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折】
时间:至德四年七月十五
前情:柔甲难产不过一载,正是焦金流石的七月,前朝骤然掀起一阵旧事之潮——弹劾柔甲与北元有染并且上请除去皇长子立储资格。这一场腥风没能掀翻正位中宫的柔甲,却无人遏制,好似是皇帝的任其自流才会任事态每况愈下。这一切的一切都令祝盈水为柔甲而不忿,在她心中如皎月高悬、似荣春蕙风的皇//后殿下,不应遭此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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婕妤·祝盈水
丝萝宫千秋岁
[北元所卷的一段滔风,终停止在西成境内,化作朝//堂之上连篇案牍,如连绵利箭不绝地刺向后宫,惊起千层浪。先是曲仙、再是海镜、梦泽…皇后殿下与北元暗中勾结叛//国的谣言未息平,只因太微宫中不曾发出一道圣旨、一句话,这样的安静似乎是陛下态度的一种默许,更有愈烈姿态。盈水趁早晦雾未散时,往叠花溪深处折来一捧晚荷,行去丝萝。请小奴通传一声后,就由人引入内室,与人拜礼]给皇后殿下请安啦。妾特意去折的玉环,给您插瓶,就不劳烦您去走一遭啦。外间暑气正盛,不宜多行,殿下还是多在丝萝的好,若喜欢它物,您叫妾抑或是宫里的奴仆去,都使得的。[盈水的声音渐低,头颅亦微微低垂,尾音更是要教人听不见了,可见话语的荒谬,哄三岁小儿尚不足够,况且骗坐堂之上领兵征战数年的将军。盈水所期许的不过是皇后偏安丝萝,不听外间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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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柔甲
丝萝宫千秋岁
[如一只殊别的女蚕,此生惟剥娩一尾虎蝶。抱着小婴坐于廊下,看下侍粘蝉时,风摇树碎,漏阴晃拂他眉心,二郎或包拯,愿他]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周岁将近,已按往例操行,一只未僵之蝉,就算头份贺仪。正牙牙学语的澹台澈,偶有其主见:怕,怕,要往菩提树怀钻。柔甲只是一遍一遍默念《天保》,哄他敢去抚弄缚虫颤肢。]
[小祝氏携荷香来时,困童似遥闻此悠息,合眼而眠。保母带其离去,皇后则入阁更衣。]
[稚言要留的默蝉被豢于银匣中,碰巧与尾荷置在一案。]
[藏躲之言听罢,在或含苞或正盛的昂红之间掠见一圆垂绿,是夕节又复,盈盈一水不得语。由云觉代言]若非小殿下已眠,他定然很希望能坐在殿中多听祝嫔主的趣言。
[白指粉腹,交映已挪到手边的同色捧荷。星点湿意逗停玉尖,附耳对侍,便有一味茶奉与人]团茶,取义荷露虽团岂是珠,婕妤品品。
[鉴中焚冰之意渐盛,才能想起旧冬相里荐人]劝孤畏暑,你却迎暑而来,是仗着青春,要说孤老?[浅牵深连]你同独夫人学治宫,想来大有所成了。(相里黄浪让你骂我老的吧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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婕妤·祝盈水
丝萝宫千秋岁
[夷则正是蝉盛时候,殿中犹可闻蝉鸣声声,叙说道尽对夏虬的情丝不解,再更行至橘春时,便是柳色叶换满目饴色。郁青时事便该结于朱明,不该探至白商。团茶味浅淡,茶烟飘扬悬梁,也分出一丝入盈水鼻下,清香醒神,盈水双手呈捧立盏在掌]小殿下咿咿呀呀好多话呢,比妾还能画葫芦,不同他顽。上回哄得妾口干舌燥,他还不见睡着。[呷一口醇茶,留甘在喉]茶就是茶,何能成珠玉?
