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为继二连三，中道崩猝的话谈，而生畏前、缄口乃至着恼之想。世法总相此类，为其冠冕以蹇滞与拙运。但大可看开些，它们不过是过时风景里，不知谁人让躬下的一支荷
——你难道会诧惧于一枯衰荷吗？
官本蝶装，不过凭恃于两掌的依托，便窃窃有一页复一页的纸张清音。幸哉，我好听清音，要远胜近前叉手的伎口上娓娓的述，于是竖掌引止。在台阁难得的安阒里，向阿祝娘子有询：
「三四月新奏的这几出都很好，俱是名家攢曲，你要看哪折？——上回的事，」甚为巧妙的顿，要她两眼见澄，一开玄悟后，才施施布洒有若无人的续：「能在他跟前说上话的不足多，一人侍生，一人返真。论理已然就木之徒，当身后空空，不过倒也有一桩有关她的遐闻。」

或许有人对于仁明殿执掌宋廷的圣人总有不敢相近之意，然帝姬尚在青幼之年，或许在人眼中总是好相与的。故而宸殿下周处往来总总络绎，我等所谓之密谈，也琐碎的极为限定。
“殿下看什么，阿笙看什么就是了，且是都未看过的。”
剧折不过薄薄几叶，也足将新辞旧话承纳，目停新奏，倒是择选犯难。说来道去，故事也同折子戏无二，讲究一个悬停留疑的分折，也涵述或真似假的
“遐闻今次不便也到世人口中了。阿笙怎生觉着，这折小故事殿下已然听过，无需阿笙来讲了呢”
顿罢。
“确然是一人侍生”

代笔以指，浅浅甲痕，在硬纸爪钩银画的蝇头青字下，磨有很寡的坐标。散漫圈中两出杂剧，一折散乐，随口：「是不学点金那位？他说什么了。」

于是戏奏的内容续在转瞬间得定，薄录叠放入硬质的皮面里，余者有条不紊的碌碌起来，要将今日的闲余充纳。
“他说了甚么，阿笙得同样通灵才能晓得吧！不过听闻他当真可呼风唤雨，故人因而信听与他，他建言说，烧宫时，屋顶会着火——这好像……”

花棚看场，在烂烂的烛炬里，艳段新收，诨裹生巾的少郎妙女骈臻登阁，五花爨弄有着看家的本领，好不吝啬、又继往开来的媚于阁下貂蝉贵客。
渠侬可惜！少女们竟有辜负。连出袖时，身前拊击之掌，绝颔刻，头上清越金音，也有一半恭垂降意与前尘！阁畔些些跟从之众们，也随帝姬鼓舞。在激昂如排雷的绽掌中，难得舒舒脊，绵柳一样酣然靠入官帽椅有力的圈木，来绥稳胸臆间、高高低低的笑，有谑、亦有喟：「啊…实在难得，实在难得。可堪格范了！广大稗官理当有此执着精神…不是痴子，不能想此句。」

这好像是无需多言，也必然会成的一事，一时竟说不清要说这则建言，是对或否，该听有或不该听了。眼下曲奏唱起，间有停时，穿落场中掌击喝彩之声，殿下与我便也藉这姿态，向之所谓的呼风唤雨致敬。
“这句许是撰报人添的呢，作不作真，尚不可论啦”
听戏听戏。

【剧本第六幕】
千秋盛筵，击钟釂酬，华堂济济鸿宾。霓裳歌遍处，骤断的琴弦声如惊雷掷落，髣若福宁殿内断送小薛娘子尊荣痴梦的一声弦断。至宴尽人散，轰鸣犹在，怔然滞驻偏殿，怀中是一柄镂金镀彩的月琶。
薄汗涔湿罗衣，白玉镶嵌的凤颈抵在颌下，淤出一片胭脂色的琴吻。玉葱一寸寸抚过轴轸凰台与音窗丝弦，停驻于断裂的弦身，捉摸不透痕迹，只是喃喃。
“昨日尚一切如常，怎会......怎会如此蹊跷。”

隆筵此世，千秋万岁。每岁千秋，皆乃禁廷诸人，最为关切的要事其一，官家贺寿，谁人慢待，谁人胆敢慢待呢？昭节娘子自宴中作饮，远方递来父兄的佳讯，且作为祝祷之辞，一并奉于贺樽之前。尔后隐待席中，只赏最是惬意养眼的一段光景。
歌舞正酣，倏而弦断，偌大殿阁一刹寂静无声，其后有临场不惧者续奏，一切悄然自乐声中渡渡，倒是察言观色者，皆觉出不善。后上离席，约不多时，殿客也三两散了，临经偏殿，却是松珍仍在殿中。
“晏娘，今日关要之宴，怎有这般差错——好险，官家并未发作”

影拂妆阶、樽溢九酝的延福宫至茱幕垂阖时，惟余宴酣罢的杯盏狼藉。罔顾罗裙酒污，纤指翻飞穿引轸覆，须臾已将断弦拆入掌间。指腹摩挲断裂的弦齿，红痕星点。
“若是无心差错倒罢，可此弦耎脆，迥异于余者，十分蹊跷，你瞧...”
话间，抬掌与她细勘。掌风轻掠，携香痕一缕撩拨鼻观，香息甘浅若有似无，却再熟稔不过，脱口喝道：“这是——瑞龙脑香！”
霁瞳骤缩，颤声低语，“关娘...今日之失，恐是宴中人刻意构陷。”

“禁中可用瑞龙脑香者可数——”
琴弦绝非无故而断，得肯近前一探，即觉不同。断弦皲裂处鞣制之法，与其他几弦确有异处，依昭节娘子之见，应是换弦无疑。指出此说，且在旁人不可察地，隐隐有感似有若无的其他香气，递指与人看断弦，倒其细闻，沉思之后，却只摆首道不当。
“为嫔御者，多不会躬亲行此，太过惹人瞩目；况在宴前着手，人来而往，极难成行，不像，不像……”

借掌看去，弦心发青，断不似寻常者，必是此琴接转间存了纰漏，才叫人有机可乘。
“若非妃媵，多半便是左右近侍代为了。”此语未绝，已觉不妥，疑道，“可若是宫人所为......虽则时机充沛许多，可宫人岂会身携此香？”
瑞龙脑香殊贵异常，又乃朝贡御赐之物，寻常妃嫔尚且难得，更何况奚女内侍。暗行此举者恐怕另有其人，可若要一一查验起来，难免更怫上意，一时进退两难。

“如要说宫人受使代行，却还合理”
千秋筵时，有名无名的宫妃具在左右簇拥的盛待之下，无论是暂且蔽隐旁行，或是浩荡以掩其事，都显得过于难为。然而事出有因，琴弦有易，遭人构陷决然是实，后话如何则更在人为。
“晏娘素日携瑞龙脑香，又或许这香气是方才浸染的。事可大可小，若要细究，需得再花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