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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羔之歌:第三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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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上海1楼2024-06-11 15:09回复
    【第三幕】
    时间:绍武元年十二月
    地点:养心殿
    人物:巴林萨那(3)、爱新觉罗为舜(1)
    内容:宫中生活清闲,日长难免乏味,加之思乡,萨那时常与同宫的韶妃苗繁挑灯夜话,两人投缘,便约定将各自叙话的风俗怪谈记下,来日成册纪念。某日伴驾,皇帝见到巴林的小故事,虽然从苗繁处已有耳闻,但看到巴林写字,也是没想到这位的字更是重量级,半是顽笑道一定要好好练字,不能因为是蒙妃就不入乡随俗啊,萨那有非常直白的慕强思想,崇敬君王,难免赧颜,道自己已在勤练了,旋即又试图挽回面子,道自己虽然“写”故事还不够好,但自己的火不思是最会“唱”故事的,愿为圣上献曲。蒙古曲谣辽阔悠远,萨那记下了燕恪的话,为皇帝描述自己在漠南、漠北诸地的见闻,加之精通蒙古史,性子野性,对于喜欢自由与新事物的皇帝来说挺新鲜,此后多召萨那伴驾。


    IP属地:上海2楼2024-06-11 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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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城的雪仿佛白热篝火,灼伤南部人藜芦花似的嫩指头,雪是盲人,打着旋糊涂地落,前朝的碑、新朝的陵一概都均匀抚摩,也只有长生天能这么公平公道、轻描淡写地表示:不过是冻掉的几个王朝的利爪,我自然一视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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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北京的旗人那样消受朔寒,宫里开始兴行一类疮膏,油润、滑腻,带着胶黏的杜若味,谁知道匠人为了丰沛妃子们冬天的清美,蒸了多少屉杜若花的尸骸。可怜的南妃们,没有几个人受得住北部的寒剐,因此失去燕嬉玩伴的巴林,开始和她们一样,委顿在猩毡獭毛的窠窝里冬眠,醒了,就借着炭火的慷慨悬腕落笔,记下让我与苗妃在无数个夜里感慨的志怪轶闻。志未成稿,雪不化春,反而是圣诏先宣在了妙微堂,把白雪、水和冰的包围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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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服在御前的巴林丽嫔,总是敢偷觑天子,之所以还不够堂皇,不是因为礼法的教训,而是我看到了乌兰巴托荒野上的豹子:血肉、权力和骄扈在豹目中闪烁。神祗也会有凡胎,毫无疑问,他是一位年轻的腾格里的化身。无论是谁,都会先下意识地逃避对视,而又无法抑制好奇,偷量天神的眼和身,不是吗?人无法摆脱六欲的烈火,如巴林,正渴慕着一种矛盾:「驯服与被驯服」,就像骏马总是狂逐能把自己淹没的沼泽,海东青苦寻能将自己摔碎的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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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畏惧他,相反,我太喜欢这种特别的矛盾,或者说,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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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扳赦去巴林的拜见,酷似已经沉没的战争,挛缩在天子的寰宇手下。他微微颔首,并不避讳肘边的文书,于是我往那玩笑似的画符笔迹上看去,就侍在天子身旁,大胆地问】您在看什么呢,诗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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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亲手记下的元蒙轶闻,难怪通篇的狗爬是如此眼熟。】


      IP属地:上海3楼2024-06-13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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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年两翼札萨克率诸台吉来朝,汗父赐以冠服、弓矢、及银钱、列爵,而今巴林部的乌牛马驼翻越连绵巍奕的巴彦汗乌拉,附骥在养牧女铮然作响的足踝上,势如虹般地奔腾在新一代天可汗的内廷暖阁里。妙微堂豢的沙狐不知缺席去了何处,红萝碳引人入彀,一叠鸿雁漫记横陈于案台,雪中春信循循而释,烘教耳清目明,为之一亮】

        【指上熏着白檀三昧,恰如丽妃弘传的乡情。她打从外域来,博见我所不及的拔俗趣事,又难得一腔顽心,肯稳坐高台尽赋文章,漫说词汇之丰、描述之详,笔底龙蛇,单以词藻雅韵、不胜浮夸而论,实在是禁宫内标新竞异之第一人】

