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贴我一定二百字收住！！！冲山小葵！！！

【我给了徐其春十族的礼遇：十足，说成是十族也可以，毕竟他的学生门徒已便植洞庭潇湘；但礼敬不是敬他的进士身份，或是敬他年老体衰、进不得黄道门公堂——而是我敬他头上三品顶戴。】
【谁知三品顶戴的又抬出二品大员来，威风八面地侵占我书房一宿，他好会耀武扬威。家人代我送徐大人出二门时已经是深夜。我瘫软在一张红木太师椅上，气若游丝地叫茶来。】
怎么我从前不知道，徐大人不光能写锦绣文章，也能口绽莲花。湘府员缺半年，两湖吏司亲睦一家，具仰仗冲宪大人。【一偏首，与湛阿轻声言】十六贝勒听清了么，他威胁你。

【长沙府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在离开刑堂后，都显得可爱可亲。徐其春来之前，我在举着菜刀，研究该怎么切瓜吃起来又干净又省心。刀和剑看似相近，东瀛的浪人更是将刀术称作剑道，但一个是劈，一个是刺，宽与瘦的差别犹如天堑，就跟京城的瓜跟这里的瓜一样。靖州府苗农在沙地里种瓜，土壤决定瓜的出身、日光调/教瓜的质地，而我买来一车，学着取灯胡同里挑瓜的百姓那样，挨个敲了一通，把声音最动听的三只带给山临安。一只给我，一只给他，余一只留他意犹未尽。但想法越丰裕，现实越讪然。】
【没等我落刀，学政大人已驾到。气势汹汹，来如风去也如风，除了懒洋洋的山临安变成软瘫瘫的山临安（显然，这两个就似刀与剑的差别，细品、内行才辨得出），那只瓜坐镇的冰鉴化成一滩水之外，几乎察觉不出这一夜的意义来。】
怎么我从前不知道，
【我的专注只能落在一个对象上。眼下，可惜不是山临安，而是这只瓜。听到他的感慨，我放空了好一阵，才学着他的话头回答（此时便品出福将军邯郸学步的妙处了）。】
先生说不过赵玉关也就罢了，连狐假虎威、心虚无术的区区学政都说不过。
【“区区”二字于我于他显然用得太糟，但放在煞敌人威风的时候，又很有必要。】
【刀面贴在瓜身，坦直地看回去。】
他威胁我，我便当成他在威胁天家。不如我连夜上一份密折，把靖州府的顶级蜜瓜进贡给汗阿玛。
【又想了想，】
文九如此时约莫已进武昌，见到了赵大人。我托他给赵大人送了一车瓜，皆是挑剩的次品，过江走山一路颠簸，这几日天还热，保准让他吃坏肚子。

但愿能吃死他。【一江之外赵金靖吃瓜吃得开心，我对两重虚影幢幢的烛火，轻声笑出来。】
【扒着珠贝盒里一只玛瑙蚂蚱，不知道谁送进来的、怎么送进我的官邸的，我们还未曾打过照面，它已经孤零零躺在盒里。我握在手心，扎着它坚硬的触须。蚂蚱是活物，玛瑙是死物，珠光宝气缀满身，却动弹不能，与刚刚的学政大人一般。】
你知道做学政是什么滋味？

【山临安一笑，手上的瓜便不够香，刀也不够美了。】
吃死这么不雅的事，赵大人定然不肯。虽然他一点儿也不惜命，但他看起来就很珍惜死的价值。我倒希望文九如带着这份志气，从他那儿多偷几个心眼再回来帮我。
【玩刀其实是一种退而求其次的闲招。因曾经当他的面扔了剑，君子便不能再背弃承诺。用剑的人不一定能使好刀，此刻的笨拙更显出无趣来。无趣很好，很安全，一个贝勒需要一些无趣的爱好来显出自己的寻常，也最好是不那么贵重、不必拉上几个人才能行之。切瓜的迟疑又实在彰示此人满身的索然无味，被山临安这么一笑再一问，应答之间，才隐隐透出些迫不及待的意味来。】
我又没做过，怎么会知道。不过应该没有做巡抚有滋味。先生想做学政了？仿佛昨日你才说想体验一回当县令的感觉——那种被崇敬的目光包围的幸福——您要是做了学政，往学子面前一站，那沐浴的目光，岂不是更幸福、更高尚。
【瞧了一眼他掌心的那只蚂蚱，】
翡翠白菜也就罢了。怎么还有人送玛瑙蚂蚱。再多玛瑙也改不了它只是个秋后蚂蚱。这就像有人送我琥珀一样，再怎么珍贵，里头裹着的也只是一个可怜的蜜虫。活活被困在松脂里几万年，转了不只几手也没人想过要放它出来。
【津津地，手下一不留神使过了力，只听咔擦一声脆响，这只瓜就被生生砍成两半。】
哎呀，【索性又划下三刀，齐了咔擦，码进长条白盘里。】送礼的人应该知情知趣点，给先生送一尊弥勒佛。先生笑起来这么好看，又心善手软，再贴合不过。

