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我同宝济二人沿岸走访了不少的珠玉商人，用的自然是之前百试不爽的法子，除去几个小门小户之外，到底还是能找出来一部分大的出奇或是珠圆玉润的珍珠，这其中就不乏我觉得成色佳，而宝济觉得比之贡品绰绰有余的珠子，这事情还是该告知宝王这个钦差。】
【我到驿馆的时候，他正从外头回来，满头大汗，这个桑拿天气，的确是委屈这些身娇肉贵的皇嗣四处奔波，可没有这些历练，怎么又能知道底下人干活的艰辛，我看着他贴身的小厮拧了一个湿帕子递给他，自始至终未曾说话，而后等人散尽，我才松了松食指的扳指，先一步做到茶点一边，正了正茶盏，并未端起喝】
：“我在想——是不是得安排一两个丫鬟来服侍宝亲王。”
【虽是一句调侃，但是我已经心里有数，这一行他除了和我一道吃过一回饭之外，并无其他放松的时候，让我想起来当初在云南的时候，与他亦是不得片刻放松，那时候战事吃紧，不容置喙，此一时彼一时，查到沿海的通商远也不及当初，而这事我亦觉得新鲜，平时净顾着操练了，一时半刻，我倒是将这个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继而等他反应过来之前，将怀里的一包珍珠，放在他的手边。】
：“先看看。”

【南方酷暑难耐，便是稍动一动额间密汗遍布，若是赶得急了，恨不得整套内衫湿透，黏黏腻腻好生难受。南珠不见眉目，粤海关又有诸多新政衍生情况待商议处理，这几日恨不得分出三两个身子脑袋，逐一应对。然庶务再多再繁，也要分个轻重缓急，挨件落实。】
【归驿馆时，陈铮舅公已然在等，直奔内室换得一袭袍衫，绕过屏风来风尘仆仆热汗满头的狼狈样已消，探掌接了小厮递来的方巾，擦拭颈间臂膀，闻其轻飘不切实而又暗含逗趣之言，眼风一抬】舅舅厚爱，小侄受不起。有此闲心，您倒可将军府外置私宅，平时陶冶情操品茗赏曲【一顿】本王绝不在皎皎阿姊前多言。
【且不说皇命在身日日奔波劳碌不得安歇，便是府内也不甚安生。没个东苑正主坐镇，几位内眷明里暗里间着不对付，时不时闹到正苑要我分辨做主，焉有心思落在宅外莺燕上。趣言作罢，于其手边落座，以指轻触分看珍珠成色，暗暗心惊】这...都是流通于市的成色品质吗？当真比今岁上贡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似乎与二公主关系甚笃，算起来我和他也不过是外亲，手里的戒指一顿，不再提这个事情，他来福州一行，原本是要他与二公主见一面的，倒也不是他未曾提过，只是公事为大，我推辞过一次，他亦明白其中利害关系，不再提及，不过与他扯话，自然是二三话头总能提到孟章，我转而问】
：“我早前听说皇帝赐婚给你和科尔沁的蒙古格格，我这没去观礼，皇帝又临时授命，叫你出门这一趟，倒是委屈你这个新郎官新婚别？才在这儿说什么私置外宅，来调侃你老舅舅我。”
【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果不其然，我和他也是有时间不见了，和表面看着一样，精壮了不少，可见也不曾拉下武学，对他的满意又多了几分。神色晦暗不明，收敛了几分笑意，看着他手里泛着白色柔光的珍珠，一颗颗的饱满莹润，他既然能说出来这样的词句，可见确如宝济所言，这有些事情已经从根里烂了。】
：“所以，八成和这贸易有些关系，我和宝济扮做南下的商户，走访了好几家，这些也不过是我们这外行人摸到的，内行说不定还能找到更好的，我不知两广那边的贸易如何，我这边查到的就这些了。”
【一顿，顺势靠了回去，明知故问】
：“还要接着查下去吗？”

