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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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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悦x许嘉辉




IP属地:云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2-04-11 21:43回复
    许嘉辉
    阿公睡了,食指腹的烟茧上还摩挲着灰黄的滤嘴,不足十平的板房逼仄狭隘,他的轮椅前却始终摆放着盏奄奄一息的白炽灯。小小的灯身映照在磨砂的玻璃窗前,连着阿公疲惫的睡颜,流淌进很深的夜色与海里,几点蚊蝇扑闪成的黑斑驳着,便忘了一窗之隔外、一岸之隔远,还有千百盏汇聚成光河的璀璨不熄地长燃着,在尖沙咀的喧嚣里彻夜不眠。
    许嘉辉就靠在板房外废弃的集装箱上,生锈的红漆卷着腥味,被迎面而来的海风很轻地覆盖着,咸湿里若隐若现,终是不甘心地在白背心后烙下一痕。二十三点四十五分,码头最后一声笛鸣早就消弭在海平面上,他眺望不清远处的繁华,只剩下孤零零的强光灯自高空倾泻在形似壁垒的层层高箱顶,愈低,愈接近海,壁垒投下的阴影愈多,白就愈发显得深蓝。许嘉辉摁灭屏幕,信息框里除却他凌晨发给谭悦的那句时间地点,再往下,同这一周刻意的回避一样,便都是空白。他的眼里也没有光,因此望向眼前无波无澜的海面时也很黯淡,再多情感,诸如焦虑、担忧、不舍得爆发在死寂般的沉默里,像光投进了海,依旧仅是一片昏黑里的茫然。
    许嘉辉把视线缓缓挪开,偏首看回那座破旧不堪的板房,隔着磨砂玻璃窗,他盯着这处模糊忡怔了很久。
    他看不清阿公的脸。
    记忆里,这样的情形并非第一次出现在脑丘壑里,譬如上周,他目送着昏迷的阿公在医院花白的灯光下被送进急诊室里,阿公的脸很苍白,以至于他奋力揉红了眼睛,也看不清阿公是什么表情。再往前呢?丘壑里延绵的脸似乎又叠加了数层,老爹老妈的,隔着落马洲口岸的铁栏杆朝他挥手,再详尽的,则被人山人海淹没了。许嘉辉只好去想梁万豪那张刀疤脸,带着精明的笑,话语却被塑造成满怀怜悯的诚挚。
    “你阿公没事吧,我这里有一单大的,大陆那边的大老板唔,说唔定够你阿公的手术费还有你们家的债啦,搞咩?”
    ……
    回忆戛然而止,纷乱的画面在铁大门撕扯出的一声尖锐里急刹,定格在某张一闪而过的制服裙摆底。许嘉辉合上眼,胸腔里一颗心没由来跳得很快,以至于嗓子眼也被这份紧张绞得高高悬起。凝神,皮鞋底与细砂地的石粒摩擦出细微的、轻巧里带着些急促的声响。这是谁的脚步声?
    许嘉辉睁开眼,咽下一口唾液,僵硬的肩胛骨骤然松懈,他叹气,牵出一个不那么自然的笑。
    “不回消息,还以为你不来了。”


