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不乏生前藉藉[1]之人,及其既没,多有予人以可议者。惟本源所在,不愧孝弟忠信之儒,彝训[2]所垂足为宗族乡党之式。虽水逝云过,人益深其惓惓[3]也。如俊之公真令人有不可谖[4]者矣。
公姓郭氏讳儒彦,俊之其字也,世居邑西彰和墕村。曾祖讳金滿,祖讳思琢,考讳兴雲,乡饮介宾[5],有子二,公其次子也。
生数岁,从师授读,背诵默写无讹譌[6]。稍长能文,不务声律。所读书贯通大义,不为章句之学。弱冠以还,念将以读书大门闾,而生齿日繁,无暇为经生[7],弃儒业服商贾,非其志也,以故混迹鱼盐[8],较锱銖者恒十数年。
伯兄连五[9]公,佣耕课读,家务赖以匡襄。其间兄内弟外埙篪克和[10],不数年而殷阜甲城乡。《易》所谓:“二人同心,其利断金”,果不诬也。
嗣[11]以家业中分,伯兄早逝,痛雁影之孤飞,郁郁不乐者久之。公因训诸犹子曰,余初与汝父同心合作,将以同处丰盈同享富厚,而今竟若此,何以生涯为?遂出廛市[12]归田园,云今天公以临泉望族自明,迄今屡世延师而成名者尟[13],公虽未多读书,而性端直,不欲与流俗伍事,亲孝乡里无闲言,训子若孙,循循有礼,交友久而能敬,见俗人不为青白眼,终身未尝言人过。喜施舍,倾囊有所不吝,乡人之重公者,更以社事[14]属公,公尤处之以勤,而社事亦治。
丁丑岁荐饥,村中赖公举火[15]者实繁有徒[16],凡此种种,皆人之所罕及,而尤人所难及者。
公娶任氏无出。继室张公庠生[17]鹏龄胞姊,生子二,长廷瑜、次廷琛;生女二,长适廪贡生[18]康君长果,次适田君伸孩。继室康公庠生映轩胞妹,生子二,长廷瑾、次廷琅。
公于於爱重斯文,尊师重道之心老而弥挚。於是广学舍、厚脯修[19]、敦请名师,虚左避正[20],有加礼。由是长君[21]以泮[22]贡成,均次、三亦由俊秀例国学[23]。迩年[24]来四君与诸孙,或望重明经[25],或声蜚黉序[26],麟集鹊起,媲美荀陈[27],此皆天眷有德,岂偶然哉。
家严久仰清门,遂谋共结丝萝[28],爰以堂弟照华委禽[29]於令次孙女,今既结缡[30]且生二子矣。复以余妹为令孙励修执箕帚,于归后忽患河鱼之疾[31],屡医屡愈,时止时发,余初淡漠置之,以为是疾也山中人常常有之,孰意於己亥孟夏溘(碑刊“溢”)然长逝耶,呜呼痛哉,天耶命耶,何不与余妹以遐龄耶。
庚子大饥,长君择族之极贫极困者,量多寡周济之,是时,丹徒唐公权篆[32]兴邑,得闻此举,赐以“任卹可风”[33]匾额,后有跋语云云。
迄今家业丰亨,人文蔚起,子姪孙曾,相继采芹[34],此皆公之德泽有以积厚流光也。於戏!汾阳王玉兰森立,在昔已闻,大鸿臚金穴繁华[35],于今又见。公其有知,当亦含笑于九泉乎。
壬寅[36]四月初四日,余妹没已三年,余自家往祭焉,姻伯子苏、献之[37]公昆仲属余为誌,曰,吾先父没已十有五年,行谊[38]就湮,今将树立碑石,表厥生平,以示久远。
窃念余与公家旧姻新特[39],继继承承,况令弟四先生,令哲嗣道修先生与余兄弟又同案入学,余虽久疏笔墨而义不容辞,因历叙巅末[40],并详嗣息,以垂不朽云。
