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匡兄之事，以元长兄看来，该当如何?”楚予谦看了一眼匡曾友，询问魏燮。正在纠结之中的匡曾友，也抬起眼望过来。
魏燮沉吟了下：“老匡会有自己的想法吧？如果仅从予谦你的角度来看，老匡，还是离开的好。”
“为何？”
“老匡现在吏部，可以让你办事方便一些。但是老匡的职位有限，能替你办的事也有限。现在么，吏部还有几个同年，一般的事他们能替你办；重要的事，可以委托郑侍郎，老匡在不在，其实意义不大。如果能靠着郑侍郎弄一个肥缺，那倒也不坏。”说完，两人一起看向匡曾友。
匡曾友也很重视魏燮的建议：“元长，你是觉得，我还是离京的好？”
“也要看你喜欢。”魏燮补充道。
“予谦你呢？”匡曾友又认真的问楚予谦。
“长期以来，你一直在人前和人后帮我，肯定已经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十几年来你仅晋升了一级，便是为此吧。那你不妨离京躲一躲别人的视线。以后，再说。”
“如此说来，你们两都赞成我出京了？那就这么定了吧。”匡曾友对魏燮，对楚予谦，是完全的信任。
“你再回去好好想想，是否是真的愿意离京，这可是几年甚至十几年回不来啊。”楚予谦笑道。
终于请完了客，楚家人又忙了一天，将一应的东西收拾归整了一番，然后才能休息。那天洛儿也很忙，但忙到午后，便派了人前往薛家，面见陈氏夫人，请求明日让戚妈妈过来一趟，夫人有话要问。见荷直接同意了。
第二天楚家的事情忙完了，日常的几件事情处理了，洛儿便到园子里去，在一处凉爽的小轩里坐下，摇着扇子乘凉。小轩建在水池之旁，四面皆窗，此刻全部打开，凉风对穿而过，清爽无比，十分惬意。
小轩靠近水池，本来应该有很多蚊虫。但这个小轩四面皆糊着精美的细纱，窗虽打开纱罗犹在；且小轩外的长廊四周也都挂上了一扇一扇的细纱：既避蚊虫，又通风，还增添了美观。自然，这样的纱窗是不可能持久的，一年一换，花费可不小。再加上听到洛儿的吩咐，一早便有人过来燃香驱蚊，所以，此刻洛儿前来，室内弥漫着好闻的香气，根本没有蚊虫来骚扰她。
洛儿坐下不久，戚妈妈便到了，洛儿立即吩咐带进来。很快，戚妈妈两眼含泪进来了，立即拜倒在地：“夫人，你们可回来了，我……真想你们啊。”
洛儿眼中也微微带泪：“戚妈妈，这几年辛苦你了。快起来，地上凉。”吩咐人看座，然后洛儿与她叙起了家常：“当初将你留在京城，一来是路途遥远，担心你身体受不了；另一方面么，则是我放心不下薛夫人和薛大小姐。这几年，我可着实牵挂着你呢。那天你跟着过来，人太多，根本没有办法细谈。今天才将你请来，来，你与我好好说说。你过得好不好，有什么委屈，只管道来，我会替你做主的。”这话说得，半真半假。
当年留下戚妈妈，最主要的原因是洛儿不想让两个奶娘跟在儿子的身边。现在几年过去了，儿子也长成少年了，开始有些自主的意识了，就算奶娘回来，洛儿也不担心儿子对她有心理依赖了。洛儿想，如果戚妈妈感觉薛家呆着不舒服，给自己诉说一下，想要回儿子身边，也可以，自己去向见荷说明便是了。
但是，洛儿失算了。戚妈妈摇了摇头：“夫人，我没什么委屈，这几年不仅府上看顾我，陈夫人也很照顾我。我只是……替永嘉小姐委屈。”
被这句话刺激了，洛儿一下子抬起头来：“永嘉？怎么了？给我说说。”
戚妈妈犹豫了下：“不好说，夫人。真要说起来，也没什么事，可越是这样，我心里才越觉得委屈。那位傅姨娘，在薛家，处处要强。先是抢薛夫人的风头，薛夫人最是贤惠，尽量躲着她。傅姨娘看夫人不跟她争，就开始抢永嘉小姐的风头。最可气的是那个爹，眼里只有傅姨娘和她的儿子，哪里有永嘉小姐？若不是还有薛夫人，永嘉小姐就太可怜了。”
洛儿抿紧了唇：“把你看到的听到的，都说出来。”

于是戚妈妈将她在薛家亲眼所见的一些事情说了出来：傅姨娘怎么得宠，又是怎么抢见荷的风头，见荷如何的退让；然后傅姨娘又如何盯上了永嘉，如何对永嘉玩心眼，尤其是在她的儿子薛永年出生之后，什么事都要与永嘉比较一番，待遇方面更是总要与永嘉一争高下。
“如果只是永年罢了，毕竟那是薛大人的长子。可是后来，永盈又出生了，傅姨娘地位更是稳固，更是要求的更多。她的一儿一女，加起来……甚至比永嘉小姐的东西还要多。气死人了，哪家的嫡女这么受气？哪家的姨娘如此的嚣张？”
洛儿问道：“那薛大人呢？他持什么态度？”
