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奏 黑暗中沉默的灵魂
沫芒宫顶层的廊道中，寂寥无声，只有空的些微呼吸在他自己的耳边响起。
这里距离芙宁娜的房间大门已经有二十多步远，应该不用担心她会听到声音。空在此处停下脚步，然后高高举起手，如同复仇般的对着自己的胸口来了一拳。
一拳砸下，他捂着嘴踉跄了一步。支起身，又是一拳。
仔细地铭记这份痛苦吧，她的痛苦，你的痛苦，空在喘息中默念着。
抵达了终点站的旅者就不再是旅者，属于那位漂泊的旅者的故事已经结束了。而在一切落幕之前，枫丹迎来的是——
借由此世外的见证，他降临于此。归来的罪人，不应存在的魔王。第四降临者空，亦或是假借空之名的，编纂世界之人。
待到气息平稳，空缓缓步行回房间大门前，最后一次深呼吸。
很抱歉，芙芙，请原谅我的无礼。这是最后了，此后绝不会再有任何人可伤害你。
然后，他敲响了门。

序 最后一位演员（上）




看着面前的房门关上，芙宁娜踱步走回落地窗旁沙发边上，任由身体自由地倒了上去。
送走了那位“仆人”与旅行者后，房中只剩下她一人，便不必再装模作样。她毫无形象可言的躺成一团，瞪着天花板，脑海中还是今天上午发生的一切。
最初收到来自“仆人”的见面的请求时，她着实有些慌神，毕竟那位阿蕾奇诺小姐曾经带给她的恐惧始终难以消散。即便事后“仆人”曾或多或少，明里暗里的送来些表达歉意的礼物，但芙宁娜始终还是对她抱有不可避免的畏惧。
这次见面则更让芙宁娜感到不安，因为“仆人”的来意昭然若是：她想获取更多关于水神，或者说关于原始胎海的情报。这一点恰恰也是芙宁娜最担忧的问题，因为即便“仆人”并不是什么恶人，但身为愚人众执行官，她终究是芙宁娜最需要提防的，绝不能暴露真相的对象。
而就在今天上午，那位旅行者，空，忽然来访，声称他受那维莱特的委托来帮自己应付这次茶会时，芙宁娜也是有些困惑的。毕竟前些日子自己才刚和空在法庭上针锋相对，自己还指控了他的朋友有罪。
对此她同样有些忐忑，即便看起来那个叫林尼的魔术师与空关系并不是非常亲近，空也大概不会很在意“公子”到底有没有罪，但至少他应该对自己没太多好感才对。所幸空的来意倒是非常诚恳，在茶会上确实帮自己挡住了不少“仆人”的试探，这才让芙宁娜松了一口气。
下午的阳光洒在面容上，芙宁娜的思绪越来越远，从茶会想到审判，想到第一次遇到“仆人”的日子，想到原始胎海，想到水之魔神，想到——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芙宁娜的胡思乱想。她从沙发上弹起身，一把抓住旁边的礼帽戴上。紧接着门外又传来熟悉的声音：“芙宁娜大人，您有空吗。是我，空，关于刚刚的茶会和‘仆人’，我有些事想单独说。”
本应和“仆人”一起离开沫芒宫的空去而复返，这倒是让芙宁娜有些惊讶，不过想想也旋即释然。空在过去的旅途中和不少执行官打过交道了，“仆人”应该是第四个，所以他或许是从以前的经验和这次接触“仆人”的经历中发现了什么事情。既然如此，于情于理芙宁娜都没有不见空的道理，她便坐回刚刚的茶桌旁。
“进来吧，我准许你见我。”
只是不知怎得，在这远离窗边的茶桌旁，她竟突然觉得有些冷了。
第二次推开芙宁娜的房门，空一进门就看到了她，并在向她微微欠身行礼后同样走到自己之前在茶会中的座位处坐下。
然后，大戏的主角念出了他最初的开场白。
“抱歉我唐突来访了，芙宁娜大人。只是这件事绝不能透露出去，这世上只应有你与我知道。”
芙宁娜不禁满带好奇的问：“那么，是何等重要之事，需要你如此隐秘的报告？是愚人众的阴谋，还是仆人的计策？”
