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赋
伊有龟也，方圆其形。受彼玄德，以降以生。延颈细目，冥然内成。辟为瑞应，除为寿征。当其行也，不趋不争。矫目以视，迟足以恒。幽文邅回，远睇含精。戮有矇瞍，举若无明。伏以全节，持以守平。餐条之蓍，饮露之英。体端安而近道，神虚藏而有灵。乘阴阳而御辨，顺天时而不婴。半春秋而百代，一渊回而九清。抱令才以处拙，若隐微之泉凝。至其文游于珠匣，意荡于欃星，增欷于月浦，徘徊于沙汀。则尔云填肺腑，气塞胸膺，侧身咨嗟，慨然欲兴。是龟其奋也，又非虚诿逍遥者之所能。
岂甘藏笥？岂欲金铺？鼓盆蒿里，孰问结庐？从汨江以九死，效荆山之一哭。念韩碑其毁矣，何淹留于郢都？有哉金龟，捐紫弃朱。不工巧佞，不事谀俗。辞高堂之重贽，归曳尾于泥涂。承仙瀛以望海，干河洛以求书。乐宣荣之显庆，欣蕙华之层敷。修人颐以世化，冀天和而年足。方应道德，体常所服。信美其政，荧明幽烛。匪无赤龙，未若晏如。成尔之遂，蘧尔之初。清扰扰之泥淖，扫营营之污渎。行余心之所善，任长云之飞浮。
或以向时之神，践龟而珥蛇，乃轻龟曰：“乡巫者执龟策以愚世，篡天命而当国。行鹿苑而琼林，居山节而藻棁。人尚困于衣食，龟已厌于绫罗。本残凶以矜暴，守潢潦而自得。饫经薮之鰕䱇，淈人血于溷浊。未如蛇之抗行，志属异而难夺。穷就颜之硕鼠，虽鸢鹰其可搏。”余以是固人之罪也，非龟之过。况彼鰕䱇，众嗷嗷而失德，一终夕而无度，遂乃竞盈淫于江湖，流相害于渊泽。是龟所以疾之也。至夫鳣鲸之群，舞长霓，振洪波。虽云险怪，其志殊科。鳌乃共之相安，何为言多？
昔者娲皇氏炼五彩石于不周之隅。适灵均为海，平陆为渊。河倾汉骇，鲸踊鲵旋。鸟不知其所之，兽不知其所存。游鱼处浪，尚不得全。神应之龙，困乎源流，又何为以挽天？侧夫大鳌，本优游于宣夜。偶一至于青冥，遂托形以北山。渴不饮夫元气，悲人道之实难。育蒸灵于凋瘵，何躯役之可贪！耻王亥之形裂，高盘古之命迁。广太涉于四极，立长勋于盛年。洎娲皇之业成，名禹益乎百湍。圣王兴以治世，民竟乐而相安。寓至道于天地，绝倾陷以浩然。固时俗之有异，念斯德而遂宽。蛇佞愚以便便，亦残愚以啍啍。谢吾子其实迷，何趋利而殒身！
繇是而余有叹曰：龟之含气，秉在养真：蛇之啮鼠，更复食人！仰首太息，谁同我伦？将行是道，请追《典》、《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