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盛夏，愈发闷热，午后雨瀑骤然而下，将这暑气蒸腾更胜。往屋内搬了一盆又一盆冰碗，又摇扇催凉，也只得解一二分烦燥。）
（好容易伺候了姑母歇下，窝在外间的冰盆边，同春杏一壁分着打络子的丝线，一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儿解乏。低语轻声，时而瞟向内间，唯恐扰醒梦中人）
诶，你在宫里待了多久了？看着你应比我小些？
（里屋侍奉的春杏是常嬷嬷带来的，我进宫的时候便在姑母身边伺候了。身量小小，做事却麻利，瞧着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却比我老道。）
我听闻你们二十五便能出宫去了，你伺候得好，贵妃许能给你个恩典，让你早些归家去。你到时候若出了宫，便来府上寻我。我带你——
（一二声咳嗽透过沉重的帷幔自内传来，不由得噤声，静待了片刻，应是无事才又低了两分声量道）带你去京城里走走逛逛。我可熟了！

【倚云馆可是个招摇的地方。】
【一个不怕事儿的主子难免会给奴才们带来诸多麻烦。各宫主子们各安一隅，但奴才们却总是混迹一处的。便是在东西甬道碰不上面儿，也能在御花园、御膳房、画馆儿撞见。既是见了，难免有共事的时候，既是共事，难免要说上几句小话儿。虽都是奴才，但各为其主，哪能不向着自家主子的。糟心的是，肃主子平日里总好与这个那个争锋，咱们在外少不得要与人冷言冷语，既不敢太过，也不敢丢了颜面，很是麻烦。】
【这不，今个儿秋枫便与人拌上嘴了。说到底她还是年轻，这些口头的胡话哪里能真冲着激怒别人去呢。不过是你一回我一回，大家演个立场罢了，哪能真吵起来了？这吵起来，还不得闹到主子跟前去。】
【赶忙去拉，却也拉扯不动，只好赶忙往馆中来，找个主事的说话，省得越闹越凶，都不好看。】
姑娘、姑娘！【提起前襟，往堂屋里一跨】姑娘，不好——

（扬着笑脸儿，给春杏讲宫外的车水马龙，讲民间的闲情逸致、人生百态，二人皆有些入了迷，竟开始筹划着将来到宫外要如何畅游几日，是先去雁栖湖，还是先去大栅栏，是先吃稻香村的糕饼，还是先去喝一盅胡同深处的醇酒。）
（还来不及将鲜花铺子里的花儿悉数算来，就听得屋外风一阵的蓝影儿蹿了进来，伴着火急火燎的嚷嚷声。脸色霎时变了，赶忙撩开手中的丝络，冲他嘘声摆首。）
（那厢春杏也疯了，直用手堵住来人的嘴，将他倒退回屋外。）
（赶忙三两步往屋里静悄地蹲听了会儿，没见姑母有被吵醒的样子，这才着急忙慌跟了出来。这一瞧，那小谢公公早叫春杏捂得脸都憋红了。黛眉一竖，叉腰数落道）
做什么这么毛毛躁躁的，都来多久了？还不知道贵妃的脾性吗？到底还是挨的罚少了。快说，到底什么事儿！

【这春杏平日里看着慢条斯理、纤纤弱弱的，没想到下手这么狠，只冲着捂死我下手啊。憋得气短，急急地要拍掉她的手。】
【硬是被拉扯出屋外四五米开外，那丫头才松了手。猛地喘了一口气，咳嗽了几声。一面顺着气儿，一面指着春杏】你、你这、死丫头！想……想害死我啊！
【这厢春杏正要争辩，却让采菱姑娘截了话头。好家伙，这劈头盖脸的一顿，叫我一下懵了到底为了何时而来。张了张嘴，没吐出一个字来。脑子又转了好几轮，才赶忙道】
嗨！是秋枫！不知道同哪宫小主屋里的拌起嘴来。虽说咱们两处横竖是不对付的，但宫里正要迎大封的喜事，谁要闹出什么闲言碎语来，岂不是叫人看笑话！到时候主子肯定得火冒三丈，我这才赶忙过来寻姑娘……
这、也不知道主子在里间歇着呢……【眉头一耷拉，低声试探】没真吵醒吧？

（这一听，眉头越蹙越紧，暗暗叹了一口气，便决计往宫外去。经过小谢公公身侧时，撇嘴应了一句）要是醒了，你这会儿还能在这儿好端端地呆着么？还不快同我一并去看看。
（语毕，跫声渐急，忽而又骤停，折回两步。转向春杏道）回头若是主子醒了，也不必告诉她了，便说是我去别处寻人玩去了。若有个一万，我自会与她交待的。
（待诸事妥帖，同小谢急急向外去，将满院盛景抛之身后）公公，秋枫怎得还是这样急脾气。主子平日里风风火火的，本就树敌众多，底下人更该妥贴些。她若在这般，是不能纵着她到外面胡闹了，还是在馆中这三分地伺候着，省得节外生枝。

