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暑难消，我在吃过一碗玫瑰甜酪以后，想起来自己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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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东升西落，此刻隐身在王府屋檐上饕餮鸟兽的背后，屋背脊梁上挂出一片绚烂的橙红，连决意淡出晴空的薄云都被染上了颜色，像橘皮纹的钧窑釉彩。京城的暑天，到了夜晚，哪怕落到西山的太阳业已出走几多时辰，月白风清仍徐徐在树条之间斡旋，是以，走到繁星院门前，我的额头已经蒙上薄薄一层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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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星院内的包衣老奴是个有胆识，没眼色的家伙。她拿我当个孩子似的搪塞，横在她眼睛尾巴和嘴巴旁边的褐色纹路使她的心智昏聩，竟然妄想用福晋的言语作为自己耍威的旗杆。我只冷笑，这闷热的盛夏已经令我心中不痛快）我只听说福晋让大姐姐在屋里静心学琴，没听见福晋讲过与我有关的话语。针对我的那些规矩，不如嬷嬷问过嫡福晋和裕昌福晋之后，再来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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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愿意和她多饶舌！偏要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屋门不通，我看到西窗启开一支缝，多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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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是我！

【夏夜的四九城，月倚西楼，凛风散尽，那几朵缥缈的云隐去，嘘，悄悄的，不要惊扰天上仙人，发现你们在敷衍了事。仲夏溽暑难消，微乎其微的小风显得无济于事，仍然是闷热的，烦躁的。距那一日同母亲不欢而散的争吵，已经过去半月，繁星的门槛除却当日，没有被任何人拦住，是可以肆意进出的，只要你肯忽略镇日里来点卯的嬷嬷们，无视眼底的算计，言辞间若有还无的计较，供她们轻松拿到可以汇报的东西，事无巨细，何尝不是变相的静思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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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就遂她的意，固守自封。日落西山，昏蒙蒙的阁内没有点灯，我置身其间，识海短暂的放空，呼吸融进薄而浅的隙光，流淌着，像金灿灿一爿粼粼的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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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难能可贵的安静很轻易的被捣碎，从窗台传来的一记脆生生的姐姐，不用转首便知是谁。这座王府，惟有她会这般唤我。即使是想继续佯装没有听见，也做不到继续无动于衷的阖目养神。她委实太过显眼，仿佛永远天真烂漫，漂亮的眼睛里住着璀璨的星辰，一如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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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让你过来的，不在避风山坡躲懒，跑来趴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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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这扇牖户，边说边将窗子撑得更宽些，好供她看清，原本冷清的屋子，微弱的光亮，正从她的身后照进】

马上出没

厨房下午的时候供来几碗玫瑰甜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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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风山坡是属于我可供消遣娱乐的洞穴，那么繁星则是姐姐的桂宫楼阙。我们甚少有在避风山坡的紫藤架下吃甜瓜，或者是在繁星屋阁内共枕一席、肘贴肘地讲悄悄话的机会，这令我对旁人，哪对姓兆佳或者姓富察的，多增几分艳羡。但这并不妨碍我与姐姐的甜蜜——我从来都这样想！哪怕我们两个的屋子有东西两院的分别，哪怕鲜少共话西窗下，哪怕在春夏夜里院中常缺少某人的一片影子，哪怕我们非一母所出，可记忆中，雍王府里，怀犀格格之后总是应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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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本就是亲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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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水里湃过，凉沁沁，很消暑的！（我理所应当地倚靠在窗边，大敞的窗扇被两支细竹抵起，阴影划在我们的裙上、鞋履，我们像是躲在花园山石后，有意招来王府下人们寻找的小孩。）姐姐要不要吃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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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星阁内没有燃烛，角落的书丛及古琴尤为显得古朴晦曚）天要暗了，姐姐屋里怎么不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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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样问到，却是违心地，回避了去问她“近来好不好”）

【雀跃欢呼着，压低声音说话的时候，像只欣喜若狂的小雀。毋论我表现得多么冷淡，她的眼神永远亮晶晶，会不厌其烦的在看到我之后，一遍遍的跟在自己身后，姊姊姊姊的叫唤。尽管刻意忽略，对亲情表现出极度冷漠的态度，仍然架不住承认这一现实，我和她是骨血羁绊的亲缘。妹妹，真是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词汇，融会贯通，汇成眼面前的小女孩儿，灿若朝霞，昌福晋会把星星月亮都摘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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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甜酪，光听名字就腻的倒牙的玩意儿，只有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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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倚靠窗边，我则抵在同一窗侧，笼罩在阴影中，晚霞在追赶流云，朝暮更替，我和她躲进繁星的一隅，窃窃私语着，竟也似寻常姊妹亲近。额娘送来的人不多，奈何这些嬷嬷们大都生得横眉冷对，让人看着心里发怵，不必多想也能了然，定然是自己哪里又惹了她不痛快，又为了维系女儿二三分不多的薄面，才没将看管宣之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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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晃眼睛，不是还有一丝光吗，够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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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手抱臂闲散倚着，她额前的一捋碎发被夏风吹乱，因离得近，便抬起手想为她理顺，旦半道又收回，重新扶着小臂，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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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蚊虫多，你确定要一直站在门口呢。

