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德楼戏园

（早些便与玉娘约好了戏园看戏，午后沉闷，是该有一场热闹的戏来提提神。当我半掩住呵欠随小厮掀帘而入时，便瞧见玉娘已于座旁等着我，便一撅嘴扭身上前挽着她）
你来这么早呀，都等我多久啦？
（嘀嘀咕咕地腻着她坐下，点过几样茶果小食后再伸颈向下瞧去）
刚刚来得及，没注意到今日唱的什么戏，若是不热闹，咱们就换个地儿玩去呗！

［她手臂挨过来，贴坐上身，肩踵相磨，膝盖促着膝盖，我没上手去摸，揎玉指去娑，只借着那点子皮肉隔衣相慰，量度触感，最后有个比方出来——这滋味，大抵较四时好的尾巴要软热。窄红纸头裁叠的戏单，两指一捏中段，振腕，头尾二端像胭脂蝶鼓翅，扑扑着，牵到她睫下。］
要我说，倒不必这样的急。
你晓得吧，《世说》语简文，说：诸公每朝，朝堂犹暗，唯会稽王来，轩轩如朝霞举。
［这只戏单化的胭脂蝶投向她怀里］
你倒有点跟他像啦。方才掀帘子进来，我迟了迟没迎住你，就是在想……
［说话时温温吞吞，两掌引起盏子傍在靥旁，没喝，换了口气，侧瞻住她。可盏子只遮了琼鼻脂口，那善睐的两只清瞳，惜密睫不肯下顾，已暴见一星促狭］
嗳，我的小满，我欠你声彩哩！你帘子揭开，进来，唱歌似的说了这样多，已经是满场子最热闹最亮堂的所在啦！——我们干嘛要再换地方呀？

（单掌托腮换了个舒适的地儿倚上，再慢条斯理的将怀中戏单托起，想了想还是懒得拆开来，便又搁到了一边，半腹埋怨）
玉娘，难不成这些日子窝又在府里看书啦？听着像是夸我呢，可我怎么还听出几分笑弄来？
（再眼瞥被她折起的戏单，腾出手来抓了把南瓜籽）
我要真能唱，还坐这儿与你说这些？早被我额娘丢出去啦！你可不知道，她自宫里请的俩嬷嬷来当教习，这些日子可着实让我吃了不少苦头。

［装模作样起来，要假作无事。低头，从袖边半绽着的花钏里将松掖的巾子拽出来，这条红罗手巾洒在膝头，去将一点堆绣的褶子趋平整
咦？夸你的时候，难道只准你听了高兴笑，不许我也跟着笑两声吗？
［眼波黏在她玉白掌心上胖扁身材的瓜子上，把话岔过去］
你额娘一贯做事齐整，想是有什么长远打算，你真吃了什么苦头啊，［拧过颈子，笑眯眯打量］就没想着，回敬点她们什么，你难道真乖乖听话啦？

无非是觉着我不似寻常千金格格端着大家闺秀的模样呗。
（既是无语又掺了几分得意，不自觉昂起下颌一副得意洋洋地模样）
你可晓得那几个老嬷嬷的，脾气又臭又古板，也不晓得是否得了额娘的首肯，天天予我板着张脸。对付旁人还行，在我这儿可不吃那套。
（再将身子扭向她，眯起眼儿来笑）
自然是鸡飞狗跳，上蹿下跳。她说东，我偏生往西。若是她搬出额娘来，我自有阿玛替我做主，这一来二去的闹成一团，也就罢啦。她再厉害，难不成还要在我公主府作威作福不成？

［偏不从那满载的红釉白花的高盏里捞，两条细伶伶指头，打她掌窝窝的里撷出一粒饱满瓜子，唔声点头，附和道］
有理，有理。
［瓜子竖着掀开绦唇，伸到半遮的齿间，咔嚓一磕，又引低颈子咳壳］
那最后怎么样啦？可把人打发出去了么？是遣送到庄子上养老，还是贵主又送回宫里去啦，总不至于白在府上吃饭？——另外，你瞧，［扬黛，微笑着看她］我说的不错吧，小满，你这还不热闹么？
［又去探手，要故技重施，从她掌里再取一粒来］
不过快快活活的热闹，总比叫自己难过的好。

（自得了她赞同，更是得寸进尺起来，端起个小气鬼模样将掌中余下瓜子尽数撤下，并干脆利落地拍了拍手上碎屑）
自宫里来的可没一个省油的灯，要不是后来额娘有了身子我不愿让她费心，我定是要好好与那俩臭婆子斗一斗。
（满不在乎一耸肩）
还能怎么的，看在额娘的面子上配合了两日，就喊着手疼腿疼哄了玛法来替我做主呗，额娘约莫着也是给闹得头疼，便顺水推舟让那俩早回宫去了。
（伸手轻轻往她手背上一拍）
可惜那几日忙得我脚不沾地，否则早喊你去我府上小住，一块儿斗法。

贵主有喜啦？府上添丁，这是好事情，自然不能大动，叫她挂怀。贵主想必也心疼你，体谅到你这份心意，才叫她们回去的。
［手背一蛰，就势轻巧巧抽回来，正巧戏台上着一折《风云会》，便抻着红罗巾掩口，谑道］
喔……那还请“大哥”，下回可别忘了带上“小弟”啊。
［又笑道］我看我们下回还是别约着来听戏了，交了进场，买座儿，果点茶水的钱，到头来，都做耳边风，两厢自个聊得痛快，下回换个地界玩罢？

（被她故作的江湖小模样逗笑，也仿着她将手一挥，清了清嗓子）
这有何难，想来学规矩的日子还在后头呢，玉……
（眼珠子一转）
玉弟且耐心等待，满哥定与你好好儿闹上一闹！
（话刚落音便噗嗤笑出声，恨不得与她滚作一团。笑闹声眼见着就将盖过楼下锣鼓声才收敛了些）
呀，依我瞧着这银子可是必花不可了，就咱这阵势去哪儿都是眼下这“旁若无人”的境况，戏园好歹热闹，才不会叫人注目么不是？
（说了半筐子话渴得很，便扭身回去一口气饮了半盏茶）
若是在茶屋里头，屋顶可都要掀翻啦！

［两人咯咯笑闹，笑到腰腹酸疼，一抽一抽的，手臂微抖，红罗帕子也不能再遮在唇畔，这才笑伏到几旁，脸埋在臂里缓着气道］
那又……那又怎么呢，大不了被他们赶出来，反正小满做满哥，你要打头阵顶着啊！
［望她饮茶，插句］
我也渴了，但不想喝这的茶，咱们换个地界玩罢，小满，先陪我去旁边书局淘两本书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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