        【绍武绝不是墨守成规的呆板仁君,不囿教条、不伏成训是垂髫时即系身的注脚,但宫嫔秀女多出高门闺闼,或抱残守缺,用绸缎金银包裹平乏的芯子,绳趋尺步地于御前俯首,言也怯怯、声也澹澹,倒像是一成不变的沉潭静水,寡淡无味;抑或是迫于坤极端穆的性情,上行下效,在奥主近前才换上一副恭谨无违的假面,但不论缘何、真伪,都导向我于宫壸兴致索然的终局】

        【幸而此间尚有灵性跃动,我在丽妃的惊呼声中抬起眉嵴,姣好的面容鲜活极了,活脱脱似是从荒诞离奇的故事中遁逃的女角儿】

        卿之文采风流,不输翰林

        【将其中一篇收缴入袖,自若非常地扶直了她的腰身。我没再费口舌,只用掌心托住一颗甘香脆美的频婆果,笑意驻留在女子的发髻,好似融却了山尖细雪】

        只是这一笔字儿——实在扎眼,让你的故事也逊色不少

        【然而这怀抱仅稍作停留,抬眉鹘望,一眼勘破这漠北沙狐眸底流转的黠色,灼盛的两腮原不过是取巧的障目之法】

        可朕分明听韶妃说,你同她日日苦练孟頫小楷,待杂记成册便送呈御览。今日一见,才知爱妃心不诚,原是不想给朕看


        IP属地:上海5楼2024-06-18 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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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冬季中最冷的一岁,我在赛音山达的雪丘下驻眠,敖包的油灯支撑着黑夜。赛音山达粗犷的野马们逃离樊栏,奔向北方,迅疾得像一支铁军,狂乱的鬃毛绣着一面面衰老姓氏的战旗,它们的嘶鸣从肌体到肌体,惊醒沿途的牧人。野马群那漂亮至极的黑色如此得不可通融,不愿接替天庐,吞下繁星,只是奔跑,没有尽头的奔跑。我被额吉叫醒,看着前蹄绑有木桩的天马狂奔而来,它被木桩拖绊着,刺扎进它的肋膛,骏马的血怎样喷涌?像泉眼一样,流过它黑色的腿,溅在年幼的萨那的下颌。那种震愕和惊喜,像一个美丽的咒,随着血和雪,极热和极寒,一起流进我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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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年过去,这种怪异荒诞的狂喜一直压抑在心潭,终于随着天子的权刃解封,我看着那只降来的手,完全跌进巴林萨那的理想中:他的肩与肩是白色轮廓的赛音山达,瞳孔是黑色的马,笑意——充满驰骋和别离。天子的手掌,刚刚停下,接渡我与腾格里,凡世的,热的,赛音山达野马的血又一次喷涌在巴林的身上,我因快乐而陶陶,谢他替漠南的野马脱缰,倘若这位九五至主准允,我亦愿意在这方天子领土里没有尽头地奔跑,直到力竭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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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似周缘单薄的花萼,一句笑语即能吹起,皇帝这个尊称在中原流芳了千年,人们在称唤时却不能以最甜蜜的名称,陛下、圣上、万岁,臣民战战兢兢地口呼独尊一人的荣誉,生恐违拗了规则,触天子之怒,所以我简化,再简化,既不愿像最恭慎的外番贡女卑颜以乞,也不愿帝王以为巴林蔑天,“您”,是唯有相对而谈,非此即彼时可用的敬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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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喜欢读妾写的小篇吗?妾的笔书没法儿和翰林文藻相比,但您若是喜欢,妾和韶妃便将这些轶闻杂记,长久地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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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字迹,终于红了两腮,巴林敢向任何人承认书法的欠缺,唯独不愿在天子面前认输。】陛下,不是这样的!妾身真的已经在勤练了……【情急了,竟也又恭称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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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喜欢听赞叹,何况是天下至极者口中的赞叹。阿爸说,巴林与弘吉剌两部都难换一个萨那才恩,他要我入宫,要我口噙黄江的水,手握平原的羊草,把整个巴林右旗呈现在大清君主的眼前。望向壁悬的火不思琴,旋即垂首】妾虽然“写”故事还不够好,但妾的火不思是最会“唱”故事的,巴林愿为陛下献曲。