[一番不解的稚语质询尽了,才知其正在打趣,有很轻的偏首一声“哼,”嘟嘟囔囔]殿下笑妾拿着芝麻说西瓜呢。
[外间金乌渐起,得染晕霞光,只见其白暑烁烁体感其暑气,更贪千秋岁引几分凉。将盏搁到案上]胡话!殿下这样貌美年轻,怎会有老时?[彼时盈水不曾知晓乱语的奉承,末了一语成谶,当真换作了堂上人的棺椁,止于青年时候的柔甲,自然未有老时…]
[声亦沉下]治宫治宫,区区谣言都难平下,妾治的是什么宫?独夫人叫妾静心行事,但妾分明算了属北牛宿未有偏离西成天境,怎会行卖主之事?旁人听风就是雨,那如今朝堂之上的祝家人,竟这也看不出来吗![盖因一番话说急了,雪腮骤鼓两朵粉圆。]
*牛宿: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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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柔甲
丝萝宫千秋岁
[因衔花行来而扰的鬟,因抿饮碧汤而潋的唇,小祝氏鲜活的神态让人有触类之感,竟敢窃思十数年后谁的长成。]
[秘瓷来时,正听到密语初歇。宫衣似一裹蓝雾,看女娥自其中剖出不与此色相融的两只青瓶,千峰翠色聚此,还付半残春晖]池花也好,圆瓜亦罢,都是三伏未竟的天候里应景的,你辛苦了。
[打透净的瓷面折映面貌,本该应此赞维,得窥一段花月,可惜瓶肚有弧,只见曲狞之容。却不多言了,分荷作二,宽幅摆动间,掩过老怪映颜。]
[侍人叠整而出的步声在小祝氏话才起时便有,待到一泼豪水涸尽,殿中惟闻蝉翼扑颤。令云觉将瓶花与金剪递去]婕妤花艺如何?在边时,孤见过一物名剑山,当日只觉甚便。眼下才知它虽好却利,倒不如圆饱的瓶适合装这些活香。
[错裁一片嫩叶,离了母干的雏物,只好瑟缩在风雨如晦下的腾涌海案]物且如此,婕妤识孤多少,才敢为孤作保呢?
[抬眼瞧她愤懑,怜此冲弱,如尖牙拔灭,张唇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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婕妤·祝盈水
丝萝宫千秋岁
[小奴木托呈出两樽对瓶来,净瓶乘荷,拢共六七数只藕花分簇两瓶,一瓶奇数,一瓶偶。同瓶共乘一处荷,少只者花色适宜,花幅可动,四面皆是圆荷绽立,极好赏看。偶者不然,花累多繁重,反倒不美。凡谈夏景不离荷,暑时景致尽全于此了。见人有心摆弄花草,盈水自也高兴]折来这些有什么辛苦?能换殿下一笑,妾这一趟就是值当的。
[盈水借力扶手撑凭起身,近去摆弄瓶花,抽出一支来花苞搁在桌案、绿腰半截悬在桌边儿,因瓶里装乘清水养侍,这一抽带就滴出一链水珠颗颗坠滴在地]妾不擅花艺,也知贪多不美,繁繁简简总有个理在,看着舒服就是好的。妾倒是头回听说这样的物什,便如殿下所言,那时觉着甚宜,如今觉着装活香失了灵动。可见是因未亲自用过、见过,所生的臆想有误,不过是很寻常的事情。
[将那朵多余的花让小奴手握,不欲再用,盈水捏着一方净帕仔细地将案上绿杆留的水痕擦净,重新给瓶摆了位置]殿下此时再看呢?故而旁人言谈生的是非为假,是因他们不曾与您亲见,可妾见过您,更与殿下相谈过许久,妾为何不信自己的眼睛,要去听信未曾见过人的“双耳”呢?[盈水要寻她一双眼对看,藏着未问的是:为何殿下如今不忙着商讨此事对策,仍有心闲笑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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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柔甲
丝萝宫千秋岁
[本在看取她的一段花间巧思。入目软红,皆为仁乌。侧目略去,为一段稚挚而感,竟将夸词漫寄轻漾的晴云之上]你能这样想,孤很感怀。但孤从不期望人人皆能如此。因为总有人本自耳聪目明,却偏要拟作闭目塞听。
[令青娥递那支孤荷,挤挤挨挨插在其间,误铰新绿,堆添旁红,荷捧自入瓶后亦再无大整,若要纯质,却又无华太过,成全一瓶错漏百出]采花人自认给它们寻了好去处,却不想,残荷或愿殉池?即使灵物亦想离泥而去,遇上孤这样的不惜花者,不算白费吗?