（觉禅氏似乎天生是合适的福晋，她拥有福晋所能预见得到的得体、宽和、严肃及某瞬间下展露出的威仪，这足以令她周旋在王府之间，并在年幼的二格格心中留下一个好名声。在王孙贵族的席会上，我见到过许多家的福晋。她们往常以名门作为家世背景，竖着紧俏的二把头，顺着脖颈的燕尾上缀着点翠或是宝石，在绝不会有晦暗和低落的宴厅里，光耀闪到了眼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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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福晋不需宣告，繁星院中的嬷嬷们已成她忠实的执行者，让沉默的执行成为不成文的规定，捍卫她的意图。显然，玫瑰甜酪并没有得到姐姐的青睐，我佯作不在意地挑了挑眉，小声）拿冷水湃过，就不那么甜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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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顺杆爬的，什么甜酪，或者蜡烛多少，是嘴巴一张一合的事情，讲起来，听到耳朵里也没有多重要可体会的了，我喜笑颜开，转向屋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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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是了，夏天的虫子真个讨厌！我走过来被一群小么个儿的吹了满面，惊得我要跳脚！姐姐，你夜里叫人熏香吗，不会被虫子咬吧？

【她就是这样，只要我对她稍稍宽济，她就会不管不顾的冲撞进来，誓要与我做天底下最亲密的姊妹。我尚且来不及开口，就随着她不停蹄的追赶到门前，将将好迎接她迈过一道槛，顺利的进到我的阁中。张了张嘴，是欲言又止，到底没说什么，默认她的行径，任她絮絮叨叨】
【夏天恼人的蚊虫会和春天的柳絮一样，无休无止的往人身上扑，让人感到恼恨】
：我说你……【指了指纱帐】：晚上用这个。至于熏香……
【揭开珐琅金丝炉盖，淡淡道】：只有沉水香，不过天气热了，我不常点。
【不由得正视她，扬了扬眉】：你不是为了请我吃甜酪才来的罢，你看到了，我还行，没有郁郁寡欢，可以放心了？

（熊出没讲求的是果决，不要为一次树枝的颤动而犹疑，心意与脚步并行，迟一点没关系，等榴花红的裙裾擦过门槛，勃勃阳阳的心自然会跟上。能看得出，我是急切、迫不及待的，一字接一字地冒，只怕姐姐横出一节话，或者立出食指放在唇边，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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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熊不得不要趴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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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繁星屋阁内外一切如常，轻罗纱帐依据挑高的日头入驻在格格床榻，其他物什照应齐全。多体面！可使唤的嬷嬷为何轻易背叛初心，做出铁壁青面的护卫把式。沉默，及沉默的注视是新的牢笼，若要我讲，不如先罚那群人通通面壁去！像那位达摩师一样的，用眼睛在雍王府的墙壁上怄出两洼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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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确担心你（又想撇嘴）我将才在门口，那几个老奴还妄想使气，这令我更恼了！嗤，她们还不知道呢，我用油纸装了你爱吃的点心，让我藏在怀里啦！姐姐等着（掏）

【该用怎样的词汇来形容她，我的妹妹。实则刻下的我应该板起张脸，冷淡无情的朝门口一指，请她哪里来的，就从哪里回去，不要来搅和繁星的万籁俱静，和独处在黑暗里的我（自认为）为伍，让她噤声。一切的一切理当如此，我没有那么多的耐心供她上演姊妹情深的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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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话到嘴边的时候，抿了又抿，到底没说出来，应熊稚嫩而单纯，心里装不下事情，准给你一股脑儿的丢出来，我有些想笑，牵了牵嘴角，去平这条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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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王府，我自己家，捅破天也不会有大事的。不值得你，大热天眼巴巴儿的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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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她不由分说的低头，去掏怀里用油纸包裹着的糖糕，她一身的绫罗锦缎远比这些点心值钱，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油腻腻的糖糕已经沁在了油纸外侧，洇出深色的痕迹，我用两指捻开一角，里面的白糖糕软塌的黏在一起，看了两下不成样的点心，怕她沮丧，飞快的夺过来，撕下一小块糖糕放进嘴里】
：除了样子难看点，味道还行。定是你晚膳就藏着的。

（我对这样的游戏乐此不疲。躲在老虎身后耀武扬威的狐狸摇摆它的尾巴，则更要拎起草蓬一样的狐尾，踢到人群中示众；至于那些企图用条文口令将格格规训，用笔墨圈养的，该吃一吃他们所仰止的威势的苦头，偏让他们慌乱，让他们兢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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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瞧不得他们得意！（眉梢立即飞扬跋扈起来，朝窗外投注一记蔑视，雕木框棂上的森森竹影因风斜动，大约真的震慑住多少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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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纸摊开一张小口，油浸过的糯米甜香蔓伸到鼻前。我看着这一坨比冬日里堆的雪人还糟糕的丑相，撑不住笑起来）我以为藏得不露痕迹的，这下露了慌张的马脚了！这回卖相……实在不雅观，下回，我提着食盒来，哪个都拦不到我的

【我想我今日大约是实在心善，才一次又一次的为了她破例。诚然这个天气，吃甜腻的点心已经会觉得胃里油油的不太舒服，但兴许是应熊的盛情难却，我不好如此拂她的好意。她将一颗沉甸甸的真心捧到我眼前，茫然无措的事我才对。如她如我所见，卖相委实算不上好，扯了扯嘴角，轻轻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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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味道都一样，是好吃的。只是下次还是拿个飨盒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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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眼她的衣裳，婉转道】：藏进怀里，还是挺费料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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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故意作恶，把手向前一伸，摊到她眼前】：不尝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