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锡，满讳索伦图，小字阿难。幼初涉《华严经》，耳闻则诵，个中经文圣典，莫不奉为圭臬，后博览释部，欣窥妙偈，欲涤尘襟。其人允迪中和，虽诞于紫阙，玉阶彤庭不能移其志。然枉曲直凑、泥古拘方，后遇事，性方迥然。善雕砻佛形，穷极巧伎。
乾宁元年，延禧宫常在哲柏氏诞子，拟名卓锡。
二年三月，克慎明德，笃行淳备，加封固山贝子。
同年八月，立府未英胡同
冬月，秉德纯一，志虑忠实，加封和硕。

【畴昔京中溽暑时节总不难捱过：延禧宫中会有额涅用亲自湃好的瓜果、去往菊儿胡同中也能品一碗绿豆冰，拂柳荷沾的风廉亦会及时解愠；孰知于蟠龙踞虎的关隘却是万壑轰雷、猛雨沃山，高峻嵯峨的山麓不堪疾雨经久冲刷，顷刻坍圮。于礼部处理庶务之余，耳闻因此殒命者众多，恰逢更济佟阿有心相邀前去勘察，自然不拒。】
【昔时紫阙中短暂的闲谈为引，于佛窟上一番阔论教二人得以暂作心心相惜的知己，刻下已比别的弟兄更为情笃。】
【途经的肠小路虽远离廛肆嚣尘，却也因疾风骤雨的肆虐平添荒芜之感。甫才与猷论说今日如何顺利渡过泥泞湿溻的小路，这厢便有差役回禀：前头积石未清，恐不得前行。】
知道了。

【畴昔京中溽暑时节总不难捱过：延禧宫中会有额涅用亲自湃好的瓜果、去往菊儿胡同中也能品一碗绿豆冰，拂柳荷沾的风廉亦会及时解愠；孰知于蟠龙踞虎的关隘却是万壑轰雷、猛雨沃山，高峻嵯峨的山麓不堪疾雨经久冲刷，顷刻坍圮。于礼部处理庶务之余，耳闻因此殒命者众多，恰逢更济佟阿有心相邀前去勘察，自然不拒。】
【昔时紫阙中短暂的闲谈为引，于佛窟上一番阔论教二人得以暂作心心相惜的知己，刻下已比别的弟兄更为情笃。】
【途经的肠小路虽远离廛肆嚣尘，却也因疾风骤雨的肆虐平添荒芜之感。甫才与猷论说今日如何顺利渡过泥泞湿溻的小路，这厢便有差役回禀：前头积石未清，恐不得前行。】
知道了。

【抛却与更济佟阿一并出京的心思，我亦有意将此行当作纵览河川的起由。而眼下听闻坤舆满含疮痍，又怎有意行游玩之乐。他的提议正中下怀——流金铄石的尧曦正于叠嶂间布起阵法、覆焘众生，所行途中亦未有旅舍可供歇息，一路至此已极为疲乏，既有庙宇得以容身，我如何能不前去？】
【当即朗声应下：】当真？那便前去一瞧，也算不辜负这迢递脚程了。
【尝闻山西境内有依山而凿刻的佛像，个中雕饰奇伟、秀骨清像，却不知于此偏远的村落亦有伽蓝以供祷告。我知佛理晦涩深奥，背灼炎天光的庄稼人竟也有意寻求真知灼见、或殷切进香以示臣服么。】

【与猷前来时恰遇一众香客缘小径络绎而至，若非我亲眼所见，断不信垂髫小儿亦有心为庙内慈悲的佛像捧一束野花。曩昔京中香火繁盛处不外乎潭柘寺、文昌宫等地，曾窃以为是民风教化之故。可眼下分明不是孟夏时要献果供僧的浴佛节，却也云集了不少敬香拜佛之人。】
【尚未迈入寺内，眼风已睇见门前所绘二怒目金刚瞠目裂瞰、栩栩如生。登时忘却了附和，停步细观，讶异道：】你瞧门扇上那幅彩绘，依我看，其华美已不啻京中的庙宇了。
【话风甫落，有位年迈的老妪自宝殿内徐徐步出。锦靴向后稍迈让路时，她话间的忧虑亦随之落入耳中。】