    IP属地:云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2-04-11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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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悦
      夜奔,谭悦的脑海里冒出这两个字,全身流淌着一种被电流贯通般酥麻的快感,多么隐秘的,疯狂的两个字。
      夜奔,在这条集装箱盘踞聚集的小道上,只有一束白炽光垂直射向地面。堆摞起来的庞然巨物们,闷声承受这沉黑,如同天罗地网。货船都停了,码头只剩下死寂,压抑无限蔓延,一路狂奔向远际的海岸线,却没有波及谭悦分毫。
      她心里有簇莫名燃烧的火苗,橙红色刚烈地跃动着,脚下甬道窄小,却逐渐被燃烧开拓出来,全然一条康庄大道。
      而心苗之外,风刃利落刮地过。海水骤然晃荡开波纹,港口上无数个集装箱,无数双困倦无眠的眼睛,辛辣冷酷的审视下,谭悦步伐紧促,陷入这场叛逆,背德的交易。
      再往前,白光就又亮一点。海风吹起亲切的咸腥味灌进鼻腔,谭悦打了个激灵,密实的思绪竟然也松散了:夜不归宿,骗妈妈说留在了同学家,岸边,孤单的白光,在灯线寥落的凌晨赴约,暧昧混乱的,消息框对面那个人。
      自己在做的事情,像小说一样啊……
      脚下更快了,不知觉间,面前蓦地出现一大块空地,高柱矗立,正是那引路的强光的根源。看到许嘉辉,谭悦的脚步反倒变慢了,大概是因为某种说不上来的,心虚又拧巴的心理,她觑了对方一眼,又低下头。
      “你笑什么?”
      谭悦盯着地上细长的影子,不急不缓地走过去。短短几步内,原先难以撼动的坚定,突然被这样令人眩晕的真实感摇散不少。真的要做这件事吗,即使到现在,关于接下来,似乎什么也不知道。
      因为不知觉间早已被深渊吞噬,被推着走,索性就堕落,就可以淋漓尽致地享受这难与人言的秘密,与同龄人区分,用制服、格裙,寻常认知里最简单的青春掩饰,满足她最纯粹本质的,触及到成人世界的快感和欲望。
      或者,因为关于他,强势地重组了谭悦这场凌乱枯燥,看不见未来的一小片人生,从此丝缕般轻盈透明,却泥泞稠黏地牵扯。
      “从前也不怎么回消息,你还不是当我默认了。”谭悦也笑:“许老板什么时候这么好心,接了单大生意,还不忘记带我?”
      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从这虚幻破碎的抽离感中找回确切的思绪。
      “快说什么事,晚上真冷。”


      IP属地:云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2-04-11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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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悦
        为什么别人不敢做?因为做的人都被抓进局子了。
        为什么一个人做不好?因为许嘉辉没有港澳通行证。
        谭悦才走热和的身子被海风猛地吹过,迅速凉透了。火气刺啦烧上脑门,如野草狂漫,赤焰喷出的星子横竖乱溅,心墙却堵上,闷得呼吸都压抑成微末般的丝缕,被灼伤,化作黑硬尖利的焦炭。于是侧过身去,移入眼底的,是镜面般平静、晦暗不明的水波。这下,连语气也被港口边濡湿的咸腥味包裹,听起来又潮又冰:“你有病吧?”
        骂完便没了下文,谭悦不知道该说什么,从何说起。
        之前从朋友那里听说过一些,和他刚讲的相结合,大约就是父母远走他乡,被爷爷独自抚养成人,现在爷爷又生了重病之类的情况。
        可即使到眼下,也无法感同身受。谭悦仅仅是恻隐,甚至将这点同情再上溯,不过是因为对许嘉辉本身。关于他,和他之间彩色碎片般拼凑起来的牵连,这些断续而零碎的画面,涂鸦了重蹈覆辙又寡淡无味的,谭悦的每一天。
        他们一直就是两种人。向来衣食无忧,吃喝不愁的孩子,即使现在家庭破碎,也比从出生起就要行走钢丝的人好千万倍。
        谭悦知道自己说白了,叛逆而已,况且是有人逼她的。习惯打压讽刺式教育的母亲,忙于工作、一年到头见面三两次的父亲,安抚她的只有钱。钱,虚伪,刻薄,浮夸显眼的品牌logo,爱慕虚荣的拜金主义思维,排山倒海席卷向一颗颤颤巍巍的幼小魂灵,谭悦承载不住,沉默地爆发了。
        就是想疯,想报复。惩罚自己去放纵堕落,就好像也能惩罚那些大人,告诉他们你的人生无论多么成功,还不是永远抹不掉我谭悦,你最具代表性最出彩的失败品。
        眼神茫然挪到不远处,灯下的海滩,水花被镶上一圈银边,泛着刺眼的白色。
        “不好意思,刚才语气不太好……我懂你意思,可我不差那三成钱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现在这样说,倒有情有义,真出了事我怎么可能全身而退,你也不是不知道吧?还不是利用我呗……”
        最后这小半句话声音低了下去,利害得失,谭悦明白的很,心里抵触,却也算不上完全抗拒。那到底是为什么?如果这是场买卖公平的交易,为什么我还觉得筹码不够,太书面,刻板,太像劳工合同。
        沉默很久,风一遍又一遍灌进谭悦的袖口,再从裤管漏出来,拂向海面,吹起几不可见的皱纹,一遍又一遍。她觉得冷,于是走到灯下,面对着许嘉辉:
        “你喜欢我吗?”
        两个人细细长长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分辨不出是谁,谭悦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疯了。


