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夜晚的近郊，野旷天低树，康西草原满是青草的味道，和阿玛从家里清晨出来后，才听阿肖说起来，今晚有篝火晚会，一路走走停停，阿玛甚少像今日不考究学问，只是说说家常话，还意外的问了阿湘的婚事。这半个义女，算是我帮阿玛认下来的，长久的担心他因为这个说事。】
【等到堪堪日暮西陲，篝火才起了个苗头，不是是那族的少男少女开始搭火烧水，远远看着像是一团团烟煴，直通云霄，煞是好看。】

【马蹄踏过之处，无一不沁草木清芳。——早先距惊蛰尚有几日，族中长老遣使入前锋营，唤回老宅叙话，特请我与九哥北上辽东肃慎故土，带回宗祠牌匾，安悬于衍煦堂祠梁之上。兄弟策马并驱，半月往返盛京两地，再回京畿，正值清明。告谒祖宗灵牌，敬过三炷线香，迨众人散场，唤住小子。】
不忙回府，随阿玛去京郊跑马。
【我膝下三子，百川列长，早敕一品御史，三子年幼尚不定性，唯独这个次子，既无求取功名之心，亦未怀从商从政之念，整日留恋街巷酒馆，同纨绔子侄相交，岂能长久？二人出九门一路向北，驭驱良骥驰行数里，而至星野更替垂暮，方牵缰勒马驻于原间枯树下。】
听闻你近日替我认下一名养女，还求你额娘为其张罗婚事，可属实？

【一路随阿玛心惊胆战，便是一边打哈哈，一边得过且过，就怕他提起来入仕，功名，娶妻的事情，这无一不是件头疼的事情。尾巴有自己的想法，马头都冲着一边跑，生拉硬拽的往回拽，好容易拧了过来，就听见阿玛说什么养女的事情，吸气一骤停，这是从阿湘开口？】
：“是，可是这事也没那么简单。”
【握着缰绳，使劲勒了一下，马蹄子悠悠的轻快小跑，继而同停在树下，下马的时候装作不经意的看了一眼，阿玛脸色倒还好，只是太过复杂，我不愿说明白。】
：“他哥远行，就把她托付给我了，后来没回来，这事有我一半责任。”

人长大了，主意正了，敢替为父做主了？
【早年蒙族内荫庇，宣承祖父威名，擢调前锋营历练，十数载统御正黄旗兵马，沙场征战，行走御前，尤以治军铁腕莅八旗二十四都统之列。正因如此，军人铁血早已深透骨髓，即使面对小儿，亦将之视作麾下将士，无所殊异。】
【此间草场广袤，既入秋暮，临商风拂面，更使心膺平添三分萧瑟之境。远瞻毡帐外篝火依稀可辨，零星有少年男女歌声掠入耳廓，我自是从他这个年岁过来，怎会不谙懵懂情愫滋味？但以府中所报，却非所料这般简单。然不论是何缘由，男儿皆不该沉浸于声色犬马，耽此俗务，而使前程荒废。】
【面色深沉隐没于暗夜，侧目睨他一眼。】
她兄长离开自有家人相护，与你有何干系？

【远处辉煌的舞蹈篝火，让人觉得这边格外的安静，暗夜中阿玛像是一头豹子看着可怜弱小的狍子，希冀着早点回家，不至于和他共处的时间太多，不过至此，我也知道，希望破灭了。】
：“不敢，不过谙达教授过，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
【我回头又看了眼没入夜色的男人，天地广阔风正斜，远处的枯木上还绑着彩色的飘带，悠扬的歌声更让人心旷神怡，如果和同年纪的兄弟一起出门，我此刻已经融入在他们中间了。在别人看来，似乎我和阿湘应该有点什么，可我却是把她当妹妹，尝试着开口】
：“要不，我收她当个女儿？”

如此说来，倒像是为父错怪你了？【喉中嗯了声，不再看他，须臾方问。】这女子是何身世。
【非朝觐之期，蒙古诸部不敢擅自出入封地，此时得以于京郊北野闻得马头琴音，泰半是由那些驱马匹入京交易的商人马贩所奏。】
【八旗之职，其关键在于戍卫京师安防，责任使然，眯目循看火光方向，细细度量起篝火周围席地而坐的一干人等。恰在此时，小子颇代试探的语调落入耳廓，鹰目倏然一紧，眉锋峻拢，将其话音打断。】
胡闹，你尚未娶妻，如何收养义女？这几年我不常回府，你额娘真是把你惯坏了。
【话虽如此，念那丫头身世凄惨，他又一早与人约定，为今之计除认下这名义女外，再无他法。忖思沉默片刻，辄吐口道。】
也罢，你既已答允于人，不好失信，明日便将她带回公主府，让我和你额娘见一见。