像是福小将军的趣味。【随手一丢，扔去白瓷盘里与鲜红的瓜瓤作伴。】
学政是既有实权又清贵的差事，二十一省学政，除陕//西学政员缺，其余每一个都资历极深。【我扶着桌边，低身与他模糊口型：京话叫做「不是善茬」。】
徐其春两榜进士、江南大族出身，翰林院一路做到侍读学士，接着两度做江西州府官，直升湖///南学政。所以我在想，徐其春这样的人，颜济理给了什么许诺，能打动他。

【蚂蚱蹦到盘里，汁水溅破绿须，薄翅还勾着瓜瓤边，搅得几条瓜纷纷你推我我推他似的倒扣下去。】
您这手扔的，堪称跟福将军趣味相投。
【都属浪费的祖宗。】
他送蚂蚱来，没存好心。咱应该把它送给徐其春，再附上一张字条，说是镇国福大将军惠赠。准保让他从此夜夜睡不成好觉。说不定吓得自个儿跑去颜济理府上，要这尊佛替他对上那个煞神。这叫秀才遇到兵——【评起那场景，真跟说书的似的。说到此处痛快地笑出，】恶人自有恶人磨。
【然而也只是想想图一快，祛祛郁气而已。恶人之所以为恶，便是恬不知耻、不以为忤。这俩人都颇有这方面的天资，搁到一块儿，真叫超出掌控。是以啃起幸存的瓜瓤，慢慢去想正经人的主意。】
那要先知道徐其春究竟想要什么，近的还是远的。颜济理给得起什么，价值高低范畴。数学里也有这种计算题，几何原本里把它看成是同一空间里的两个圆，求其交叉的阴影面积。代数会当作一道概率题，论两个概率同时发生的机率有多少。
【山临安对徐其春的描述其实也让我想起同为江南大族的朝中几位汉人高官。有的占据一方，世世代代继承祖志，驻守不离，不扩不减，是为守成的哲学。也有的选择文武皆备，四处开花，往往下场颇为寂寥。我这时意识到，自己很难看透人心，毕竟涉世未深、在所难免。但我眼里世上的一切都可以用数学求解，这源自科学的一种傲慢。少年人遇到挫折，在泥坑里爬不起来，疑心面子过不去，便往往求助于傲慢，来获取精神上的胜利。眼下与山临安这样讲，无非显露一种含义：我真的尽力了。】
先生是怎么想的呢？

【我叫人拿银小刀，斜着切出一块块方正的小西瓜，围着蚂蚱摆成罗网形状。但我该吃的时候，发现罗网会出漏洞，我不吃又很亏。托着下巴与玛瑙蚂蚱相对无言。】
冲宪是很聪明的人，有人养廉有人养妇，他养官。一代学///生养成一代官，两湖举人都出自他的门下、或是他门下的门下，来日为臣作宰，无不顾念抚台提携的恩德。
但他再喜欢汉江，也不甘心一辈子做巡抚，怎么才能不做巡抚呢……【我不知道，我又没做过巡抚。】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赵金靖去小乌台那么久还活蹦乱跳，他一定不会和冲宪对脾气，冲抚台没有摁死他，是不是因为廉亲王。
有意思了，十六贝勒怎么知道这么多种数学，臣一种都不知道。

