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并无此意,臣女是说——
【隔着珠帘,只听殿里时辰钟当的一声,生生掐断了话音。我觉着古怪,为何今次这钟声要比平居浑厚许多,像是深知丹田音最能响堂,甫学着和春班里不服输的老角儿喊嗓,轰得人脑仁子直嗡嗡。咦,不对,我是要去作甚么来着?】
【这是禁宫的一天中日光最稠密而热忱的时候。天地顺理成章地沦作蒸炊的釜甑,抱定着将万物变生为熟的信念,只一味发狠似的裹蒸着周遭的一切。日光所倾覆的每一寸,燥的要出火,液者欲流膏。我这当口抬头去瞧,只瞧那檐儿顶上琉璃瓦鳞鳞灼着火龙呢!还有娘娘养的些子景,罗汉松、三角枫和榆,也都恍惚将将烧窑出来的爱物儿,跟抹了层釉似的】
【已是未时二刻,照理说,我这会子是该往茶房看炉子的。坤元殿的规矩多,侍奉主子娘娘的讲究也多,故而凡事儿阖该想在前头,得常琢磨着。好比说,如今这时节,娘娘歇晌起了只怕口渴,若是现滚了水递上去,怎好教娘娘入口,是而得掐着点儿早将茶备下,又不能搁的忒凉了,再失了味道】
【蝉声乖张地再次喧嚣起来,像在催促谁人的差事。因觉不好再与人打什么哑谜,是而亦定了主意,当时盈盈一福身,后话也算开门见山】
庆成公主抬爱,臣女委实惶恐。只以臣女管见之所及,职司于娘娘殿中的仆侍虽多,但诸者行事俱有序次法则,一如使鸡司夜、令狸执鼠。大家遵照玉令顺以听命,尔后各安其位、各司其事、各尽其责。是而臣女会说,坤元殿内既无闲差,更无冗差,而臣女也不会、且不应仅仅是一粒菽粟。
【尽管此时的我尚不能清醒地体悟,用所谓事理耿直地面对骄气高傲是危险且自不量力的,而以卵击石的行为往往无异于自杀。可是我想,没有人能拒绝舒缓的语调与柔和的眉眼,即便这两者并不为真正的谏臣所凭仗,它们至少可以为我年幼无知的莽撞兜底】
【于是,我又笑起来,用柔煦如春水的眼波在无形之中恳求着公主的宽恕】
娘娘素来对您疼爱有加,公主若想要臣女去长春宫侍奉,自是一句话的事儿,但却未必只是一句话的工夫。统摄调配总要时日,想来待娘娘安排妥当,自然也便会松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