5.
【与猷前来时恰遇一众香客缘小径络绎而至，若非我亲眼所见，断不信垂髫小儿亦有心为庙内慈悲的佛像捧一束野花。曩昔京中香火繁盛处不外乎潭柘寺、文昌宫等地，曾窃以为是民风教化之故。可眼下分明不是孟夏时要献果供僧的浴佛节，却也云集了不少敬香拜佛之人。】
【尚未迈入寺内，眼风已睇见门前所绘二怒目金刚瞠目裂瞰、栩栩如生。登时忘却了附和，停步细观，讶异道：】你瞧门扇上那幅彩绘，依我看，其华美已不啻京中的庙宇了。
【话风甫落，有位年迈的老妪自宝殿内徐徐步出。锦靴向后稍迈让路时，她话间的忧虑亦随之落入耳中。】
7. 【自幼行事弗是如女儿家那般熨帖，额涅的关怀仍如同初春时无声的恩泽萦绕周身，便是此次出京之事亦于澡雪斋内仔细叮咛了几回。而这位老妪步履蹒跚，仍要冒着灾后的惶惶于烈日下远行至此祷告，好为她远行的子女寻求庇佑。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心下兀自喟叹，也不知额涅此时是否还在为我忧心。思及此处，两道如远峰般的眉稍也因牵起的柔肠略耷拉下来。】
【因这突如其来的际遇未曾理会猷的话，在迎上猷困惑目光的须臾，才知漏听了他对佛像与彩绘的见解，只好将眼风引向寺门处颤巍巍的身影，为方才的静默解释。】方才便是那老妪，为她的儿子祈求过路平安。

【自三人反复勘察伊始，又有湛明等与住持一并劝解民众在先，黎民黔首之于佛主与天家的诚敬之心，皆蕴藉于佛窟内那座宝相庄严的佛像中；加之百姓的热忱，驿站选址一事亦不再棘手。】
【至此，大同一行尚可称句平顺，卓锡亦有空从镇日劳碌中暂歇。聊以排遣的闲暇时极为难得，然总也不见更济佟阿的身影，每逢差人去寻，多半扑空。我不免自愧弗如，也钦佩他那般竭尽心力、弥补缺漏，可细探究下，教他不辞辛劳、连日奔波的却是云冈石窟内那尊佛。】
【时惟仲秋，肃杀的风廉已将野外蛩吟缄默，却仍有叠玉攒金的琼英傲然跃于枝头，然我与更济佟阿各怀心事，教秋景错付。倘使商风善解人意，也该拂去这对棠棣间的龃龉。】
卓猷【曩昔觉唤满名更显亲昵些，竟不知此二字出口时如此晦涩。】我有话同你说。

【自三人反复勘察伊始，又有湛明等与住持一并劝解民众在先，黎民黔首之于佛主与天家的诚敬之心，皆蕴藉于佛窟内那座宝相庄严的佛像中；加之百姓的热忱，驿站选址一事亦不再棘手。】
【至此，大同一行尚可称句平顺，卓锡亦有空从镇日劳碌中暂歇。聊以排遣的闲暇时极为难得，然总也不见更济佟阿的身影，每逢差人去寻，多半扑空。我不免自愧弗如，也钦佩他那般竭尽心力、弥补缺漏，可细探究下，教他不辞辛劳、连日奔波的却是云冈石窟内那尊佛。】
【时惟仲秋，肃杀的风廉已将野外蛩吟缄默，却仍有叠玉攒金的琼英傲然跃于枝头，然我与更济佟阿各怀心事，教秋景错付。倘使商风善解人意，也该拂去这对棠棣间的龃龉。】
卓猷【曩昔觉唤满名更显亲昵些，竟不知此二字出口时如此晦涩。】
我有话同你说。