（这一听，眉头越蹙越紧，暗暗叹了一口气，便决计往宫外去。经过小谢公公身侧时，撇嘴应了一句）要是醒了，你这会儿还能在这儿好端端地呆着么？还不快同我一并去看看。
（语毕，跫声渐急，忽而又骤停，折回两步。转向春杏道）回头若是主子醒了，也不必告诉她了，便说是我去别处寻人玩去了。若有个一万，我自会与她交待的。
（待诸事妥帖，同小谢急急向外去，将满院盛景抛之身后）公公，秋枫怎得还是这样急脾气。主子平日里风风火火的，本就树敌众多，底下人更该妥贴些。她若在这般，是不能纵着她到外面胡闹了，还是在馆中这三分地伺候着，省得节外生枝。
（轻别螓首，向他飞去一记眼色）快讲事情细细说与我听。

【这两条腿啊，今儿个算是没闲着，来来回回净在路上跑了。这回也紧跟着采菱姑娘的步子，忙不迭地往外头去。一面仔细着脚下的路，一面应和着她的话。连连点头，道】可不是啊，我也是这样说的。原来陈公公打理着馆中内务时，想着秋枫好热闹，喜欢与人交际，便总差她去做这些活儿。没想到这年岁长了，脾气也跟着大了。
【斜睨着她面上不快，心底也有些怕。到底是平日里最好说话的人，冷下脸来，更叫人不知如何对待。】
其实姑娘倒也不用太焦心，也就是奴才间口角，也是奴才方才心里想得多了——
【斟酌了片刻，又道】不过是为了内务府那点子恩赏嘛。其实是同份例样式不同罢了，谁知道她们在这上面也能计较起来，非要争个高下。我朝后宫主子们的家世哪个又是差的，奴才随主，自然都不肯落于人后了……

（顿感无可奈何——原也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犯不着争个头破血流、恶言相向的，但这些个宫女太监左不过借着主子们的荣光，能在宫里行走得快活几分，又如何苛求他们以大局为重，莫要小不忍。长叹一声，一时竟也无话。）
（待绕过回廊，分花柳而去，才道）陈公公年岁也大了，你既是他手里带起来的亲儿子，自然也要提醒他一下。主子可不是才入宫的时候了，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倚云馆呢。
（念起这个，忽而念起大封六宫应备下的贺仪，不觉头疼。其间有好几位同姑母可谓是水火不容，送得太好难免有示弱之嫌，送得敷衍又叫人以为咱们多容不下旁人好似的。）
（暗自抚了抚额角，道）对了，皇上晋封八妃该备的贺仪都列好了吗？该早早拟个单子送给主子过目了。这事儿须慎之又慎，想来等晌午过后便会寻你去问话了，你可别出了差池，惹她生气。

（顿感无可奈何——原也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犯不着争个头破血流、恶言相向的，但这些个宫女太监左不过借着主子们的荣光，能在宫里行走得快活几分，又如何苛求他们以大局为重，莫要小不忍。长叹一声，一时竟也无话。）
（待绕过回廊，分花柳而去，才道）陈公公年岁也大了，你既是他手里带起来的亲儿子，自然也要提醒他一下。主子可不是才入宫的时候了，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倚云馆呢。
（念起这个，忽而念起大封六宫应备下的贺仪，不觉头疼。其间有好几位同姑母可谓是水火不容，送得太好难免有示弱之嫌，送得敷衍又叫人以为咱们多容不下旁人好似的。）
（暗自抚了抚额角，道）对了，皇上晋封八妃该备的贺仪该早早拟个单子送给主子过目了，库房里的东西都清点好了吗？可别出了差池，想来等晌午过后便会寻我去问话了。

（未进宫前姑母身边有个陈公公，年岁已有些大了，但说是极有手段，在姑母甫进宫时助力颇多。只是后来姑母身边又添了几个好手，便也不怎么管事了。待我进宫侍奉左右时，已很难见他亲自掌事了。虽如此，姑母总是念得旧人恩，甘愿叫他享清福。只是这样一来，宫中难免要滋乱。）
（闻言，知他有分寸，只颔首以应，不作他话。）
（将出倚云馆时，耳听其念及库房珍藏，才想起前几日说叫他找的美人象。说及此，那便又是另一桩烦心公差。轻笑一声，只道）
不必管了。原本也是隆怡公主要的，后来等不及你找了，她自己带了人去找，结果粗手粗脚的，竟给碎了。倒罢了，既不是恩赏，也算不得稀奇，就在册里勾去罢。

【这话一听，不由得苦笑一声。主子好命，得续三位人中龙凤，且不说二阿哥深受皇上倚重，便是二位公主出落得金尊玉贵，也要叫人钦羡几分这样的福气。只是这隆怡公主正值闹腾的年纪，平日里闲得无趣，非得折腾出个一二来。想想平日里那些糟心事，这碎个一两件珍宝，实在不算什么。】
【跨过宫墙直往甬道去，别身给她让个道，抬手请道】哎，奴才记下了。也怪奴才没问问别人，也省得白忙活一阵子。
【沿着石砖又行了一炷香的时辰，遥遥仍见一团人影聚在一处。想来还是秋枫她们闹在那里，便忙指道】您瞧，就是在那儿了。
【瞥了一眼采菱姑娘，赶忙加紧步伐跟上前去。此后种种，在此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