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卷》——花开花落自有时
这是,最后几日。医丞说,他还有最多三天。
【倒数第一天:】
那天,他召来了珍珠儿。
珍珠儿此时、已经长得很高了,她迎着春光步来,怀里捧着尚宫署新制的玉笏板。这是藐秋水送她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
他说,孤赐你,以女子身,比肩朝野、比肩那群立于朝堂上的文人墨客。
:陛下——
那日,他尚能指点奏折里那些错漏。可今日,珍珠儿如此唤他,可他已听不清了。
“珍珠儿,今天阳光好吗?”
珍珠儿抬头,阳光温温柔柔,一点也不刺眼。她笑着应答了一声,好着呢!
藐秋水笑起来,虚弱的他已经难抬起唇角。他撑着坐起来,如同曾经那样。他摸索着去牵珍珠儿的手:那么,带孤出去瞧瞧吧。
他们笑着、闹着,珍珠儿从库房里找出曾经藐秋水画下的风筝,让它飞得很高、很高。然后轻轻剪掉。
藐秋水抬头,虽然漫漫黑夜,仍难视物,可他明白该有多美。
“珍珠儿,我还有一件东西要给你。记得,等我走后,你再打开。”
暮色里,他从袖中拽出金帛,摊掌轻轻递给她。
“珍珠儿替我瞧着晋朝,我很放心。”
——这是珍珠儿和他的,最后一面。
【倒数第二天:】
陆文惜是主动来的,他们两个却仍然沉默。
“按照约定好的,我来,为你煮酒。”
他们是何时约定的呢?——大概是十三四岁,陆府的花园里。那时的陆文惜,还是整个晋朝最得意的女郎。
诗词精通、书画流行,洛阳纸贵。陆家的大小姐啊,她会笑着唤藐秋水哥哥,让他给自己绘下许许多多的丹青。
藐秋水勾好线稿,她那时便会给藐秋水递颜色。小小的少年,他们约好每年都有一日在一起饮酒,讨论城中新传的诗文。
——可一切早就变了。
陆文惜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拿着他绘的丹青便能傻乐的大小姐了。
她说,藐秋水,我很后悔认识你。因为你足够优秀、足够和她灵魂契合,足够——
你瞧,真的有太多足够了,说都说不完。她去抚那惨白的面。
:师兄。
陆文惜难得这样唤他,可已经是一壶酒将饮尽时了。
“师兄,你还欠我很多。请你,留着你的命,继续亏欠我。”
陆文惜如此,翩然离去。
——这是陆文惜见藐秋水的最后一面。
【最后一天:】
最后一天,他接近深夜时才醒来。
他听见了你们的哭泣,眼睫掀起,露出一双颓败的目。
来不及了、他终于来不及去抚你们的泪珠,温柔地提醒你们不要哭了。残力只能支撑他微抬起头,去看你们。
哦,尽管,他瞧不见。
他置身黑暗里,从稚年想起。
他想到沈迎春,却不知道阿母离去前发白了几根;他想起藐失瑜,却不知道阿父赠他的泥偶长什么样子;他想起陆策、想起齐愿、想起很多人……
可他都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他奋力抬臂,一时有许多名字呼之于口。可终于,他一个都没有呼唤。因为有人曾经告诉他,死前呼唤,便会世世相缠。
“如果有来生,”他艰难地开口。“不要再遇见我了。”
呼吸竭处,他的眼底,突然泛起一抹白光。从深色起,他一点点看清了。
而,你们的面容,恰在他眼前。
——这个温柔娴静的,是信宜。这个脸圆圆的,是理理。这个满眼清亮的,是阿鲤……
他拼命张口,可已经唤不出、来不及了。
血一点点溢出,最终枯竭。
这是你们见他的——最后一面。
“ 政启十五年春,晋帝藐秋水离世。十六郡俯首、鞑靼服哀,以悼英灵。后藐珍继位,改国号继明,以齐国公、女官珍珠儿辅政。女官珍珠儿赐名春日,比正四品开国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