[熏风无浪,搅不乱原要倒映琼顶的瓶中露,但重枝层瓣甫入,便轻易隔盖这一泓净鉴。不过,瓶高口不阔,这些都是不为人知的想见罢了。收置瓶花,虑及其后或要再使帕,令侍取来,经皇后之手递向祝氏]“卜”字看易书难,一竖刚直,另一笔稍缓其过刚易折。
[是一绢轻绿,无纹无饰]你知命,也要学会不参知太过,学会不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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婕妤·祝盈水
丝萝宫千秋岁
[风廉拍玉环摇,支取一截荷香并入其间,更归远方。瓶景立小台,亭瞳渐破纤凝,泄出三丝隙晖映花,折下绿腰墨影栉比绘在几案。小奴恐扰惊安眠中的稚子,轻缓地请离拜退去为人卸下竹帘蔽阳。另奴揭启冰鉴,多置了碎冰,殿则添凉,冰与皇后慰语共作甘霖,浇熄盈水满腔难平的愠怒]许是沙场多年,磨平了殿下的棱角,您不欲与旁人计较,可妾却很为您不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孤荷复入瓶中寻得姊妹挨首舒情,并不知其深意,盈水单是起初有一瞬的错楞,就很静心地听她叙完]殿下一只余荷尚且不忍丢弃,谈何不惜花者呢?灵物难择其归处,可在其开花的年节里,有人夸赞一句它的色艳、花想,料也知足。也就没有什么白费了。
[花景俱全,搁于它处,在皇后亲交递绢帕时,盈水恍觉帕染其香,不似常物,示指微勾捻着]一人难成“卜”字…[盈水本要多加辩解,却在转念间会懂其意图,是故转声平平]妾明白您的意思了,只是所谓“天命,”不若人为,妾只是想您早做打算,将诸事一一向陛下道明,勿要因此生了嫌隙,着了旁人的道。[辞声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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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柔甲
丝萝宫千秋岁
[抬眼去看悬帘坠垂,正如皴法,开笔描勒的光廓,被有隙的哑影充填。早悟日昏尘卷的郢州、重门深锁的晏京并无二致,今下仍是不愿道破。招手令取银匣的动作,教掌间命线离案面木纹,自难分难舍,又向无定无依]此事说难又易,评断原不在于众口铄金或谁人为孤不平。但,
[改其一语指涉的以进为退,是要以静待动]正如你所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在浅色匣体的镂雕间,略见一只黑身。庞硕而幼小,管窥而不全,投诸大千尘凡却又微为一粟。端量灵命矛盾,终于转嫁烦扰,授意递于小祝氏。翻腕顺点花窗竹帘下的安谧处,深茧层退后又显指如纤玉]孤会将婕妤的宝荷转予小殿下捧顽,多一稚语相赞,也算添其惜足之意。
[困蝉在动移间吱叫两声]无物堪匹还赠,只得取此残夏老蝉充好了。养死、放生,皆由你一念。
[小祝氏的追语,使皇后自扪中心:若非畏首缩尾不敢直面蜚语,便是私抱侥幸,妄凭一渺箭下臣恩,数年连理而偷生。云空未必,洁名将需千古后方赋。乱纷间又不欲以祚命等语强压,唯似叹而非]孤知道了,你回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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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