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收获种子的季节了。每天阿里旺旺都叮当叮当地响几回，80%的概率是认识或不认识的花友询问今年189种子何时上架，也还有一如既往要提前打包的、高价预订明年的。
真是遗憾，又勾起几个月来的伤心事，还得无奈地一一回复：今年189和374都没有种子，因为去年没收成。
想想每天都要回复很多次，不如发个帖子广而告之，请看到的朋友转告朋友，抱歉今年真没189种子了，别说低价的，天价的也没有。
写到这里，想起这些年好多贴吧的花友私信我为什么消失，反正也是发帖子，正好顺带说明一下。

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大家那时候可能都被困在家里，酝酿着后来自媒体时代大爆炸的能量。我却因为工作的原因，从大年初三开始投入抗疫一线执勤工作，晚上顶风冒雪在路口值班，白天数据汇总+协调处置各种防疫应急保障和方案落实，每天工作接近24小时。那期间工作的苦处难处荒诞处就不说了（打死也不能说）。话说天天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更没空上网了，好容易把最难的第一个月熬过去，上贴吧一看，系统通知生石花吧吧主因长期未履行职责被举报而取消吧主资格，因生石花吧当时只有一位吧主，吧主解职意味着本吧无吧主管理，所以原贴吧团队也随之自动解散，我作为小吧自然在解散成员之列。
也没什么时间考虑和计较网上的事，现实中单位体制改革也开始了，我是改革方案起草人，也是方案受害者，按照上级精神，我把自己改革夺权了。大家都忙着防疫，有的借机找各种理由不上班在家偷懒，有的需要干好本职还得补别人的缺（比如我）。总之就是工作和疫情反复高潮迭起，现实中的生活忙得脚打后脑勺。
就这么忙了一年出头，2021年3月，我独自在工作岗位上心脏病发作，硬挺了超过24小时，去医院检查时心肌三项数据高到爆（都比正常高出100—400倍），被医生直接按床上送去住院部急救，看在神志尚清醒的份上没送ICU，在病房特护，屎尿床上解决，没经过医生同意不许坐起身。超过抢救的黄金24小时，直接手术已不可能，紧急上各种治疗手段，先维持生命体征稳定，再控制相关指标，等合适了再择机上手术台。主治医生扔下一句话：要不是年轻，你现在大概率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接着住院治疗、做手术准备。我问医生这病要紧吗？医生说，你这辈子如果不得什么急症绝症，最后这个病能把你送走。
于是我也没闲着，躺在病床上忙着立遗嘱、交代后事。交代着交代着就遇到我那些花该怎么办的问题。十年间除了南美洲和南极洲，我付出多少艰辛收集来这些品种啊，如果就此散手人寰，家里没人会养也没人懂，我的心血不都白费了？
后来做了手术，出院康复期间，几个支架带来的不适感时刻提醒我此生血条不多了，眼看着种子收获季要到了，突然有一天就冒出个想法：以后就把这些种子低价出了，让我收集的品种大限度地传播出去吧。然后按照我一个人的养花成本和自己心目中的品种观赏价值，象征性地制定一个成本价格：毕竟一个来回将近60公里的路程一周1-2个来回、一个冬天烧炉子的燃料、正常的植料肥料和农药消耗、夏天降温的电费、免费使用和照看花房的亲戚需要时常打点……这都是实实在在的花费。于是分成1、2、3、5、8、10、15元几档，顶天的品种也是15块封顶。这样算来，除去日常养护，单从授粉，育种到采收，洗、晾、挑拣、清点、分装，最后一个品种只要有人感兴趣，总能换回三两块钱，不算倒贴白忙活。当然也不能白给，白给的东西别人不珍惜，毕竟养花不是为了赚钱，更不是为了败家，尤其人生从此每月药费一千多，得吃一辈子，也败不起了。