丁酉科举人姻再晚牛照荃顿首拜撰[41]
注释
*太学生:太学是国家最高学府,传授儒家经典的地方;生,学生。
[1]藉藉(jí):纷乱的样子。常形容众口喧哗或声名甚盛。
[2]彝(yí)训:尊长对后辈的教诲。
[3]惓惓(quán):深切思念。
[4]谖(xuān):忘却。
[5]乡饮介宾:类似政协委员。乡饮:清代各级地方主官每年定期举行的酒礼,参加者分大宾、僎(zhuàn)宾、介宾、众宾,为本籍致仕官员或年高德劭的乡绅。有一定的推选、报批程序和待遇。
[6]譌(é),通讹。
[7]经生:研读经学的书生。
[8]混迹:杂身其间;鱼盐:生意场。
[9]伯兄:长兄;连五:其兄儒昌的字。
[10]埙篪(xūn chí)克和喻兄弟和睦。埙、篪均为古代乐器。出处:《诗经·小雅·何人斯》“伯氏吹埙,仲氏吹篪"。
[11]嗣:接着,随后。
[12]廛(chán)市:商家店铺集中之处。
[13]尟(xiǎn):同鲜,少的意思。
[14]社事:祭祀土地神的活动。
[15]荐饥:连续灾荒。举火:生火做饭。
[16]实繁有徒:确实有不少人。
[17]庠(xiáng)生:古代学校称庠,庠生即为学生,为明清科举制度府、州、县学生员的别称,也是秀才之意。
[18]廪(lǐn)贡生:以廪生资格被选拔为贡生者。廪生,廪(粮仓)膳(饭食)生员,科举制度中生员名目之一。明、清府、州、县学生员每月都给廪膳补助生活。府、州、县学生员中被选拔入国子监读书称为贡生,意为以人才贡献给皇帝。平时所说的贡士,多是对通过下一级科举考试秀才的称号。
[19]脯修(fǔ xiū):干肉,老师薪酬的古称。
[20]虚左避正:让出尊贵的左席和宜居的正屋,礼待老师。
[21]长君,指志主的长子廷瑜;以下的次、三、四君,分指廷瑜的三个弟弟。
[22]泮(pàn):古代学宫有池,称泮水、泮池;学校称泮宫;考取生员(秀才)入学称游泮。
[23]由俊秀例国学:因才智杰出按惯例入国子监读书。国学:国子监,国立学校。
[24]迩(ěr)年:近年。
[25]明经:对贡生的尊称。
[26]黉(hóng)序:古代的学校。
[27]荀(xún)陈;东汉荀淑、陈寔(shí),皆有高名且子弟优秀。比谕有德望的家族或品识高的兄弟。
[28]丝萝:菟丝,女萝,均蔓生,喜缠绕,比喻联姻。
[29]委禽:下娉礼。古代婚礼,纳彩用雁,故称。
[30]结缡(lí):盖头,嫁女时,母亲为其结的头巾。
[31河鱼之疾:腹疾的隐称,因鱼腐烂是从肚里开始的。
[32]权篆(zhuàn):权且署理,篆指官印。
[33]任卹(xù):以赈灾扶贫为己任,可风:可为风范。
[34]釆芹:采泮水中芹菜,考中秀才、入学之意。
[35]汾阳王:唐郭子仪,玉兰,玉树芝兰,有出息的子弟。大鸿胪:东汉郭况,光武皇后弟,富贵显赫,器物多以黄金制作,京城称其家为“金穴”。
[36]壬寅:清光绪二十八(1902)年,即为志主树碑的前一年。
[37]子苏、献之:廷瑜、郭廷琛兄弟的字。
[38]行谊:品行,道义。
[39]新特:新的配偶。见《诗·小雅·我行其野》。
[40]巅末:从开始到末尾,谓事情的全过程。
