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大抵是在夜半时分作止的。）
（可是摧枯拉朽的寒风不肯停歇，门扉微启，一股寒意登时蹿进屋内，吹得沈遗藻两腮发红。或许也不能全然怪这股风，因数日前的冰嬉，我已久卧病床。）
（喑哑的嗓音在看清来人时发出一句艰涩点唤：）沈遗乔！
（末了，又往衾中缩了缩，嗫嚅：）把门阖得再紧些，我冷。

【我是最不喜欢冬月的。入了冬岁，万物凋零，寒风卷过之处落下光秃秃的枝丫，厚冬袄裹的厚实，却是累赘的很。】
【藻姐姐的声儿嘶哑了不少，与平日里的大不相同，缩了缩脖子，道。】烧了炭的，不能再关了，总归得留条逢才是。
【话说的理直气壮。却也试图给她遮挡了些许。】我瞧着往后冰上玩的，下回还是别去了。

（因病痛的缘故，比沈遗乔虚长的那些年岁很不中用，再无法杜撰出什么诗文来搪塞。见檀唇稍启，摧枯拉朽的寒风也只能讪讪作止，歇在炭盆周遭。）
那怎么行（欲反驳，喑哑的声音倒是叫人有几分心虚，气焰登时削弱了泰半：）都拘在屋子里多无趣。
大夫说须得静养多时（就着话怅惘起来）这时日该如何捱过呢？

拘在屋子里头确实无趣，可你眼下这个模样，可不就是只能在屋里头了？
（话茬又抛回了她那儿，说的理直气壮的。素手又抬，轻轻贴在她的额前，滚烫的温度传递而来，眉心颦蹙，道。）怎的还是这么烫呀——
（斟了一盏子茶递去，续道。）大夫说多喝水，出了汗就好了。这些日子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屋里头待着吧。不若寻些话本子来看？

好罢，（气焰消弭去泰半，两道远山也跟着耷拉下来，却不妨碍我在她面前得寸进尺。）我要看正阳书局最时兴的话本，还有连环画——
(瓷盏注满热茶，我接来时甚至称得上炙手，然而教沈遗乔关切的妙语一拂，便又能熨帖地抚慰倦怠的四肢。我温吞地挺直脊背，自此间睐望去，恰见点点晴晖于窗牖细罅之间漏下，寒飔似乎仍旧吹得疾，却不再教人恼火了。)
（咽下一句喟叹，轻轻缀补：）如果还有信远斋的果脯是最好。

什么话本？还出了连环画的？
【这话只听了一半去，另一半也不知丢了何处，眨了眨眼儿的，还道了句稀奇了，待了回过神儿来，才明白过来。一拍脑门，道。】原来是不一样的。这样也成，你呀就好生窝在榻上看书，将养些时日吧！
【一璧念叨着，一璧又予自己添了一盏茶，闻后话，忍不住笑道。】得，你在这里点我呢？

（如夏暑时分尝栖在后园中的并蒂芙蓉，同遗乔相处的时日久矣，只消稍递秋波便能膺怀中的心绪暗暗道出，何况她早已深谙我思绪中信马由缰的绮念。这不过又是一桩由沈遗藻一时兴起、凭空杜撰的绮念。）不过等你从女学归家时顺路带一份，左右也不费什么功夫。
（声音小了，依赖的便愈发显现出来，笑：）怎么算得上差使？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不是明摆着了的。
【这话说及一半，便能猜的她话里头的意思，眼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轻哼哼了两声儿，坐于床榻的边儿上，道。】是了，谢过沈小姐要是只是这顺路的果脯。
【螓首微偏，又道。】好在不是城东的果脯，城西的梅子，好叫我两头折腾的是！

（莹莹的秋波栖在遗乔姱面上，只闻得其言辞中陡然增上埋怨三分、熟稔三分，余下尽数是无可奈何。）
城西的梅子还须等到季夏，比起“顺道而来”的果脯，那可太久啦。（大抵是作祟，教我得陇望蜀起来，好似有这番对话通体皆舒泰，洋洋洒洒地描绘起病愈后的“大计”。）
等往后我再带你去香山赏景、红叶题诗（话语俶尔顿住，添：）而今，有劳你多担待。

那倒还好，等不到季夏你这“病体”也当是痊愈了，到时候可是要劳累沈小姐亲自去了。
【含笑应了话来，这一番说的理直气壮的，莫要忘记了后头再给自己捎上就是了。姊妹间的嬉闹，素来都是嘴上不饶人罢了，何尝不是个嘴硬心软的主儿。后头的话却是格外的认真。】这可是你说的，可莫要唬我！
【正巧那乌黑的药汤端来，催促她饮下后离去，余后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