          IP属地:上海7楼2024-06-19 0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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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兴起的探访,一如彼时纷落的雪,毫无征兆地降临了。不至隆冬,晌午仍有明朗的日照,但琅疏在一冷一热的夹击下凝结一层深厚的澄华,浑不透光。巴林部最智慧的女子并不锐利,在她的高眉骨上,眉尾弯刀般向下延伸,鬓边与颈后的碎发尽管蓬茸,已然可现宫闱教化的痕迹。风采相谐,不失其序,似夷光处以椒房,令窃窥者莫不动心惊魄。我从她的文翰足见大漠草原的过渡与衔接,亦见其膺肺里生动恣肆的快意恩仇,如此从容有余不靡于万物的女子,绝非屈柔之辈,若我为塞上猎手,贪勇禀气,不必久视,定让她的宝驹,无有在招福杆下逃出拉木伦河的可能】

            【焉会对如此妙人不置声色?灵祇听得见情弦拨动的清音。何况觉罗重舜从不是寡情少义的木头,临安江上的意徙心移,亦曾让我以为,余生心上都会独留她一席,只是斯人已去,忆影难追,胸臆中幻殇之苦何堪平复——风雪在牖外焦躁,而内室帘幌细珠纹丝未动,是萨那的一时灼色不期然撞入目睫,竟不自主地使君王面上泛起笑痕。旋即自知,这为君之人褊惑尚多、俗情未尽】

            朕若是不喜欢,又何故收缴随身?

            【万乘君王理当恩泽四极,雨露均沾方有远迩旌德,但当她不用隔分霄壤、疏漠亲缘的尊号相称,偏偏是这份无异于亲卿爱卿的昵近使人心折,我又何故再拂好意?时果成熟,乃有隣里小儿攀缘采摘,我遂吻她,以慰一腔脉脉真心,厮磨间不忘威断】

            卿无需狡辩,朕自有明断

            【帝王的偏爱亦在细枝末节中显现,炭火仍炽,昼晦不明的暖阁一时无声。良久,膺底那片失落空荡的芜地,逐渐厘清一片沃壤,那道被夜月吞噬的鸿洞,似有一道丽影的踪迹,是漠上骄阳已至,好春将发】

            口说无凭,你且奏一曲——你的小字是什么,等曲毕了告诉朕


            IP属地:上海8楼2024-06-21 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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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霰又纷扬而落,给予巴林萨那红的嘴唇,热的手指。帝王恩泽甫施在肤间,是最畅快的准允。撩指拨弹出第一个音节,正身而坐。】

              【赛音山达,这首火不思是我寄给你的第一封信。我往帝都而去,看到被皇权浸养的土地从雪里跃起,它奇浑瑰丽,容纳着繁浩的人口,揽尽四海才彦,它拥挤拘束,视野却遍布天下寰宇。我要离你而去,赛音山达,但长生天的眼睑仍跟随着我,与蒙古骑兵脚下的露珠一起。】

              【从此月亮睡在马背上,而我日日梦见你。】

              【丝不如竹,竹不如肉。我开口歌唱,呼唤草原母亲,述说它漫长、经霜的故事,浩林潮尔已经很久不在妙微堂传出,今夜却破例,一条一条,一寸一寸的喉舌之音,都是月和雪的伴侣。曲毕时,微红着鼻尖,答那弹曲前的问采。】

              妾…没有小字,只有一蒙古乳名,唤作“潮洛濛”,因诞生之日,阿爸在豁儿豁纳黑川,从熊罴掌下脱险,借长庚星之向归家,所以有了这个乳名。

              【话间轻轻,将那个生日的光景描述。炕案上珐琅瓶式小鸟音表规律地呼吸着,齿轮咬合的声音如此清晰。天子曾耐心地教蒙旗的女儿读表,认识钟表和我们习惯的日晷漏刻都有什么区别:它不随升落的太阳拨弄晷的影子,背向朝夕也能指向精准的时刻,我便尝试将一整天用昼夜不懈的针支分割。早中晚的划分,其实也不必太精巧,因圣心总是随性的,驾临与否,召幸与否,是十二宫爱猜的谜团,我并不能用君王教导的知识来判断他,只是让钟表的声音充满一切……此时珐琅蓝的雀鸟报来正刻,敦促中宵入睡,苦烈儿领着宫娥灭去余烛。钟声又快又慢,在蛮族草原的活力里,被雪藏起来的太阳烈烈燃烧。】


              IP属地:上海9楼2024-06-21 1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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