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月】傲世也因同气味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游乐大抵是看倦了魔仙堡经年不变的花团锦簇,姹紫嫣红。每每阖眸半晌又轻抬眼睑,目之所触仍是柳烟花雾,春色迷濛。这些于他而言,就如魔仙本善论一类的陈词滥调般,无论怎样侵蚀撕扯着他的耳膜,也无法让那处如寒冰碎玉般冥顽不灵的方寸之地颤动分毫。
而人类世界是变幻莫测的。那里的无边丝雨会裹挟着片片和风,炽明瑰丽的烟霞会将浩荡的青冥映得绮丽。他曾信步于烟岚云岫的崇山峻岭之间,也曾醉卧于汹涌湍急的惊涛骇浪之畔,可即便桃飘李飞的景象几度周而复始,人类世界街头巷尾的喧嚣与夜阑风静之际的清幽,仍牵动着他胸腔中那处自以为早已冷凝成冰的所在。
也许,是因为那人素手轻抚紫色蝴蝶双翼之际,如彩凤般翻飞的衣袂。
流光溢彩的金乌,清冷孤寒的玉盘,甚至是璀璨夺目的星汉,仿佛尽在那人鼓掌之中运转。黛紫色剪影似是与碧落方仪,甚至是九天寰宇融为一体,小月棱角分明的侧颜与宛如寒锋的双眸映入游乐眼帘,不甚清晰,却恍若神明。那一夜颠覆天地,旋转乾坤的盛景,轻叩的又何止是不谙世事的小黑魔仙心头,那不胜清怨的二十五弦。
“你第一次使用这个魔法是什么时候?”
“……记不太清楚了。”小月有着一头桀骜不驯的深紫色发丝,恍若魔仙堡禁地里漫山遍野的衰草般恣意蔓延,又如它们主人的行迹般放浪于形骸之外。那人总觉魔仙堡众人皆是资质鲁钝,不堪大用之辈,视之如草芥敝履,却不知自己亦是愚不可及,至少在游乐看来的确如此。不然,她又怎会如那些少不更事的小魔仙一般,笃信着一个荒诞不经而又遥不可及的梦。
“那时候,我正在破解魔仙彩石的咒语。”
“你连日月星辰的运转都可以随意改变,为什么一定要在一块破石头上白费光阴?”
“它能作为我实力的证明。”那人动辄发出一阵让人毛骨悚然而又遍体生寒的苍凉笑声,游乐恍惚间总觉一阵似有若无的铁锈气息萦绕鼻端,挥之不去。他仿佛再度窥见小月失力斜倚在盘虬卧龙的午日仙人身上,一抹明艳妖冶的殷红将她肩上的布料以及琼树尽皆晕染成浓稠的黑。那或许是戎马倥偬数年的黑魔仙初次感到迷惘。记忆的末梢,是那人极力吞咽着自喉中不断上涌的腥甜。此后,游乐的目光便再不敢触及那道狼狈支离的身影,如坠冰窟的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你离远一点,别打扰我睡午觉。”
“游乐,这里是我的住处。”
“我躺在这里有庄周的感觉。”
游乐就这样毫无顾忌地任由自己的身体软倒在塔林的苍松翠柏之间,丝毫未曾忆起身侧之人是在夷敞的沙场之上与他兵戎相见之人。明明他们相互纠缠的时日与魔仙漫长的寿命相较如沧海一粟,游乐却总觉自己已于奔驹之中与那人并肩走过千年风霜,万载沧桑。犹记烈焰繁花的时代里,海蓝色的汹涌光波席卷了整个魔仙堡,一碧万顷,游乐甚至以为,只需闯过澎湃的光波,就能触及宇宙的究极。
游乐再度望向身侧之人眼底。岁月几乎将小月眉梢眼角的疏放佯狂之气消耗殆尽了,独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不知何时已悄然从那人身上寸寸剥离,黑魔仙虽暴戾恣睢却也沉默内敛,然而唯有游乐清楚,这并非小月与生俱来的底色。
他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