“芙宁娜大人，关于这一点我也得向您道歉，”空再次合掌，向她低头示意，“我要说的事情虽然确实至关重要，但其实和‘仆人’无关，只是我担心不用这样的借口，您会不愿意见我”。紧接着，不等芙宁娜说些什么，空对视着她璀璨的双瞳，压低了声线，用气音传去那段至深的隐秘。
“五百年前，水神芙卡洛斯向您附加不死诅咒，委托您扮演水神，用以破解枫丹的毁灭预言。您在一面镜子前诞生，当时您的回答原话我记不太清了，大概意思应该是‘枫丹所有人的性命与你一人的痛苦相比天平会滑向哪边，答案显而易见’，对吧”。
一边说着，空看着芙宁娜的面容从惊惧到扭曲再到一片空洞，白皙的肌肤转瞬间充血转成像是涨满了血液的气球，又回归一片尸体版的腐白。在这片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空却清晰的看得到芙宁娜双唇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又吐不出一个字的样子。
这副神情空是见过一次的，昔日芙宁娜至纯而耀丽的深浅双瞳令他深深着迷，可他永远忘不了那天在歌剧院里，那映不出任何光芒的眼眸里溢出的的像是来自死者的咒诅。
他曾发誓此生绝不可能再让芙宁娜遇到这种事，他不容许世上再有人伤害她。可事到如今，他却必须承认要最快速度得到芙宁娜的信任，那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直白的击溃她的心防。无论如何思考，恐怕都只有揭穿这件事能让芙宁娜接受自己的说法。
言毕，芙宁娜一副了无生气的样子，但空却发觉自己的心脏从未有任何一次在如此激烈的殴打着他的灵魂。汹涌的血流撑的他头痛欲裂，撕碎的胸腔逼他下跪忏悔。或许事情本不必如此，或许他可以以更加缓和的方式来获取信任，或许他真的不应如此对待这位自己挚爱而献上一生的少女。
只是，这份负罪还远远没有到偿还的一刻，在一切都落下帷幕前，不铁石心肠就抓不住胜利。
因此，剧本还要进行下去。按照在脑海中排练了千百遍的计划，空起身走到芙宁娜身旁，向她单膝下跪又牵起她毫无反抗之意的手，迎着芙宁娜如同捕鱼船上的渔获一样的目光。他洪声的，要震起她无力的心跳的说：“芙宁娜大人，不必担心，世上除了我没有人知道此事，而我将为您而战。”
话已至此，更多的事情就只能等待芙宁娜自我缓和。空低下头，将眉心贴在芙宁娜的手背上，静等她开口。
请原谅我，请原谅我，他如是想着，不知向何处告解着。

序 最后一位演员（下）


不知多久过去，直到空紧闭的双眼被缓缓照亮，他才终于听到了芙宁娜的回答。
“为什么……你知道？”
“芙宁娜大人，”空抬起头与她对视着，用双手温热着芙宁娜冰凉而柔软的手心，计划第一步的成功就在眼前，“万分抱歉我如此伤害到您，只是我接下来说的事情会极度匪夷所思，我实在是担心不这样做的话，您不会相信我。”
“什么？”
“这是我第二次进入枫丹了，上一次进入枫丹时，枫丹毁灭了。”空顿了顿，略带磕绊，时不时还要纠正一些用词，继续讲述这个他打了无数草稿的故事，“在我来这里参与茶会之前，那维莱特本来是委托我去调查梅洛彼得堡的一件事，公子的事情。而几天之后那里会有一处原始胎海泄露到地表层的危机发生。”
“原始胎海的灾难由于‘公子’进入枫丹，唤醒了原始胎海中的一个怪物，一条鲸鱼，而比芙卡洛斯预期中更早的爆发了。再过不久，原始胎海会大量向枫丹溢出，但那个时候芙卡洛斯还没有准备好足够压制它的能量，而你也对此束手无策。”
“然后呢？”芙宁娜的反应明显很木讷，空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完全听懂自己讲的故事，但他还是得继续下去。
