阳的残血正在被夜抹去，一小时后暴雨将至。
母女也离去了。阿德莱德坐在昏暗中，盯着手臂上热流曾涌动的地方。她把针头刺入自己的全部血管，阿德莱德现在是自己的太阳。一切被点亮了，她几乎被阳光的激流呛得窒息。她坐在已经过去的时间中，独身一人，再好不过的是，那些影像尚未被吞没。
卡洛斯一手抱着杰玛，一手攥紧手枪握把，鲜血自左胸渗出。他放下杰玛，倒在街角。
“卡洛斯！”杰玛哭喊。
“别担心，亲爱的，拿着这个包裹跑吧，去找你妈妈，去找莉兹。”
“可是你说她去很远的地方了。”
“她没有，杰玛，亲爱的，她不会丢下你。”
“你也不要丢下我！”
卡洛斯怎么也看不清杰玛，她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阿德莱德无声对他说着他的台词。卡洛斯看到了阿德莱德。
他们对视着，卡洛斯对她微笑了。
“接电话吧，阿德莱德。”
她掉回漆黑的夜，手机在桌布上嗡鸣，可阿德莱德没有动。片刻后她拿出钱夹，把两张五美元钞票展平压在轻飘的咖啡杯下，收起钱夹，抚平衬衫的每道皱纹。风在耳畔吹拂，直到她把手机听筒悬在那儿。
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艾迪，爸爸的葬礼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