[41]丁酉:清光绪二十三(1897)年。姻再晚:姻亲侄辈称姻晚,再晚即孙辈。牛照荃:蔡家崖牛友兰的嫡兄。
公姓郭氏讳儒彦,俊之其字也,世居邑西彰和墕村。曾祖讳金滿,祖讳思琢,考讳兴雲,乡饮介宾[5],有子二,公其次子也。
生数岁,从师授读,背诵默写无讹譌[6]。稍长能文,不务声律。所读书贯通大义,不为章句之学。弱冠以还,念将以读书大门闾,而生齿日繁,无暇为经生[7],弃儒业服商贾,非其志也,以故混迹鱼盐[8],较锱銖者恒十数年。
伯兄连五[9]公,佣耕课读,家务赖以匡襄。其间兄内弟外埙篪克和[10],不数年而殷阜甲城乡。《易》所谓:“二人同心,其利断金”,果不诬也。
嗣[11]以家业中分,伯兄早逝,痛雁影之孤飞,郁郁不乐者久之。公因训诸犹子曰,余初与汝父同心合作,将以同处丰盈同享富厚,而今竟若此,何以生涯为?遂出廛市[12]归田园,云今天公以临泉望族自明,迄今屡世延师而成名者尟[13],公虽未多读书,而性端直,不欲与流俗伍事,亲孝乡里无闲言,训子若孙,循循有礼,交友久而能敬,见俗人不为青白眼,终身未尝言人过。喜施舍,倾囊有所不吝,乡人之重公者,更以社事[14]属公,公尤处之以勤,而社事亦治。
丁丑岁荐饥,村中赖公举火[15]者实繁有徒[16],凡此种种,皆人之所罕及,而尤人所难及者。
公娶任氏无出。继室张公庠生[17]鹏龄胞姊,生子二,长廷瑜、次廷琛;生女二,长适廪贡生[18]康君长果,次适田君伸孩。继室康公庠生映轩胞妹,生子二,长廷瑾、次廷琅。
公于於爱重斯文,尊师重道之心老而弥挚。於是广学舍、厚脯修[19]、敦请名师,虚左避正[20],有加礼。由是长君[21]以泮[22]贡成,均次、三亦由俊秀例国学[23]。迩年[24]来四君与诸孙,或望重明经[25],或声蜚黉序[26],麟集鹊起,媲美荀陈[27],此皆天眷有德,岂偶然哉。
家严久仰清门,遂谋共结丝萝[28],爰以堂弟照华委禽[29]於令次孙女,今既结缡[30]且生二子矣。复以余妹为令孙励修执箕帚,于归后忽患河鱼之疾[31],屡医屡愈,时止时发,余初淡漠置之,以为是疾也山中人常常有之,孰意於己亥孟夏溘(碑刊“溢”)然长逝耶,呜呼痛哉,天耶命耶,何不与余妹以遐龄耶。
庚子大饥,长君择族之极贫极困者,量多寡周济之,是时,丹徒唐公权篆[32]兴邑,得闻此举,赐以“任卹可风”[33]匾额,后有跋语云云。
迄今家业丰亨,人文蔚起,子姪孙曾,相继采芹[34],此皆公之德泽有以积厚流光也。於戏!汾阳王玉兰森立,在昔已闻,大鸿臚金穴繁华[35],于今又见。公其有知,当亦含笑于九泉乎。
壬寅[36]四月初四日,余妹没已三年,余自家往祭焉,姻伯子苏、献之[37]公昆仲属余为誌,曰,吾先父没已十有五年,行谊[38]就湮,今将树立碑石,表厥生平,以示久远。
窃念余与公家旧姻新特[39],继继承承,况令弟四先生,令哲嗣道修先生与余兄弟又同案入学,余虽久疏笔墨而义不容辞,因历叙巅末[40],并详嗣息,以垂不朽云。
丁酉科举人姻再晚牛照荃顿首拜撰[41]
注释
*太学生:太学是国家最高学府,传授儒家经典的地方;生,学生。
[1]藉藉(jí):纷乱的样子。常形容众口喧哗或声名甚盛。