“那个时候，我们……我们很多人，我们那时候不知道你是扮演的水神，我们想从你这里找到解决灾难的方案。我们想了各种办法把你拉到公众面前逼迫你对灾难给出回答，但结果却全完了。我们拆穿了你的身份，却没想到这是芙卡洛斯的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你没办法继续演出，没有水神，结果没人能代替芙卡洛斯满足预言，然后枫丹就此……”
这一段故事里，芙宁娜的反应姑且还在空的意料之中。事实上她在听空讲故事的过程中，她听得越来越认真，时不时还会皱眉而眼瞳乱转，几度嘴唇微颤。等到这一串故事讲完，芙宁娜就忍不住打断空的陈述而立刻质疑起这故事里最大的问题：”可是，你说的这都是未来的事情，而在你口中这却像是你过往的旅历，这又如何解释？”
“事实上，这就是最为不可思议的关键，因为它和天理也脱不开关系。在那之后，枫丹九成以上的人死于原始胎海，我们救下了你，但你因为枫丹的毁灭陷入长期精神崩溃状态。那时我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些多么骇人听闻的事情，所以即便那罪孽远非我能偿还，但我还是尽力而为，之后的多年里我一直留在你身边，慢慢的等待你的精神状态逐渐好转。”
迟迟还没有提到天理，不过倒是说出了些非常微妙的意料之外的发展。芙宁娜咬着下唇，有点想对这个部分发问但想想现在又不是在意这种细节的时候，干脆继续认真倾听，也不急着询问天理的事情。
接着，空用余光瞟了一眼远处的窗口，继续讲述故事的终局。
“你应该也知道冰之女皇的计划，她反抗天理的计划。在枫丹毁灭的几年后她完成了准备，引发了一场反抗天理的战争，那时候我意识到一个绝佳的机会来了”
“我假意投诚加入了冰之女皇的阵营，与天理麾下的‘四影’战斗时暗中谋划夺取时之执政的权柄。虽然付出了不少代价，破坏了不少东西，也死了不少人，但是没关系。因为我在成功的一刻也烧掉了‘时间’的权柄，换取再来一次的机会。”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利用了冰神的计划，利用天理的权柄，从未来的若干年后回到了现在，为了阻止我的身份暴露，为了救下枫丹？”听完这一段芙宁娜的眉头依然没有舒展，而瞳孔中则恢复了闪烁的光芒。无论如何五百年的岁月仍带给她远超凡人的精神强度，她迅速的就抓出一句核心要素概括。空讲述的这个故事的确无比离奇，但芙宁娜也真就拿不出反驳的证据，毕竟他说的一切事情现在都尚未发生，并无与现实矛盾之处。
思来想去，芙宁娜倒是终于想到一个或许可行的验证方案。她刚刚就想针对空所说的他陪伴了自己很久这件事发问了，如果真有那种事，那空理应对自己了解很深才对。既然如此，那不如问问他是否真的那么了解自己。
随即，她挑了挑眉毛，准备验证这份陪伴。
“你说的事情比歌剧院里的剧目还要夸张，比审判还要精彩，实在是难以置信。但我也确实不知你还能从何处知晓我诞生之初的故事，唔，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真的从未来而来，如果你真的陪伴在我身边许久，那你应该知道这个秘密，虽然我现在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请问吧，我想我对您的了解还是足够细致的。”
“我的胸围是多少？”
这问题倒是着实出乎了空的意料太多，他本以为芙宁娜不会敢问出这种事情的，好在他还真的知道。他憋笑着低声吐出一个数，便看见芙宁娜又涨红了脸，然后靠在椅背上有气无力的说：“好吧，你想怎么做，帮我掩盖身份？你想要我配合些什么？还是有更大的想法？尽管提吧，水之国的女王会协助你。”
“不仅仅要掩盖您的身份，我会在这中间谋划，去引导那些当时参与了围猎的人的想法。并且我事后研究清楚了如何稍稍延缓胎海爆发的时间点，实际上我也发现上次距离芙卡洛斯的计划成功就只差一点点，只要再有几个小时枫丹就得救了。”
