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柿子了。
【殿内静了一瞬，唯有烛火噼啪，恍惚中耳朵寻到风的踪影。我将窗支开一点，】坊门附近卖馎饦的萧晚娘你还记得吗，她们家有片好大的柿园，每回去摘柿子吃，路都特别难走，柿叶、柿子落了一地......可是真甜呀。【风呼吸着我们的呼吸。捻脚捻手地靠近这些明宫的子民，靠在月缸的肩上，静静听女郎们闲话。】别家用麦管吸着吃，阿娘喜欢将柿子烘在炉子上烤一下，先烤了枣丢进茶水里，再去烤柿子，烤到皮色深了，就趁热掰开来，跟吞蜜似的。【——分说至此，哪里不明白，分明是想家了嘛。】
【拂开妆奁铜鉴，托着下巴，终究朝心神不定的宵炷崽招招手，】碎碎平安，崽崽。再鹤爱俏，来帮我选选，哪个最衬小女郎颜色。

【我入大明宫以来，承过两则训。一则是如何做好天子嫔御，因为我是“她”，“她”要贤孝、要驯良、要淑茂、要浴德。另一则是如何做好一位母亲，但没有人教我，那样最好。所以我就用和世俗期待相悖的道路，纵容我的孩子只需要成为一个人，最好是个好人，拥有她们完整的一生。】
柿子红？好像没有。【骗容宝林借出手臂，一觞西市腔足矣。于是理所当然地抹开一道石榴娇，】却是过红了些。【食指又点了内家圆，在她腕上左右打量。】又太橙了。【静觑半刻，】但这颜色衬你，不愧是你亲手磕坏的。【信手搁下口脂盒，向她再去一问。】弗泪喜欢什么样式的？说来参考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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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宫里的雪夜同往昔数个年夜也并无分别。晚膳前，西侧殿的容宝林说要来守岁，我便将井里湃的屠苏酒取上来启了坛，再嘱忘秋备个五辛盘，也堪算作简单为她传座邀宴。容宝林两手空空地落座时，我问她懂不懂何为礼尚往来，小娘子手一摆，柳眉杏眼笑得大方：咱俩谁跟谁哪。】
【我曾是践行风俗的袖手客，阿耶阿娘亦是。生平头回如此严阵以待地熬年，我教容宝林多叨几句，她声音清亮，尤其笑起来时洋洋盈耳，太好驱瞌睡。】你从前在家怎么过年？【兰釭点昼，灯下马虎看胭脂。我惊了一跳。】 寒天雪地，哪来的苍蝇？你得赔我一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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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岁最后一程雪正在容宝林来前停了，闲来无事，不如扫雪。殿里有位圆脸圆肩的奚奴，名唤窈娘，在雪地里扬着笤帚兴致勃勃地同我们讲捂雪的讲究。雪要草堆上的净雪，满当当地装进书笼里，底下用禾秆铺厚实了才装，再拿面杖使劲舂筑，藏小半个冬天，春暖时候翻出来铲成糕吃，权当过个嘴瘾。我好奇雪的滋味，窈娘哭笑不得地答我：银盌盛雪，非凡人消受。】
【而此刻，我当借窈娘一言以敬容宝林：娘子之嘴，非凡人消受。】那便用你那份灸肉、春盘，以饲苍蝇如何？【若是寻常，道一句碎碎平安也罢，宵氏一张口，便说空了轻描淡写揭过的余地。我笑，】如果梦里有黄金屋、千钟粟、颜如玉，那你定是当世学富五车之最。

【从高空抛下的樱桃，或许它该是颓烂而糜艳的，这样鲜浓的色彩更让我想到血液。她为樱桃之死赐名，樱桃的死亡便有了意义。】那还挺特别的。【那我呢？我的生，我的死，又价值几何？疲钝霎时在脑中开了闸，涨得两颞作痛。我仿佛在脑海中先看见烟花。】拿酒来。
【容宝林好酒，我更好劝酒，鲜少与她双双痛饮。】屠苏酒饮时要区长幼，少者得岁，故贺之，老者失岁，故罚之。只记得我们年岁相仿，宵炷，你是几月降生的？【我生于一个潮湿多雨的春夜，时闻烛火荜拨，灯花零落，是以称烛声。阿耶说，飞鸿雪泥，人若如烛，烧便是了。我摇摇头，】哦！秋，秋是不是？

【后来......后来我告诉容宝林，她是少者，当先饮屠苏。她向来不胜酒力，从前喝多了就爱蹲在檐下数蚂蚁，张三李四地指地乱叫。大明宫有蚂蚁，更有规矩，那晚昏睡之前，两个人骈坐窗前，对着月亮，一迭声地念：恭贺新禧，恭、贺、新、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