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死魂岛的塔顶,曹焱兵的心如同轰雷一般明亮,而他的眼角,一瞬间闪过了一分犹豫。
而这一刹那的犹豫,被曹玄亮尽收眼底。
曹焱兵猛地上前,伸手抱住了哥哥。他紧紧地抱着哥哥,这许多年在心底被压抑的后悔与痛苦,再一次被释放。
哥哥,对不起……我……我……
我真是个世间最大最大的混蛋啊!
明明有着世界上最好的哥哥,却一次次地质疑他、气他、讽刺他、挖苦他。我有气,可以朝哥哥去发,可哥哥呢?只能把这一切默默地记在心里,还要安慰我、包容我、给我做饭、哄我睡觉。我,又给哥哥做过什么呢?
可是,可是……
曹焱兵浑身猛烈地发抖。
哥哥,我好怕啊……
我怕这就是一场梦,梦醒了,我就不在了。我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叫你哥哥,我怕我稍有迟疑我就会松手,我怕……
哥哥,我也怕死啊!
可是,我绝对绝对不能松手,因为我知道,我只有这一次机会。我知道,我如果松手,那未来的哥哥,就再也没有救回来的可能。我也好怕,我怕我杀掉哥哥的那幕再度上演。所以,哥哥,你一定要留下来,留在死魂岛,哥哥!
曹焱兵,坚持住,对,你可以的!
只要……只要拖到教官赶到就好。那时候,哥哥会被救赎,我也可以解脱了。
曹焱兵,你的力气比哥哥大,你有武神躯哥哥没有。只要你能坚持住,你一定能救回哥哥的。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么?你不应该此而高兴么?
所以,你在恐惧什么呢?卢将军犯下的罪孽,是用一条命还不清的。而你欠哥哥的,用一条命,还得清么?
坚持……我只要坚持,是的,我要撑住,撑住啊啊……
哥哥,我先前害死了你,是我的错。今天,我就把这条命还给你,哥哥,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如果下辈子咱们还是兄弟,我再报答你……
……
“你说……”这时,曹玄亮静静地站在原地,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你是四年后的弟弟,对吧。”
扑入哥哥怀中的曹焱兵抬起头来,看见哥哥嘴角淡然的微知,有些迷茫:“怎么,哥哥,你不信么?”
曹玄亮轻轻地摸着他的头:“不,我信。”
死魂岛不远处的天边,一颗流星划落夜空。
“你确实……长这么大了啊。”曹玄亮轻轻地闭上了眼,缓缓地抬起了头,默默地念着,“而且,你现在已经这么有劲了。有劲到,哥哥也撑不脱了呢。”
是啊,我明白,我全明白啊。
你是我从小带大的,你心里想的什么,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你的每一次晃动,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要做什么。弟弟,你知道么。
这世间,不会再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甚至,很可能,你自己,都没有我了解你自己。
曹玄亮宠溺地将半跪的曹焱兵抱在怀里。弟弟这么壮实了,不再像从前那样,可以轻松地被自己的臂弯环绕。爸爸,您在天上看到了么?您说,我可以算是,一个好哥哥么。
……
“我们在守护的是爱,这就是责任。”
“爱,就是责任。”
“你爱弟弟吗?”“爱!”
“所以你会守护弟弟的,对吧。”
……
“傻弟弟。”曹玄亮轻轻地抚摸着弟弟的头。他轻轻地抬起了头,眼角一滴眼泪滴下。
能看到你活得这么健康、壮实,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你能活到四年后,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知道,刘羽禅说的一定是对的。从塔顶跳下去,一定是生路,而不是绝路。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迟疑的呢?
弟弟,你从四年后回来救我,可是,我也发过誓要守护你。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四岁的你,还在那个危险的地方,等着我回去救你。我爱你,这是我作为哥哥,应尽的责任。
曹焱兵牢牢地抱着曹玄亮的腿,丝毫不愿意松手。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咬着牙,用尽全力地说:“哥哥……你会留下来的……对吧…………”
“哥哥,求求你……求求你留在这死魂岛上……求求你了……”
曹玄亮低下头,温柔而宠溺地看着四年之后的弟弟。弟弟,守护哥哥不是你的责任,你也没有必要为不是你的责任的事情,背负太多。
尽管你现在比哥哥强,你的力气比哥哥大,可是——
哥哥始终是最了解你的人啊。甚至,比你想象中的,了解的多。哥哥了解你,甚至包括——你的弱点。
曹玄亮温柔地看着弟弟,与曹焱兵四目相对。曹焱兵有些痴痴地看着哥哥。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看哥哥了。
曹玄亮点了点头,温情如水:“好啦,我知道了,来。”说罢,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拳。
轻轻地,轻轻地,将自己的右手食指逐渐舒展。曹玄亮的脸上,是那让人安心、宁静的笑容。
哥哥……曹焱兵愣住了。
他下意识地,想去握住这根手指。哥哥,我好想你……
几乎像是惯性一样,如同小时候千百次的习惯动作,曹焱兵将紧锢哥哥双腿的手抽出,去握住哥哥的手指。从小,每当自己迷茫、痛苦的时候,哥哥总是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安宁。可是,这一次,自己似乎真的忘了什么……
就在这时候,失去双腿禁锢的曹玄亮,由死魂岛的高塔之上,一跃而下。那近乎千丈的距离,是生与死的间隔。如同一颗流星一般,迅速由天而降,那一记得,光芒万丈。
曹焱兵马上就意味到发生了什么。他猛地伸手去抓向哥哥,却和之前的那次一样,抓不到哥哥的一丝一毫。他只能目送哥哥的身影由塔顶坠落下去,渐渐消失。
“弟弟,好好活下去……”
隐隐间,是曹玄亮声音的回响。“扑通”一声,那个身影终于没入水中,消失不见。
“哥———哥————”死魂岛的塔顶,曹焱兵突然放声大哭,绝望而凄厉的惨叫响彻宁谧的夜空。
伴随着曹玄亮从塔顶跃下的那一刻,曹焱兵那几近透明而虚化的身体,一瞬间突然凝实。死魂岛上,从此再也不会有曹玄亮的身影。
曹焱兵跪坐在死魂岛塔顶。一柱香的时间已经到了,曹焱兵旋即被强大的时空之力拉回了四年之后的现实,真正的现实。
而现实是,曹焱兵依然在死魂岛上,一如先前。一切,都不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