【先前勘察选址时，好心引路、陪同的少年曾向我描绘疾雨瓢泼的情状：暴雨自峻极接连倾注于人间，轰霆如虎啸般接续降落坤舆，巉岩崩坠、危巅坍圮；而存于海识中那场成全我与更济佟阿的空蒙雨色不过是斜风细雨，甚至由此让倾心佛法的二阿哥再次结识一位有缘“挚友”。眼下已是风雨俱过，山路得以清障，我确是意外于此地寻出一线罅隙，得见他的不诚敬。】
曩昔谙达于上书房考校课业时曾问——【几分欣喜雀跃于卓猷话中，无疑又勾起我膺底隐隐愤懑。然面上尚未有半分，语顿暗忖：是否就连修葺道路、议设驿站之事也仅仅为他登往名利场的垫脚石？】
【实则无心叙旧，意有所指：】为善而欲自高胜人、施恩而欲要名结好。猷以为这可取吗？

【萧索商飙拂英落玉，雁却借此万里飞至温暖如春的南国栖息，恰同佛理之于二人。那浩如烟海的经文于卓锡而言不啻于静心参悟的妙偈箴言，以至寻沿书屋那番剖白格外情真意切，然弹指之间已成更济佟阿邀功的好藉端。】
【我与猷齿序相近，甚少于前摆兄长做派。借由着平素往来时对他的了解，我不信他不晓得其中真理，分明在顾左右而言他。】避实就虚！倘使在上书房，也会这般于谙达前回答吗？
【他神情遽然冷淡，却在须臾间又恢复成随常模样。我本有意劝诫，教他勿要借塑佛相一事追名逐利，心间愤懑，出口却是一番冷言：】你镇日奔波，怕是整颗心都扑在修葺佛像上了罢。

【猷有心修葺佛窟一事本无可指摘，甚至我乐意得见这位敏悟的少年与我一同拜谒佛前，共寻佛理。可那折磨人的疑窦便是在听闻他执意尽快整修观音殿、日夜操劳之时油然而生。不禁暗忖，在这看似尊敬之举的背后，可曾有半分真心？诚然，刻下他话中的漫不经心与浑然不觉的误解，以及是那“正合我意”的意思才是我恼怒的起由。便是有心捐修，何至于教百姓这般费心劳力。】
倘使你一心向佛，怎生偏巧选择修葺观音殿？【殊不知以功利之心拜佛敬香才是莫大的亵渎。】
【不待他再次辩解，接连诘问：】眼下各家本就劳碌，你竟然分毫不体恤，连夜赶工。如此有违佛理之事，也称得上“一心向佛”？

【自与更济佟阿于京畿启程奔赴大同，山路迢递，半程风尘相随，也万不敢以辛劳为藉词有怠惰散逸之举；终是在三日前抵达驿站，可稍事休憩。】
【驿站所植老松已是副鹤骨霜干的模样，饶是经历风驰雨骤肆虐，仍有偃盖般叠砌的郁郁枝叶，静默良久；然在更济佟阿问访知县的当夜却格外喧耳。许是毗邻古刹，草木亦浸淫佛理许久，格外挂怀罢。】
【今晨欲一并议事，步出房门便与人打个照面儿，见来者亦是眼下青青，想来不得安眠。】沈大人。

【自与更济佟阿于京畿启程奔赴大同，山路迢递，半程风尘相随，也万不敢以辛劳为藉词有怠惰散逸之举；终是在三日前抵达驿站，可稍事休憩。】
【驿站所植老松已是副鹤骨霜干的模样，饶是经历风驰雨骤肆虐，仍有偃盖般叠砌的郁郁枝叶，静默良久；然在更济佟阿问访知县的当夜却格外喧耳。许是毗邻古刹，草木亦浸淫佛理许久，格外挂怀罢。】
【今晨欲一并议事，步出房门便与人打个照面儿，见来者眼下青青，想来亦不得安眠。】沈大人，锡与您同去。
【尧曦未打云翳后露脸，青藓上几道履痕犹存，院中烟锁生机，无比清冷。二人同进时便是瞧见更济佟阿眉峰攒蹙——从知县那里寻得的俨然不是甚么好消息。坐罢取茶暖身，聆他所言，果真如此。】
依照我们沿途所见，这儿虽不是富庶之地，却也不算贫窭至极。譬如来时那座寺院中，照壁所雕砌的罗汉高僧，纹理疏密有致，比照京中各佛寺毫不逊色。
【语稍顿，捧茶以暖身。】再如佛塔门楣上镌刻的龙凤草，还有庙宇门前所绘一副怒目金刚……皆依靠百姓财力。所处穷僻之地，恐怕断没有这般精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