“他？！”戚妈妈从鼻孔里笑了一声：“表面上自然是说以夫人为尊，大小姐尊贵。可是一遇到事情，便叫夫人和大小姐谦让：对夫人说的是，她怀着身孕，脾气不好，你让着她几分好不好？对大小姐，便说，弟妹还小，还不懂事，你是长姐，不要与他们计较。说起来道理都对，但是遇上事情，尽是帮着那边的。”戚妈妈说不出什么道理，但是对事情的判断还是有的。
洛儿不说话，摇了几下扇子，眼里闪烁了几下光芒。
戚妈妈还在继续说：“最可气的就是薛家的下人了。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看到主子的态度，薛家的下人也跟着拱旺火，天天把个姨娘和庶子捧到天上去，丝毫不知道礼义廉耻。表面上尊敬夫人，可是一遇到事，都是抢着办姨娘那边的事情，夫人和永嘉小姐的事情，居然敢拖着不办，还经常往傅姨娘的院子里跑。我告诉他们，我们楚家从来不会把一个姨娘和一个庶子看得这么重，人家居然嘲笑我，这里是薛家，未来当家的是大少爷。”
洛儿听得怒火中烧，打鼻孔里哼出一句话：“拱旺火么？也不看看谁才是旺火，真当我是死人么。”
洛儿的话提醒了戚妈妈：“夫人说得是。前几天，夫人不是送了大小姐一盒子簪子么，还放了话，以后大小姐的嫁妆，由夫人出么？一下子薛家上下就被震住了。当天晚上，好多人都跑来跟我打听，我们楚家小姐的嫁妆是多少。我告诉她们，我们家的大姑奶奶，当年的嫁妆便是一万两银子，那时我们楚家还没有今天的光景呢。她们当场就傻了，说什么，一万两，再加上夫人给的嫁妆，那大小姐的嫁妆，那不得比整个薛家的财产还多？自那天以后，薛家的那些媳妇婆子，又厚着脸皮来给大小姐请安了。大小姐根本不理会她们，还是天天跟着夫人学画，学礼仪。”
“是啊，没必要理。现在才想出来这一层，晚了。这等既无品行又没眼光的人，实在不值得花心思。”洛儿将扇子向桌上轻轻一扔，讥笑着说了一句。想了想，又问道：“现在的薛家内宅，是薛夫人当家，还是傅姨娘当家？”
“是傅姨娘。不过，薛夫人和永嘉小姐，自己设了个厨房，自己的吃穿自己管。”
“怎么会这样？”洛儿惊讶的问。
“这是薛夫人自己提出来的。那时我刚到薛家，夫人你们走了，傅姨娘怀孕了，天天要这样要那样，薛夫人不给，她就哭，薛大人便来跟夫人吵架。薛夫人烦了，就提出来，自己单开一个厨房，将大厨房交给傅姨娘自己管，她想吃什么想弄什么，自己叫人弄去。傅姨娘立即就不哭了，那个薛大人，也赶着答应了。我当时看着心寒呢：这是夫妾两人合起伙来从薛夫人手上抢权吗？”
洛儿苦笑：果然么，没有正室和妾室的问题，只有女人和男人的问题。男主人，是妻妾矛盾中不可少的一个要素。
“那这些年，薛夫人和大小姐，日子过得如何？薛大人根本就没有管吗？”
“是没管，不过衣食倒也无缺，大概是薛大人交待过，夫人和大小姐的份例，全部都交给她们自己的小厨房，没敢克扣。薛夫人自己有嫁妆，另外还有……”说到这里，戚妈妈看了一眼洛儿：“夫人的霓裳坊，每年还给薛夫人一份束脩，也有上百两银子呢。有了这些银子贴补，夫人和大小姐也够过日子了。”
洛儿微微一笑：“那是她替我打理霓裳坊，应得的。我听说了，她每隔三天便要上霓裳坊来，比我自己去的还勤，确实用心，这点银子只怕还对不起她的辛劳。”
“可不。我听说，傅姨娘可眼馋了，嫁妆动不了，曾经撺掇薛大人，要让薛夫人把这笔银子拿来做家用。这次薛大人却没听她的。”
洛儿冷笑道：“他要是敢动这笔银子的心思，传了出去，他的脸面无存。现在这样，还可说薛夫人是为着与我的交情来照顾霓裳坊，那些个银子，是女人间相互赠予的礼物；若是他真把这笔银子拿来贴家用，那性质就变了，也就是说他薛崇礼居然要让夫人出门挣钱来养家。此举开了大熙朝官员的先河，只怕野史闲书上都能给他记上一笔。这个么，我倒是不介意，只看他拿不拿得下这个脸。只是那个傅姨娘的见识，呵呵，可见一斑。不过呢，薛崇礼似乎就喜欢这样的人。”洛儿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视之意。
问完了这些年薛家的详情，洛儿摇着扇子沉思起来。想了想，又问：“那天我派人去扔了那样的话，那个傅姨娘可有什么反应？”
“本人连着好几天没露面。听说那天被薛大人踢了一脚，脚有点肿了，在养伤。但是她身边的妈妈，曾经来找我打听过，我们楚家，有没有这样的先例，为别家的女儿出嫁妆。我告诉她，楚家没这样的先例，可是以我们夫人的性子，说出来便做得到。”
“如此看来，她还真惦记上这件事了？”洛儿唇边露出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