Мнестрашно никогда так не будет уже
我永远不会再害怕恐惧
Я -раненное сердце на рваной душе.
我撕裂的灵魂下跳动着伤痕累累的心
海平面呼啸着砸向米切尔。
她从未感受过这样的速度。空气有着形状，在惯性作用下被桨叶搅个粉碎，碎片尚未滴落凝固，便已拉伸延长，抛在脑后。骤增的压力引起爆炸，本应震耳欲聋，却被电——神经交换桥拦下，不甘心地从低音一直唱到次声波。二极管传来鲜艳的警示信息，构成晶莹剔透的霓虹都市，折线形的英文混杂着数字，在楼顶急剧变化，其刷新率足以让任何一个成年人的前庭功能紊乱。而在都市下方，蔚蓝的阴影构成底色，无边无际，来势汹汹。那片阴影在繁衍，在生长，边缘不断抖动，像素点带着獠牙锯齿，将海鸥状的机翼狠狠咬住，然后一口扯下。意识化作矢量，玻璃外在被挤压成球形，然后是锥形，将她钉在ARMS的狭小空间里，逼着她目瞪口呆，毫无尊严地面对死亡。她感到害怕，她当然有理由害怕。引擎失去动力，踏板纹丝不动，太平洋上空只有她和无线电的杂音。她清楚地听见牙齿相互碰撞，像暴雨，像列车。脉搏突突跳动，像是过载已久的锅炉。胯间凉飕飕的，大腿被安全带死死钳住，脊椎传来尾翼的颤抖，铝合金材质砂纸般粗糙。
越来越近了，标高尺从四位数跌到两位数，皮肤绷紧，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身体本能地试着蜷曲。
十米，五米，三米，两米，一……
一次悸动的心跳。

醒来。天花板染上中西部曙光的土黄色，排气扇叶嗒嗒转动，走廊混杂着木桶威士忌和廉价消毒水的味道。米切尔伸手拿过床头的日历，海滨住宅区，休假的最后一天。旅馆的位置选的很好，背离大海，没有潮声触动，记忆的地雷安然无恙。那些作战记忆是如此根深蒂固，以至于维修会的专家只能啧啧称奇，却不敢动手删除。一位最年轻的心理医生建议她休一个长假。“只要你跑的够快”他用手指比划“它就追不上你。”米切尔照做了。生活顿时落入简单的模式：白天，她沿着主干道漫无目的地散步，自动售货机里的汽水甜的腻人。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洒落，在玻璃瓶身上折射出彩虹。饮料见底，她条件反射般地计算出扔进垃圾桶所需要的角度。街边女孩穿着短裙走过，淡淡的薰衣草香。日子波澜不惊地滑过去，会没事的，她告诉自己。
直到这个凌晨。
米切尔将手指浸入洗脸池，冰水寒冷刺骨，驱散了仅有的一点睡意。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双警犬般忧郁的眼睛。她不明白，良好的作息时间，按时吃药，医嘱无异于作战手册，只要按规矩来，每个人都能康复，就像每个人都能准确投弹命中一样。可过往仍如影随形。近乎无端的愤怒涌上心头。战争意味着流血，她完全清楚。可风险评估里并没写所有和你相似的面孔都将在一个小时内化作燃烧的碎片坠入海底，而苟且偷生的代价是一遍遍重温这个过程。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要挨这份罪？她只不过是一个士兵，在偌大的战壕里扮演了她应当扮演的角色。世界不就是按照这个道理运转的吗？万物皆有其位，没人会因为不属于自己的过错受罚。不，她拍了拍自己的脸，你是个战士，战士不应表现出怨恨和畏惧。好好想一想，哪里出了岔子。

然后她想起，太平洋的对流层也是如此寒冷。
好大一块恐惧从日光灯管上剥落，径直砸在头上，顷刻之间已然鲜血淋漓。疼痛绽放开来，世界向前摔了一跤，重力让膝盖失去支点，前额狠狠地磕在洗手池边沿上。大理石墙壁拔地而起，在头顶正上方汇成一个尖点，对着她尖叫。棕黑色的裂纹从中迸开，相互纠缠、亲吻，绘出北美航空公司那繁复的图标，而那图标也刻在每一份身份证件上，不怀好意地提醒着她的出身与归宿。浴室猛然向下旋转着加速，四壁抖动着支离破碎，以各种不可能的角度消失在黑暗的滚滚浪涛中。不，那种感觉又回来了。离心力撕扯着她的胸口，一大股气流从胃部涌起，却被咽喉死死卡住。大脑里一万个引擎在运转，末端绑着利刃，毫不留情地碾过她所有纤细的神经末梢。它们从耳朵穿出，让她好长一段时间都只能听见心脏的轰鸣。双臂正逐渐麻木，必须把身体支起来，用力睁开眼（真痛啊），看见操纵杆——水龙头摇摇晃晃，嘲笑着她。得抓住它，向上扳，将整个机身拉起，就像你从前做过的一样。温暖的水柱流出，溅湿了她的袖口，将恐惧重重击碎。世界在一片混乱中回归自我，融化的脑髓渐渐凝固。又是一阵头晕目眩，融化的脑髓渐渐凝固，某种粘稠的液体顺着耳背流下。
米切尔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险些滑进浴缸。不算糟，你至少见过更坏的，她苦笑着这么想。她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花了一周时间东躲西藏，可是现在，无路可逃的时候，她才稍微看清事物背后的逻辑是什么。不要害怕，接着想下去。答案呼之欲出，它就藏在每一道命令，每一篇简报背后。很简单，医生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这根本不是病症，而是一种印记，来自于人类文明中最大的一头野兽。当全世界危在旦夕的时候，人们将它从道德的囚笼中唤醒。它在荒原上舒展硕大的身躯，它长着许多不同的脑袋，每一颗都有着自己的图腾：鹰，熊，旭日，等等。它凶狠，好斗而强壮。它像雷鸣般横扫过整片大陆。可当废都的最后一片瓦砾被清干净时，猛兽的主人却发现它不甘于沉睡，而且饥肠辘辘。它必须进食，所以时过境迁，戒严令和战线却保留了下来。被误导的认识产生偏见，被分割的利益导致争执。阴谋，交易，冲突，它来者不拒。它渴望牺牲，正如柴油机渴望燃料。这次，轮到她献上祭品了。她活该如此。自她从车间走出的那一刻，就永远失去了生命中某些美好的东西。结局注定是悲剧，她终将在某天被击落，那时她才能被获准离开。真是疯狂，米切尔发现自己在笑，你明知这是一种自毁冲动，却还是一头扎了进去。
可那正是我的职责，不是吗？
太阳已升起，有人在敲门，该去工作了。

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