【他虽然口上说的是不想查，可明白就是在欲情故纵，我懒怠于应付这些，左右晃了晃下巴，缓了缓僵硬的脖子，眉眼全是笑意，望着他这个一副钓叟的样子，有时候觉得像极了我，只是这话我可不敢说，免得上头那位多想。反手拉着他的肩膀，拍了拍，继而收回了大臂】
：“查啊，为什么不查，只是怎么查。”
【问题是丢给了他，我却不得不反思其中，是什么造成了福州商户以为我是个忠义两全，为官正义的好官，单手扶着扶手上卷翘漆皮的木面，他言此利益链条的庞大，我才想起，彼时我才来福州，二公主一行颇慢，一路坠在十日后，有些不识轻重的官吏倒是来访过一二，只是我根基未稳，自然是不得空去打发这些小虾米，如今可见，这些小虾米，吃了福州从手指缝漏下去的粮食，尚且膘肥体壮，怕是扛刀枪都不在话下，此时脑内消停一二，随机诌两句】
：“现福州流通的南珠大都是从粤海关一路南上走水路来的，依你所言，少不了码头盘查这里面的问题，只是若是真的是这一环节出了问题，那么大张旗鼓的去搜查调令，怕是会打草惊蛇，万一这撒着网浩浩荡荡，捞起来一些水草，没有面子事小，没法交差才是大事。”

【陈舅武将出身，身上淌着热血骨里埋着傲气，盘根错节的线索与滔天功绩的硕果摆在眼前，如何肯轻言放弃。查是一定要查的，非但要查，还得是彻彻底底、原原本本的查清、查实。究竟是哪方势力盘踞，敢在贡珠上做文章，将国朝律法视若无物，圣上威仪视若无睹。话归正题，眼下症结不过怎么查这一点，往大了说大张旗鼓的动作如若没点干货上奏，好事也掩盖不住办事不利之名。往小了说，汲汲营营地小规模调查，费时不说更难有显著成效。】
【到底血脉相连，铮舅在此事上的观点与我不谋而合。世人皆有为权谋私之心，荣华富贵不必我争，功绩美名便理应归我囊中。既出手，没有点实绩岂不徒费力气？】
【盘桓少顷，征求他意】源头寻踪未免耗时耗力声势过大，而南珠自捞采至售卖，其间环环相扣，吾等应择其中最根本、外力难以左右的着手。陈舅以为，应在采珠还是运送？

【我一瞬觉得他这是在征求我的意见，诚然，他此刻一脚踏在福州的地界，算得上我是唯一一个可信赖的当地人，他此言亦是正中下怀，我捏着手里小女孩巴掌大小的杯子，摩挲的温热，这才笑道】
：“采珠是源头，水运是原罪，福州这里不好查源头，不如就去查一查这个水陆交通的事情，只是如我刚才所说，不好去大张旗鼓的查，不若就找人扮成苦力，去码头好好摸索一下里面的门道，如何？”

【与他敲定的是，关于私下调查这一点，伸手将茶杯里面的水一饮而尽，外头正值初秋夏末，蝉鸣的声音像是要把天撕开一个洞，宫外不比宫里，多少还有粘杆处管着，他怕是日日不得好眠，我看都憔悴了不少，心想着这事结束后，得开个私厨让他尝尝久违的北京菜，免得到时候回去述职，皇帝还要问责我。】
：“你倒是心细，我没想过这一层，不过，我是想这，他们应该即便是不明白这里面的关卡，也有人要他们不要伸张，若是新来的船头，我们再去查探来往粤海关的船舱，怕是会遭人起疑，前几日探路，我亦去了码头一趟，不过是路过，见那里面搬运苦力众多，实在是容易混入——”
【我不欲与他争辩，假意倒了最后一口水，茶壶就空了，可见小玩意精致，却不耐用。忽想起上回和宝济一道出门，亦觉得不错，只是他是宝王带来的，我同他回来后不久，他就被调往苏杭去接着调查源头了，那头的事情不归我管，我也亦懒得问询，想着他这一趟出门，该不是带了一两个人。】
：“这样，要不然就我去看情况，随机应变，那头也准备一艘新船，从下游出发，至于收购买卖的事情，我让下面人去办，如果你说的办法行不通，那就只能用我的笨办法了。”