【悠扬的马头琴飘忽忽的从远处传来，合着嘹亮的歌声，能看到十分的热闹，我有些恍惚是我何时做梦梦到过这样的场景。阿玛的话让我无法回答，她家里确实特殊，这话也泰半是玩笑的话，下意识的回避他的目光和声音，只是这怎么避的过来，好在这种压迫感，还是他先松了口，额娘那边自然是依我的，早就试探过了，但没得阿玛准许，我也只敢试探，要是让我老子知道我先斩后奏，怕是要扒了我的皮】
：“那我替那丫头多谢阿玛了。”
【面上全然的笑意没有收敛，甚至还嘿嘿嘿的笑出来声音，轻轻扯了扯阿玛的袖子，循循善诱】
：“阿玛既然来了，我们过去看看呗。”

8.
【弘兴十年领正黄旗驻扎西北边陲，时任陕西总兵，随扈圣驾驻跸华清池行宫，尔后北上漠南蒙古秋狝，行帐外日日能闻马头琴声，配以草原浩瀚晚秋之色，更显苍茫萧肃。适时负重任在肩，自然与今日父子闲叙的情境不同，加之事情盘问清楚，膺间难得兴起几分闲逸来，颔首应声。】
走，过去看看。
【双膝夹紧马腹，扬鞭甩落，骏马扬蹄，朝火光处开拔。愈近，于琴声间隙，又闻有女子唱颂蒙族曲调。叶赫虽为女真一支，举凡世家大族子弟打从开蒙之日起，即习满蒙汉三语，遂其歌入耳，大致听出词中之意，失笑道。】
这小姑娘忒有意思。

【一事毕，肩肘似乎撤了不少重物，自然挺直了腰杆。事情解决心意自然是大好，嘴上哼着不着调的歌，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后知后觉的上了马背。】
【西风萧萧，策马往篝火处驱行，一路伴野旷天低，踏马头琴声，观火星缭绕。尾巴似乎也有些兴奋，时而追上，时而落后，我从不十分拘着它，到了近边还原地转了一圈，未曾下马就见一姑娘对唱，只是言语中用的是醇正的蒙语，与平时学习的字正腔圆不太一样，又是通俗的语言，即兴歌唱，只听懂的个四分，若是要猜懂，还是有些困难，可唯恐阿玛趁机考教我的学问，自然岔开话题】
：“这唱的听起来像是情歌啊，哟，真有人对唱的。”
【篝火烧的旺，火星点子顺着风四处乱窜。周围围坐了不少人，只是悠悠然从众人中一个浑厚的声音飘扬出来，先是与女子和音，丝毫不突兀。并未着急下马而是扯着缰绳，左右找着合唱的人。】

10.
哦？你也会哼蒙古人的歌，在哪儿学的？
【难得见小子亦能听懂歌词大意，看来近日在族学没少下功夫。他所料不差，若其下一句再晚上片刻出口，我必定会考校他对于蒙语知悉掌握的程度。迨闻情歌二字，随即循音同寻与这女子对唱之人。】
【枯木枝经烈火灼烧后发出的“噼啪”声，几已掩藏于两人歌声之下。徐抬了执握马鞭的手，指向篝火畔坐在人群内的蒙族青年。】
看见没有，与她对唱的人在那儿。

【风火沸烈酒，蒙古酒的奶香四溢，闻起来倒有些醉人，堪堪翻身下马，尾巴就一溜烟的出去撒欢了。我走近了两步，才看清跳跃黄色火苗里的一对人，同一边的人拍手迎合二人相见，一场敖包相会，演绎得淋漓尽致，我只觉得舒畅许多，这样纯粹的对歌也好，感情也好，没那么弯弯绕绕的小九九，不需要有的放矢，不需要......忽而一道灼灼的目光打断了我的想法。】
【对岸坐着一个蓝衣的小姑娘，眼神汪汪然如泉眼，虽是抱膝而坐，可目光一直看着我斜侧方马背上的人，我不觉一笑，拽了拽阿玛的马缰绳】
：“阿玛，许是你的烂桃花。”

【对于蒙人的豪爽与热情，昔年早有体会，不作多叙。准小子下马取来烈酒，不肖尝，观其尚存乳色的酒汤，即辨别乃蒙人最常饮的马奶酒。然以驻扎西北数年，饮酒的经验来谈，此酒经窖藏发酵，汤色最终应回归透明，遂以为手中这盏酒还不到饮的时候。】
【擒酒盏于掌中，遥遥示意饮酒观舞众人，再仰颈饮下，自始至终不曾留意人群中的一双眼。待小子扯动马缰，垂视身前，扬唇笑了笑，将酒器抛其怀中。】
休要胡说，再取一盏来。
【至晚，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