事到如今，有了芙宁娜的信任，就是空该展开布局的时候了。他站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润润已经干燥的喉咙，不假思索的抛出预案：“我需要您的一些帮助，第一我需要能来见您的权限，我需要经常能来沟通事情的进展状况。”
“第二，此后我需要和您商讨胎海爆发时的对策，那些事情毕竟不能我想当然的去制定计划。有很多事情我们需要一起讨论，尤其是灾难当时应对其他人质疑的预案，这可能得花掉不少时间。”
“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我知道胎海爆发的时候白淞镇会首当其冲，遭到突然袭击而死伤惨重。我想这次一定要把那里保下来，所以我们也得对这件事规划一下。要救下他们，但也不能做的太显眼太未卜先知，免得他人提前过于关注您。”
“这些我都明白了，收下吧，这是我的认可，”芙宁娜走到房中的一个柜子旁，从里面取出一张雕刻着复杂纹路的牌子交给空，“沫芒宫的电梯里有一个凹槽，把这个牌子放进去就能带你来到顶层。”
想了想，她又补充到，“如果我不在的话，就写留言放在玄关，我会看到的。至于那些预案，相信我的演技就好。只要能提前拿到剧本，我就是全世界最好的演员。”
“还有白淞镇啊，这可就有些麻烦了。”紧接着，芙宁娜坐下敲了敲自己的脑壳，苦恼的说，“确实不能见死不救，但是又担心暴露身份的话，我该怎么提前安排足够的人手到那边呢？让我想一想吧，我们应该还有时间吧？”
“放心吧，芙宁娜大人，我们还有一个多月时间。接下来我要去梅洛彼得堡见那位‘公爵’，也帮他处理一些事。几天后你应该也就能收到关于那里的原始胎海泄露的情报，到时候我也会回来告诉您新进展。那么您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我已经可以回去继续准备计划了。”
“还要一件事，”芙宁娜憋到最后，那份活跃的性格还是占领了高地，还是忍不住对那件在意了很长时间的事情发问了，“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为什么在叫我‘芙宁娜大人’，还在说‘您’？枫丹的子民们尊敬我理所应当，但为何你也会如此郑重其事？”
这问题自然也早在空的预案之中了。他毫不犹豫脱口而出：“那当然是因为在这个时间点，我们还没有那么熟悉。要表现的太自来熟我担心会让您感觉很奇怪而反感，所以我才要遵守礼节。”
“那，你本来会称呼我为什么？”
“芙芙。”
芙宁娜又一次无力的倒下，沉默不语的对空摆了摆手。空看着只是笑笑，褪去伪装后她的这副热爱浮夸却又在关键时刻会害羞的样子还真是从始至终一点都没变。他再次向芙宁娜微微行礼，然后离开了她的房间。
安静的房间内，阳光已照不到沙发。芙宁娜第二次瘫倒在沙发上面，盯着天花板胡思乱想。想到芙卡洛斯，想到胎海，想到空，想到未来，想到芙芙——
与此同时，空独自一人走在下楼的路上。刚刚对芙宁娜讲的故事里，可以说几乎没有几句话是真的。真正重要的真话只有关于梅洛彼得堡的事件——正巧那件事其实无关紧要，就让它按照原本的轨迹发展也不影响空的计划，刚好还可以用来佐证空的说法而让芙宁娜更信任自己。
走出沫芒宫大门的影子，熟悉的招呼声在耳边响起。空步入黄昏的阳光中，一边点着头一边向甜品店的方向走去。
我挚爱的神明小姐，五百年的演出想必令你疲惫至极，既然如此那便安心休息吧。枫丹这浩大舞台上的最后一出戏就由我来代替你出演，欺骗世界而成就伟业，这会是多么壮阔的结局。

你说得对，但是原神是

确实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