从那年开始，我就把这点家当的衍生物低价出了。起初害怕以此为生的同行们来搞破坏、用各种手段黑我，后来一想，我这点产量都是靠天吃饭有一搭无一搭的，应该对整个市场没什么大的影响力，再说我都鬼门关前坐着的人了，还怕他捣乱摸黑？人生看淡，不行我自己滚蛋！那时候总有花友给我分享贴吧链接和各种微信群留言，看到花友为买到便宜种子而高兴得发帖子，我也觉得心满意足。
可是身体不好是客观事实，受其影响很难再像之前那样精心莳养花花草草也是事实。有些品种这几年因为我的照顾不周死光了。
最严重的是虫害。因为身体原因春季的防虫工作能省就省了，可是花房建在农村亲戚家院外的菜园里，挨着人家菜地，冬天还兼具贮藏某些蔬菜和烧柴烧草功能，虫害传播可不管我健康不健康。2021年身体最差的时候爆发了一次，一种类似红蜘蛛的小虫子，专门寄生在生石花两瓣的缝隙和花朵里，物理除虫很难触及。花剑刚钻出来，就被虫子啃食得停止生长或者花粉被吃光了。当时发现后第一时间杀虫，算是度过一劫。
2022年提前给药预防了一下，没有爆发。
2023年以为此虫绝迹天下太平了，结果曲玉的花期正收尾，荒玉的花剑正出之际，这种虫子又出现了。按照老配方上药，一周后毫无效果。很多花都被吃得咬痕斑斑停止生长了，还有的勉强开了，但是没花粉。小虫在花蕊间肆意爬来爬去像跟我示威似的。
我怀疑药物接近过期失效中，于是一咬牙，加大药量，超标准再上一次。
悲剧来了。超标的药量，加上不准的天气预报诅咒来了连续3、4天阴雨，一周之后大量母本开始死亡。为了阻止药害加重，不得不在盆土连续多日潮湿的情况下继续给水稀释药液，一时间陷入+药+水的死循环里。
那时候每次去都要忙着在花盆里挖残骸。首当其冲的就是正在开花的各种荒玉（刚开始花期的荒玉花朵中小虫最多，给花朵施的药也最多），然后是秉性娇气的品种。189死了2/3，243、261、262、309、373、383、394、两个编号的绿荒都是损失一半或将近一半。189仅剩的几朵花虽也煞有介事地授粉，可是完全没粉，当时就预感到今年大概率绝收。
养花以来，打击最大的一次。
祸不单行。当年特意留到秋天销售的部分189种子，本来想因为这次药害损失留着自播的，此前几年我都挨不过花友恳求，出得一份不剩，这次虫害事件让我不得不考虑留种自播了。可是春天答应了没买到的花友，连总量也告诉人家了，没法言而无信。于是咬着牙坚持上架。万万没想到，上架30秒内，出现了不只一个黄牛，抢走了一半还多的种子。渺小如我，竟然能引来黄牛团伙的关注，真称得上“行业之光”了！
咸鱼上，一夜间挂满了在我店里拍下189的截图，价格翻着番地要。各种同步出售贴，有人要的，黄牛就跑我这里付款，没人要的，黄牛多数会鸽，也有个别的会付款拍下——但是不停申请改地址（估计黄牛在和预订的买家极限拉扯中）。讲真，自从我把价格标成最低之后，显然给自己找了麻烦。189这个品种我很喜欢，但无论如何喜欢，它终究是生石花里的一员，在我心中它就是15元封顶的极品，再优秀也就值15元。很多人买不到便宜的日系189真品，就想尽办法在我这里多搞到一些，稀缺资源嘛，这都人之常情。为了让更多人得到自己的心头好，我就不得不规定每个地址限购2份。有的人会耍小聪明想多购几份，也有倒买倒卖的，我平日里不愿拆穿罢了，实在看不下去的就直接拒绝。但像黄牛这么大规模出现，还是第一次。
对那些比照咸鱼信息和花友提供信息的疑似黄牛，我就消极不发货。可是淘宝平台不管那些，我自己判定的疑似显然不能作为淘宝申诉的证据，就这样，我满心给花友省下来的让利空间都奖励给黄牛了。还有那些没抢到的花友们自然很沮丧，现在黄牛拿到种子高价吆喝，我这里却无货，大家字里行间充满失望和怨气。被打击了初心、受了暗算、折了本钱（恕我不能说为什么折了本钱，否则黄牛会更多）、还遭埋怨，一时间百感交集，我又向谁去抱怨呢？

讲真话，我今年对种子上架的意愿很是不高，甚至一度想闭店了事。3月下旬心脏二次手术，为了延续生命，术后在南方休养了近20天，完全不想花种采收工作。身体变废之后，为了让孩子多享受几年父母双全的陪伴时光，主动放弃了LD岗位，工作前景事业高度已经没了，又赶上一次次不开心的经历，这种身心俱疲的无力感让我不想坚持了，现在的处境真不值得给自己找不自在。可是那些长年支持我的花友还是定时发来消息询问我今年种子信息，反馈之前播种的成长情况，那种执着和热情，一次次把我拉回自己十几年前为得到一个品种而在梦中笑醒的记忆里。权衡再三，不得不再次持此残躯，投入到每年最忙碌的劳作中。心脏无能，干得很慢还容易出错，所以今年拖延了好久。
该说不说，上架之后发现没有189出售的销售季轻松多了，没有集中处理订单的焦虑、没有反复纠缠拉扯、没有改地址、没有鸽单（过期不付款自动关闭的订单。每一次鸽单都会影响库存数量，需将涉及的品种重新编辑设定正确库存，增加无谓劳动量），没有各种强词夺理，大家交流顺畅，都是文明人。我对每一个订单充满感激！对这些年来一直支持我完成自己梦想的正直而善良的花友充满感激！
一个店铺也是个了解行业市场的窗口，通过这个窗口，我能明显感觉到现在不同于十几年前我入门那会儿，致力于生石花多品种收集和纯粹兴趣爱好的人越来越少了，整个番杏科现在都是下行市场了，尤其生石花，大家即便不考虑以此发达，也基本都要考虑保值问题。在此驱动下，市场大热的品种总是供不应求，虽能代表生石花多样性审美的品种不炒不火也无人问津。什么时候这种现象能够淡化一些，各有所需的真正爱好者占主导地位，说明市场在良性向好，就有积极前景了。
所幸今年没有189出售，既不用为如何分配闹心，也免于应对黄牛的搅扰了。只是去年收成极为有限，尤其荒玉和那些比较娇贵的品种，今年是满足不了大家的需要了。话说回来，到现在我也没想出应对黄牛的好办法，也想过满额搭售等方法，可觉得违背初心，打消了这念头。如果没有好的对策以后就不出189了，反正现在幸存的少量母本也未必能同步开花，几年前播的下一代还挤在育苗盒里，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是勉强维持，不想增加劳动负荷了。又一想网上人才多，年轻人思维活跃，如果集思广益，也许有好办法应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