【舅舅与皎皎阿姊那层关系，将我们之间的联系扣得更加紧密，当初谁人不知二公主为了能与陈铮相守不惜触怒龙颜，甚或连陈舅远任，也不辞舟车辛劳千里追随。至于汗阿玛新赐的科尔沁福晋，既为满蒙两脉增添姻亲，又可为我增添外戚助力。但圣上向来仁厚公允，几位兄弟各有分赐，旁者难分其到底偏爱哪位嗣子。】
【正务当前，闲话趣谈暂放一边，陈舅将盘查过程简要概述，重要细节再三强调，摩挲着硕亮剔透的珍贵宝珠，膺内已有计意。】这南珠的网集，销路、贡采环环相扣，怕已是蛀洞满满，狼藉不堪。此事牵涉广杂，背后之人胆敢在特贡品上动手脚，胆大自负，一准小有路数。
【大饵在前，何愁无法顺藤摸瓜，擒获大鱼。之于我们舅甥俩，功果近在咫尺，焉有避而不取的道理。陈舅靠近了些，轻笑】陈舅不想查了？

【查情断案讲究追本溯源，方方面面事无巨细搜寻证据，动辄数月半年。循南珠隐情与其有相仿之处，情形却瞬息万变，需在最短时间内摸排清楚症结成因，粤海关余存事项未几，留给铮舅与我的时间并不宽裕。】
【采源应查，水运也该查，甚或运输售卖均需查。此事无法大张旗鼓铺展开来，又不能搁置不前放任自流，陈舅任职闽地数载，比我这个门外汉知内情懂方法。至于扮作苦力...答言在肚腹转上一辙，难免忧心】贫苦劳力日日受烈阳灼晒海水浸泡，常人难以伪仿，即便混入其中，必有诸多疑问探寻，难免打草惊蛇。
【自码头查起是最佳切入点，如何混淆其中，则是当前值得反复推敲的关键】以商贾或新来船头之名，是否更合宜？

【查情断案讲究追本溯源，方方面面事无巨细搜寻证据，动辄数月半年。循南珠隐情与其有相仿之处，情形却瞬息万变，需在最短时间内摸排清楚症结成因，粤海关余存事项未几，留给铮舅与我的时间并不宽裕。】
【采源应查，水运也该查，甚或运输售卖均需查。此事无法大张旗鼓铺展开来，又不能搁置不前放任自流，陈舅任职闽地数载，比我这个门外汉知内情懂方法。至于扮作苦力...答言在肚腹转上一辙，难免忧心】贫苦劳力日日受烈阳灼晒海水浸泡，常人难以伪仿，即便混入其中，必有诸多疑问探寻，难免打草惊蛇。
【自码头查起是最佳切入点，如何混淆其中，则是当前值得反复推敲的关键】以商贾或新来船头之名，是否更合宜？

【金乌中升，灿芒耀在闽地广袤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海浪清风的味道，缕缕钻窗而来，罕见地觉得清凉透爽。陈舅明面夸一声细致，仍就何等身份探查更方便行事而辩着，循他的思路览之，如若能成功混入码头苦工之间，借着劳活忙碌，歇息闲谈的功夫，最能打探出消息。只是——】
【他似乎看出我眉宇间的不定，进言道两种法子都试试，看看如何能更快得见成效。话已至此，我又怎好更进一步，硬要他承认笨方法收效甚微。殊途同归，我要的只是结果，至于过程顺当还是波折，方法聪慧还是愚钝，并无甚关系。】
【展颜沉首相应，又论三两旁事，待出议事厅已近日薄西山，臂搭铮舅肩膀，扬声选个最好的酒楼听听曲儿松松骨，后话不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