        IP属地:云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22-04-11 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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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嘉辉
          许嘉辉的瞳孔与黑夜混为一体,连白浪都不能在那片黢黑里折射一痕波澜的沉静,此刻谭悦的话穿进耳道里,他的视线却有一瞬怔愣。他早就想到谭悦会从无数种角度去解剖,秉持着冒险中最基本的怀疑主义,谨慎地追溯消息来源、流程细节,再妄想些,或许还会询问他相应需承担的后果。
          可他没想到谭悦问:你喜欢我吗?
          他从来没问过自己喜欢什么,顶多承认自己觉得某件事情很有意思,对某个人很感兴趣。譬如他对金钱就很感兴趣,所以饥不择食地去过春天,去打黑工。还有吊带裙,超短裤,丝袜,这些身外之物像斑斓的油画棒一样点缀着许嘉辉非黑即白的世界。
          那么谭悦呢?
          许嘉辉的喉咙突然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撑得很涨,他试图发出一丝声响,声带摩擦,却喑哑到整个人都不自知地蜷曲起来。臂弯抱着双膝,弓着的背脊像山丘,脑袋也埋得很低。谭悦,他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她也是一根油画棒吗?今夜,这一团混沌的黑里,许嘉辉不可否认谭悦来时为之震鸣的心跳声,也没有忘记曾经相处时的嬉笑玩骂。可就算是有意思,感兴趣也得分个先后之序,想要做的事情也需有主次之分。他想到轮椅上昏昏睡去的阿公,想到落马洲一去不返的老爹老妈。可即便如此——天台上,两个逃课的人并肩坐着,什么也不做,只是单纯地望着湛蓝的天,如此就是一个晴日的下午。
          他对谭悦,又怎么不算喜欢呢?
          心底的浪潮汹涌地翻滚着,直至此刻,才率先说服自己般渐渐平息下来。许嘉辉向后仰去,终于挣脱出思维的束缚,落拓成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后颈抵着集装箱的油漆,手肘撑着细砂地,原本无神的双眼也挑着些零碎的混不吝。
          “不会出事,你只需要像往常一样回家就可以,警察看不出来你的。”
          他不清楚自己究竟在说什么,也来不及思考如何表达这份不太认真的情感才得体。现下为了一件事,对于其他问题模糊地揭过,只是敷衍,回答得朦朦胧胧,也不算撒谎吧。
          “就算暴露了,他们可能会对同一时间过关的人进行筛查,但你只需要装作不认识我就可以了,这个谎很容易撒吧。”
          许嘉辉望着谭悦背光的面庞,冷光垂直泄漏着刺得他看不清她是什么表情,只觉得海风刮在脸颊上有些疼,咸湿的风灌进那双掺着笑意的眼睛里,也让他无端泛起一阵酸涩。
          “你的学业不会受影响,我要是进去了以后班上的钱都归你赚了… ”
          他忽然很讨厌自己做的一些事。正在做的,以前做过的,甚至讨厌自己为什么不和别人一样,有这样的父母这样的家庭。如果遇到喜欢的人,在这样潮湿的夜里,也应该请她吃车仔面和鱼蛋,而不是站在破败的港口,说这样破烂的事。许嘉辉的手忽然攥得很紧,可说出口的话却像羽毛一样很轻。他把头偏开,不愿意让谭悦看到他这一瞬的冷漠。
          “合作而已,怎么说你都不亏吧。”


          IP属地:云南来自iPhone客户端8楼2022-11-23 1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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