【山临安吃西瓜要切成整整齐齐的小块，每块大小不能超过半张嘴，叉子也要跟小刀配套，若是再戴上个围嘴，浑然跟洋人那幅最后的晚餐一般。承德时我在外殿吃上宣妃请的西瓜，她很吃惊我的吃相，讶异于我的迅疾与省事，或说，自劳，而不必劳人。那时候她的吃法也跟山临安似的，一小块一小口，一盘西瓜用冰鉴镇足，冰鉴不化完、太阳不落山，它就决吃不完。我认为这是一种悠然的生活理念，自己当然也有。譬如当天下事尽砸在头顶时，我宁肯安安心心先解完手头这道数学题。与此相比，吃只是一种短暂的兴奋、转瞬即过的快/感。他们选择延长快/感的享受期，而我更喜欢一次性用更多种味道来填满欲望。】
小时候在宫里自学的。古董房里有座西洋钟，离了洋师傅就坏。我疑心那洋师傅每次修完都要藏一手，好让它常常坏。于是我就学了数学，再绘机械。从前有个人说，世上的恶都是文人做出来的，所以只要让更多的人弃文从理，天下不仅太平、还会越来越先进。后来遇见你，这个梦就成了我的不甘心。
【我看这围成一圈的西瓜，下意识会将它换算成角度，算山临安可以放心吃几块西瓜，而仍旧牢牢困住里头不会飞的蚂蚱。这是一个人从小的习惯，它滋养野心，也可以无关欲望。】
您每隔一块吃一块，蚂蚱就逃脱不掉。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它看到空子才会蠢蠢欲动爬出巢穴，再捉住就只能任人宰割。
【拣起湿手帕擦手指，】
原来颜济理大人养兵千日，深谋远虑，不做个大将军才真可惜。怎么才能不做巡抚……【我也在想，】找一位亲王麾下的莽撞人，逼他要么避风头、要么倾巢而出，一网打尽？

这话你来日要对文翰林再说一次：世上的恶都是文人做出来的。【我从边桌上稍稍提起点兴致，跟着他的话尾重复一次，又要他再拿出去与文衍说一次，毕竟那才是个正经的儒生。我们这样旁门左道，只算小奸，不为大恶。】
我们这样冒犯冲抚台，他知道了一定不高兴。他不高兴了，那该怎么做呢。【抬眼看他】我看他不敢冒犯你，但臣要小心着了。
这两日，我就待在这，闭门不见客，半步不出去。

【山临安、文九如都在我身边的那些日子里，并非每一次吃酒坐谈都足够有趣。三个人得以聚在一处的时光非常罕见，每每使我早上醒来，望向窗外松青枫红，生出一种“今日该临幸哪一位爱……”错，就此打住。美梦之所以为美梦，便是现实里绝不会出现那等情境。】
文九如会说，他其实不算正统文人。
【不然怎么当不上乡试主考官，只陪个副考。文人圈里的那些讲究，圈外人确实很难知晓。譬如乡试主考官可以只是区区八品末，但默认必须进士出身。君不见山临安、赵玉关也没考过科举，但从我认识他们起，浑身已满是政客老谋深算的味道。】
【但世上也只有一个山临安、一个赵玉关。】
先生，你这样讲，实在将我当成个外人。整个长沙府，谁不知道我与您同进同出？他若冒犯您，自然就是明晃晃伤我的脸面。他若敢明晃晃地伤人脸面，哪还愿意蒙着眼堵着耳藏在两湖安做巡抚这么些年？就像您说的，他志向高远，想为天下养群臣、供名臣。“无名阁老”——区区一个徐其春，又或区区我们，一定不配他正眼相看。
【就理着袖说，】
他不高兴，还能怎么着？您正该堂堂正正地出门逛街，挨家挨户地吃双燕馄饨、煮馓子，哪个好吃就赏哪个，让整条府前街的百姓都顾念您的善举。民心，您比赵玉关更像个好官，您就更得民心。您这么喜欢被崇敬，一定很愿意收个万民伞。
【又想想，】
徐其春那儿不安分，我待会儿去他府上坐坐。他既然十句里八句不离颜济理大人，我总要亲眼瞧瞧有什么物证。免得来日打了狼，又辩称不认。
【瓜吃得饱，心满意足出去叫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