[2]彝(yí)训:尊长对后辈的教诲。
[3]惓惓(quán):深切思念。
[4]谖(xuān):忘却。
[5]乡饮介宾:类似政协委员。乡饮:清代各级地方主官每年定期举行的酒礼,参加者分大宾、僎(zhuàn)宾、介宾、众宾,为本籍致仕官员或年高德劭的乡绅。有一定的推选、报批程序和待遇。
[6]譌(é),通讹。
[7]经生:研读经学的书生。
[8]混迹:杂身其间;鱼盐:生意场。
[9]伯兄:长兄;连五:其兄儒昌的字。
[10]埙篪(xūn chí)克和喻兄弟和睦。埙、篪均为古代乐器。出处:《诗经·小雅·何人斯》“伯氏吹埙,仲氏吹篪"。
[11]嗣:接着,随后。
[12]廛(chán)市:商家店铺集中之处。
[13]尟(xiǎn):同鲜,少的意思。
[14]社事:祭祀土地神的活动。
[15]荐饥:连续灾荒。举火:生火做饭。
[16]实繁有徒:确实有不少人。
[17]庠(xiáng)生:古代学校称庠,庠生即为学生,为明清科举制度府、州、县学生员的别称,也是秀才之意。
[18]廪(lǐn)贡生:以廪生资格被选拔为贡生者。廪生,廪(粮仓)膳(饭食)生员,科举制度中生员名目之一。明、清府、州、县学生员每月都给廪膳补助生活。府、州、县学生员中被选拔入国子监读书称为贡生,意为以人才贡献给皇帝。平时所说的贡士,多是对通过下一级科举考试秀才的称号。
[19]脯修(fǔ xiū):干肉,老师薪酬的古称。
[20]虚左避正:让出尊贵的左席和宜居的正屋,礼待老师。
[21]长君,指志主的长子廷瑜;以下的次、三、四君,分指廷瑜的三个弟弟。
[22]泮(pàn):古代学宫有池,称泮水、泮池;学校称泮宫;考取生员(秀才)入学称游泮。
[23]由俊秀例国学:因才智杰出按惯例入国子监读书。国学:国子监,国立学校。
[24]迩(ěr)年:近年。
[25]明经:对贡生的尊称。
[26]黉(hóng)序:古代的学校。
[27]荀(xún)陈;东汉荀淑、陈寔(shí),皆有高名且子弟优秀。比谕有德望的家族或品识高的兄弟。
[28]丝萝:菟丝,女萝,均蔓生,喜缠绕,比喻联姻。
[29]委禽:下娉礼。古代婚礼,纳彩用雁,故称。
[30]结缡(lí):盖头,嫁女时,母亲为其结的头巾。
[31河鱼之疾:腹疾的隐称,因鱼腐烂是从肚里开始的。
[32]权篆(zhuàn):权且署理,篆指官印。
[33]任卹(xù):以赈灾扶贫为己任,可风:可为风范。
[34]釆芹:采泮水中芹菜,考中秀才、入学之意。
[35]汾阳王:唐郭子仪,玉兰,玉树芝兰,有出息的子弟。大鸿胪:东汉郭况,光武皇后弟,富贵显赫,器物多以黄金制作,京城称其家为“金穴”。
[36]壬寅:清光绪二十八(1902)年,即为志主树碑的前一年。
[37]子苏、献之:廷瑜、郭廷琛兄弟的字。
[38]行谊:品行,道义。
[39]新特:新的配偶。见《诗·小雅·我行其野》。
[40]巅末:从开始到末尾,谓事情的全过程。
[41]丁酉:清光绪二十三(1897)年。姻再晚:姻亲侄辈称姻晚,再晚即孙辈。牛照荃:蔡家崖牛友兰的嫡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